在那一年第一场微雪后的黄昏,当白艾林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后的黄昏,她带着平凡、天真、恐惧、新奇等等来到了这个美好与恶毒并存;幸福与悲伤同在;绝望和渴望互殴;死亡与新生相交的人间,她唯独忘记了应该把希望也一并带来,偏偏她的记性不好,总认为希望也跟着她来了,只是在匆忙错乱中与她失散了,她只需要努力找到它就可以了,可现如今她已不知道该用哪种方法在哪里才能找到她的希望!也许希望遇见过她,只是认不出她而又离她远去;也许她也找到过戴着希望的面纱的替身而因为她太清醒又失之交臂;也许她已想起了她根本就没有带上希望。但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她要回去了,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同时指向正上方时,她伸手拉下了早就设计好的拉绳,天空不再是天空,大地却依然是大地!新埋的土里有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却颤巍巍的伸着它纤细的腰身,似乎是在跟久违的希望打招乎:她说她历尽苍桑也没有在这世上找到希望的真身;她说她要去别处找找;她说她谁的也不欠;她说再也不见!寒风微吹,小草瑟瑟发抖,属于它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不过它不必伤心,至少在下一个冰雪融化、生机盎然的季节它会回来,带着它新的生命来陪伴她,守护她。是的,它没什么可怕的,它拥抱着大地,它只是静静的睡着了,同她的灵魂。
这个地方无人知晓,我们且叫它希望的原野吧!以纪念她的离去。
有很多人是幸运的,也有很多人是不幸的,可是幸与不幸谁又能知道?在白艾林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是我知道她也是有过幸福的时刻。当她带着健康来到这世上,她便是幸运的,只是这份幸运是大部分人都能拥有,就显得算不上那么幸运;当她获得一个能翻身改命的机会,她便是幸运的,如果因为这机会里隐藏了成长的血泪就觉得不幸,这是不公正的认知;当她享受过纯洁的爱情,她便是幸运的,既使这份爱情以离别结束,也是幸运的!
白艾林这一生有很多让她事后觉得不满的事,比如没有好好对待真心疼爱她的程明,尤其是在他极力希望白艾林嫁给他的时候,白艾林也只因父母不赞同便离他而去。比如没有把好婚姻的大关,以至后来成了鸡肋婚姻的陪葬者。比如对待孩子的教育,变化多端,没有固定的理念,到后来自己也迷茫一片等等等等……
而今她离开了,在一个无人知晓得时刻无人知晓得希望之原。
离去又何偿不是一种新生的开始,生命就是这样周而复始。
白艾林出生在一个黄土高坡的农民家庭,父亲白姓,母亲艾氏,她五行缺木,因此母亲给她取名白艾林。那天早上天阴阴郁郁的,艾氏一早就觉得不得劲,心里细算着孩子也该生了。如此想来心里就有一种惧怕,便喊白清风起床,想让他做一次饭。
白清风这个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刚刚生火烧水,米还没下在锅里就撒丫子走人——赶集去了。
艾氏一个人在家里,忍痛起来把米下了锅,挣扎着给自己弄点吃的。可还没吃在嘴里,肚子疼得不行了。
可怜她一个人在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
直到午后黄昏时分,孩子出生了,艾氏睡着了。
白清风去赶集三天三夜不回来,第四天天蒙亮时回来。
艾氏搂着婴儿睡着了。
他看到婴儿连忙喊醒艾氏问是男孩女孩,艾氏不理他。
当他知道是女孩时,嘴里便念道着“怪不得我输了,先前牌顺时我还想一定是招财宝到我家了,没想到是个赔钱货……”
白清风因此抱头昏睡了几天,艾氏得自己照应自己,还得照顾婴儿,心里的苦又与谁诉?
艾氏的母亲金氏来了,拿了些米呀面呀的。看着女婿这样,心里也不痛快,就念道起来:“我看你们没什么吃的了,回去磨了些豆面拿来,还有小米,你给娃儿娘们好好做的吃吧。”说着抹了一会儿眼泪,接着说:“那天早上我心慌的,到中午都不好,就想着静静是不是要生了,可怎么也不见你来接我,我等不了了就自个走路来的。进门见静静昏睡过了,娃娃一边晾着。我赶紧包裹娃娃,这么冷的天,后晌还下了一层薄雪。娃娃都冻紫了。”
白清风好赌却是个孝子,既便是丈母娘他也未曾黑过脸。这会儿听着这话默不作声。
“你再以后少赌,赌博十有九输,我们家老老小小没个赌博的。你好好务正,好好过光景。”
“娃娃有名了没?我叫你大请人看了,说是五行缺木,起个带木的名字,保佑娃娃一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白清风又想起来这是个女娃,念道着女娃子还讲究什么,随便起个得了。
“女娃怎么了?不也是你孩子!我们静静可比那两个小子值贵,我们也是娇着养大的。”
这是八十年代的农村,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只怕是极少数妇女才能认可的事。
艾氏靠着自己的勤劳和娘家的接济与甩手掌柜的白清风勉强度日。可她的巧手在村里却出了名。看她给娃儿改制的衣服又合身又好看,还有那小围兜漂亮极了。
两年后的一个夏天的中午,白清风急急忙忙的把丈母娘接来,正赶上艾氏要生了。
这次是个男孩,白清风忙前跑后的照应着。
经过个月余的思考,白清风最后取定儿子的名号——白银河。
从此白艾林更不得父爱。
一个得不到父爱的女孩,她的人生注定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