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蓁在家躺了一月有余,听说李骁都去上学了,她还被娘亲圈在府里,说她还没有好全。
“哎。”秦蓁蓁躺在院子里的树下叹气,迎春立侍在一旁,缓缓地给她打扇。
“小姐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小桃一边聚精会神的逗着陶罐里的蛐蛐一边数。
蓁蓁吃一口桃子,“你有在这里打趣小姐我的,不若给我找点乐子。”
小桃将草秆伸到罐子里去,想了想说道:“公子昨日带了只鹦鹉回来,说是训好了给小姐赏玩,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鹦鹉啊,笨头笨脑的,贵妃娘娘那只鹦鹉学了那么久还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她摇头道,“还是让哥哥去训好了,我可没那耐心。”她想了想眼前一亮。
“昨日小五儿说西市胡商得了一批新布料,正好哥哥不在,我们去看看!”她翻身从贵妃榻上跳下来。
“小姐!”小桃立刻苦了脸,迎春也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若是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又要挨骂了。”
“哎呀~好迎春姐姐,你不说出去爹娘就不会知道啦~我在屋里躺了这些日子,骨头都松了。”她说完不等迎春反驳,立刻拉着小桃进屋拾掇了。
秦蓁蓁将之前做的男装穿上,一身月白色的圆领缺骻袍,腰间束好蹀躞带,带上小孔垂下的细缕系着革囊、马鞭、精致嵌宝石的西洋匕首,脚上一双黑皮小靴,头发高高束起带一只白玉发冠。冲着无奈跟进来的迎春嘻嘻笑,“怎么样,像不像哥哥?”
迎春详细端详片刻,只觉得她眉眼间还是显得娇憨可爱了些,叹口气说:“小姐坐下来,奴婢给您画个眉便更像了。”
她乖乖坐下,迎春先是给她画个剑眉,又勾勒几下眼型,小姑娘便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两个丫鬟也无奈换上小厮打扮,跟在他身后悄悄溜出了家门。
小五儿果然没说大话,西市这几日新来了商队,许多店铺都上了新品,惹得女子们纷纷上街一观。秦蓁蓁大模大样的走在街上,看见什么都要好奇的仔细上去瞧瞧。正往前走着,却见前方许多胡人围在一起,她凑到外围一看却是在殴打一个小少年。
“敢偷爷爷的东西?不要命了你!”中间呼喊着侍卫动手的是个即便在汉人眼里也算得上英俊的胡人少年,绿宝石一样的眼珠十分少见。只是脸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讨厌。
一个带着帷帽的小姐闯过去,“你一个外来商人,竟然敢当街打人?你再不叫他们停手我便报官了。”
那胡人少年不屑地看她一眼,“你们汉人可真是奇怪,女子出门便出门,还要装模作样的遮起来不让人看。”那女子气的抬手就要将帷帽摘下来,被身边的婢女急急拦住,“再说了,你以为报官是在帮他?”他嗤笑一声,“我当街斗殴不过是杖六十,他偷了我的白玉佩可是要徒一年半。烦请小姐帮在下一个忙,速速报官才是。”
周围原本愤愤不平的围观者看到他如此了解大越的律法,又敢在燕京身带私兵,不敢轻易上前。
秦蓁蓁一看,自己替天行道的时候又到了!
扬手便是一鞭子抽过去,“不知冲撞贵人要怎样判罚呢?”
少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险险躲过去,反手握住了她的马鞭,转头看过来见她一身锦缎,一时摸不清她是哪个“贵人”,也不敢贸然动手,只让侍卫退后,自己说道:“小公子这是何意?”
秦蓁蓁不理他,发现鞭子抽不回来便想直接上手。迎春急忙拦在她身前说:“这是我们府上的逃奴,冲撞了公子实在抱歉,不过公子当街教训怕也不太妥当,不如交由我们府上来处理。”又拿上十两金交到近处侍卫手里,“就当我们公子将他买下了。”
少年看看眼前这个明显是着男装的“小厮”,又转头看看所谓的“小公子”,饶有兴趣的笑了下。“行吧。人你带走好了。下次再遇见,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看他带着侍卫走了,迎春松了口气,回头一脸不赞同的看着秦蓁蓁。
秦蓁蓁撅着嘴,“若不是迎春姐姐拦着,我定是打的他再也不敢踏入我们大越境内。”
迎春气结,小姐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对着带着一群护卫的少年也能口出狂言。
刚刚插手的小姐在一旁笑了,“小公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秦蓁蓁得意,冲她一拱手,过去看自己买下来的小少年。
这一看,竟是之前照料自己绝尘的翊卫。
秦蓁蓁将他扶起来,不明白他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能够入选京城三卫的,一向是承荫的官家子弟,还得是德才相貌都比较出众的,如今竟然落到在胡商坊市内盗窃。
一问才知这一月时光发生了什么。
秦蓁蓁与赵岚发生冲突那日,正值这安皓轩生病请假。她那一闹,赵岚受了委屈不说,赵副官也在一众皇亲国戚、官僚子弟中落了面子,自然心有不甘。
而这赵副官,本是无才无德,却有个嫁给了尉迟都督的胞姐。不但花些钱买了个宫内的官位,还将女儿送到启慧殿来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谁曾想进来第一天便被秦蓁蓁好一通奚落,赵岚整日在家闹着说没法见人了,他也是心有不忿,可是又奈何不了她,便将目光放在了那日请假的小翊卫安皓轩身上。
安皓轩的爷爷曾是五品官员,可是父亲不善武艺,只得勤勤恳恳读书科举,好歹考了个京内的九品芝麻官。好在会教育儿子,让安皓轩承祖父荫进了这皇城三卫。
只是祖父去世之后,家里一路走下坡。到如今尉迟都督若想整治他,只需随意安个名头在他父亲身上,便能将他们家的官职从头撸到尾。
赵副官给妻兄略送了些薄礼,不只安皓轩丢了官位,便是他父亲也是仗一百后流放了一千里。
若不是因为他尚未及冠,也是要跟着家里一起流放。可是留在京城也未必好到哪去,想他这样未及冠的罪臣之子,是全数要充入掖庭的。他不甘心,逃了出来,怕被人抓住所以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胡商这边。
小桃气得跳脚,就连一向稳重的迎春都愤愤不平。“这也太可怜了。”
“这尉迟都督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秦蓁蓁气恼,“我定是要告诉皇上治他的罪!”
说完她一把拉住少年,“反正如今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到护国公府来,我让爹爹给你找个事情做。”
小桃欢喜的抚掌,“小姐可真善良。”
小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多谢秦小姐。”
秦蓁蓁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间觉得自身身处烽烟战火之中,耳旁都是金戈鸣响、百姓哀嚎。
不可以!
脑海里突如其来的警告吓得她一下子甩开少年的手,也成功让她回过神来。
安皓轩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少年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倒是清亮如水,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干净的心思。
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她摇摇头,把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甩出脑海。拉上这落魄样子的小少年打道回府。
安皓轩跟在她身后,低眉敛目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