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蓁站在雨幕里,油纸伞将世界切割开来,伞外大雨滂沱,伞下寂静无声。
她一只手不自觉的拂住心口,耳间是阵阵的蜂鸣声。
秦夫人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心慌的赶紧抱住她。
一旁的侍书指使门童赶紧去请大夫。
秦蓁蓁对周遭的事情恍若未觉。
不对…不对,不对!
她忘记了……什么?
大雨将天地融在了一起,满世界都是水,她有些窒息。
一人一马划破雨幕而来。
秦夫人听到马蹄声微微皱眉,以为是大夫骑马赶来,还想批评小厮不懂事不知请个马车,抬眼看过去却发现是国公回来了。
秦国公从马上跳下来,虽然披了雨毡,身上却还是被这大雨浇了个湿透。
看到妻女都冒着滂沱大雨站在门口,微微怪异。
便问道:“这么大的雨,怎么都站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在这里等着他。
秦夫人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刚要开口想让他将女儿抱回房间去,秦蓁蓁已经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秦蓁蓁看着父亲坚毅的面容,眼前一花,仿佛看到有鲜血渐渐从他口鼻里流出。
“不!”她尖叫一声扑倒父亲怀里,晕了过去。
秦国公赶紧伸手将女儿抱起来。
全家兵荒马乱。
秦穆将女儿抱到房内,看大夫来了便到厅中等候。自己即将出征,女儿这个样子,让他实在放心不下。
秦夫人吓的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坐在窗边。看大夫号了脉,连声询问。
大夫只说受了惊,随意开了个定神的药。她有些不满,女儿这明明就像是发了心悸,这大夫会不会看病。
小桃迎春自是知道自己小姐不是燕京那些吹一口气就要晕倒的娇小姐,也暗自鄙弃这大夫医术不精。
几人都嗔怪的瞥一眼这个庸医。
大夫收到几个人的眼神,心中也气闷,这秦姑娘看起来不过是受了些惊吓,那小厮形容起来却恍若马上就要不行了,害得他慌慌张张赶过来,衣裳裤子湿了个透。
来了这里还要被人质疑医术。这国公府的家眷实在是…
想到英勇的秦国公,又暗自叹气。国公治军有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这治家却差得远了。
侍书倒是体贴的谢过大夫,又喊夏荷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又让人准备了热汤,好驱一驱寒气。
老大夫谢过便出去了。
秦夫人抓着女儿的手,细细叮嘱了迎春照顾好小姐,才想起来去询问丈夫怎么会这时候归家。
秦国公神色凝重,确认了女儿的健康后,便将出征之事告诉了她。
秦夫人听了眼眶一红,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怎么又要打仗了。
她用力克制住自己,不将软弱流露出来让丈夫担心。
她忙忙碌碌的将之前收起的戎装金戈找出来。
又忙碌着找出去年的冬衣,今年的还未制好,可是丈夫却等不及了。
她一面找一面埋怨自己手脚太慢,秦穆出征都带不上一件新衣。
心慌意乱的她手不停的抖,嘴上却不停。“我会将家里照顾好的,你…不用担心家里。”
秦穆叹口气,看着慌乱的妻子,轻轻拉住她,“等下让婢女收拾就好。”
又将夫人拥入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冬衣也不用着急,你慢慢做就是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还用年年穿新衣裳。”
秦夫人扑在丈夫宽阔的臂膀里,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怎么办…”
她既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又怕这朝中之事给他拖了后腿。
秦穆轻拍她的背,任由她在怀里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安。
等她心情稍稍平复,又笑着给她擦擦眼泪。“我在外征战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如此担心。怎么如今却哭成这副模样。”
秦夫人抽泣着嗔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哪里还像当年。”
想想又叮嘱,“你可别像年轻时那样,第一个往前冲。”虽然这话不妥,可是做人妻子的,哪里希望丈夫马革裹尸呢?
秦穆只是笑,并不答话。
秦夫人也知道他的脾气。战场上,他从来都是冲锋陷阵,不似其他将官,只是坐在营帐里指点江山。
这也是为什么将官士兵都信服他的原因。
两个人相拥立在房中。
小厮在回廊里隐隐听到了屋里的对话,暗自感慨秦夫人好命。
秦国公一生金戈铁马,便是皇帝面前也是铁骨铮铮。只有到了夫人这里,百炼钢化了绕指柔。端的是一副柔情似水。
第二日天还未亮秦国公便整顿出发。
秦蓁蓁昨日夜里便已经醒过来了,与母亲哥哥一起送父亲出征。因为秦穆不愿意看到妻女泪水涟涟的样子,母子三人并未送到城门,只是送他出了坊门。
秦夫人看着丈夫一行人马远去的背影,天刚蒙蒙亮,照的几人轮廓影影绰绰。坊门刚刚打开,街上还没有许多人,北风卷起一地灰尘,更显得一行人的背影萧索。
这一去,不知何时归家。
她这样想着,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伸手揽住秦蓁蓁,“娘得去护国寺拜一拜,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生。”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反对这个建议。母亲信佛,虽然他们不是十分相信,但是此时能给母亲一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一家人赶忙收拾行装。
正收拾着,林月上门了。
少女一身白色大氅,毛茸茸的领子更衬得她娇弱动人。里面了穿一件枣红色对襟上襦,下着红地织金马面。鲜艳的红色衬的她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她昨日听父亲说秦国公要领兵出征,有些担心秦蓁蓁母女,今日一早变慌慌张张的赶来了。
来了便听到他们要去护国寺,林月不太赞成,她悄悄地把秦蓁蓁拉到一旁,“我听说你昨日淋了雨又晕过去了,如今怎么能去国寺,天气一日盛一日的凉,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了?”
秦蓁蓁拍拍她的手,“姐姐我没事,昨日只是突然受了风,并没有什么大碍。更何况,娘亲现在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她。”
林月微微蹙眉,看自己劝不动她,只好说道:“那我与你一同去吧,也好照顾你。”
她自然不赞成,可是月姐姐平日里柔柔弱弱,可一旦做了决定,却是怎么都不会更改。
秦蓁蓁只好寻了小厮去林舍人家中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