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城的死寂和时间已经无关。
当几个小时后猎魔人范海辛背着一大包行李终于回到桥底下时,不管是魔物尸体还是周誊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已经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消失不见,没留下一点点痕迹。
“醒了?”
不管还在看着自己曾经伤口位置发愣的男人,范海辛一把把他如同行李一般拎起来,丢上了桥面上等待的马车。
“那就该出发了。”
缰绳抓在手里,漆黑的马具下看不清这狰狞的,似乎是“马”的怪物嘶鸣着抬蹄。
“等下!”
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般,周誊大喊,不顾喊破音的尴尬。
“我刚刚,被什么咬了!”
“..”
“就在你走了没多一会,水里,巨大的,人形的怪物,牙齿长到不可思议,一口几乎把我撕裂。可是...”
语无伦次,肩膀处扯开的衣服,亚洲人中偏黄的皮肤在马车火把下闪光,没有一点点伤口。
“可是你没受伤,怪物也不见了。”
驾驭着怪物拉拽的马车,范海辛目光凝视着前面的路,甚至没有回头。
“嗯,我肯定那不是梦,疼痛和饿人类是不会记错的。”
“那就对了,你听说过净化吗。”
“?”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没人能明白,范海辛只是知道一点,但他一个全靠霰弹枪和圣水十字架的战士也不是很明白。
“那个袭击你的是一个很强的怪物,可是他被你的血净化了【邪恶】,变回了人类。”
“也就是说,我的血,成了驱散这些怪物的东西?”
“不好说,可能比圣水好用,驾!”
道路变得崎岖,范海辛不想继续讨论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挥起马鞭打响,驱赶马车向前,陷入了如同一块石头般的沉默。
作为一个成年人,看着路边为了不变成憎恶生命的怪物而自愿被焚烧的尸骸组成的残垣断壁,周誊也理智的不再多说。
好奇心可以有,但显然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东西,想要活着或者哪怕想有尊严的死去都很难的时候,好奇心就是击穿头颅的那颗子弹。
伦敦城的所有居民大概还剩下几千人,士兵倒是还有三万多,全都直接住在宽厚的城墙上,日夜倒班,用城墙上连排的火炮和重弩把冲过平原的变异体打碎到无法活动。
三天前,坚持在城墙下坚守的圣殿骑士团和伟大猎魔人范海辛遭遇了极大规模变异体海潮冲击,甚至有炮兵观测员目击了有一只羊角恶魔冲入阵线。
半天时间,一百三十人的圣殿骑士全军覆没,骑士长卡多穆点燃体内的圣光驱散了所有的变异体,力竭跪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猎魔人范海辛帮助清除了未被驱散的变异体后一言不发托着重伤之躯进了城至今没有音信,守城士兵盛传范海辛拖着最后一口气走进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地下墓地,已经长眠。
卫戍长官,伯顿海尔登上校已经两天没有合眼。
办公桌上,一封遗书已经包好,浸过油的厚信纸用火漆封好,确保能保存到有人发现的那天。
炮兵观测员三小时前已经汇报,比上次规模还要大的变异体海潮涌来,没有了圣骑士们,炮弹还剩下七百发,三万三千名士兵和五千老弱妇孺。
“不必告诉市民了,在我们死剩最后一个人之前,让他们做完这个美好的梦吧。”
这是卫戍长官最后一道命令。
手枪上膛,擦亮佩刀,肥胖的上校把已经离世的妻儿最后一张画像塞进自己胸前的口袋。
大踏步的走出了办公室,迎接自己的结局——
——或者猎魔人大师。
“吼——!”
猎魔人的马车抵住了城门,上校一眼就看到车上熟悉的黑色身影。
范海辛驯服的恶魔飞马【迪卡萨兰】的吼叫也不可能听错。
“很久不见了,海尔登老头。”
飞身下车,猎魔人只是给了老朋友一个眼神。
“很高兴死前还能再和你一起战斗。”
艰难的用已经受伤的左手把手枪塞回皮带,两个陈年酒友又一次站在一起。
“什么情况。我的士兵和我说你进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墓地。”
“我只是拿回,我留在妻子墓穴的那些银弹。”
“那么现在呢,和我们一起去见上帝如何?”
远处,变异体潮水般涌来的声音和士兵们惊恐的大喊已经无法忽视。
“我得活下来,你们也得活着。圣子降临了,我们还有救。”
随手指了指马车车厢,范海辛拔出了镶嵌着教会圣印的银弹火枪,开始一颗颗的向枪膛里塞进祝福过的弹药。
“呃,好吧。”
上校盯着车厢看了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抬头看向城墙之上,憋足了力气大吼。
“小伙子们,开炮,我们还得多活几天!!”
紧接着就是震天的轰鸣,如同苍天雷鸣的火炮齐射轻而易举的将敌人击碎,就连整个变异体军队前进的步伐都被放慢。
“我和我的士兵会打光最后一发炮弹,站到最后一刻,你怎么选择?”
没有多余的客套,海尔登已经开始踏上城墙,头都没有回的问。
“我们的目标是圣城,但是我得保证你们能活到迎接黎明那天。”
“驾!!”
“吼————!”
手中鞭子飞舞,地狱飞马腾空而起,载着马车飞跃十数米高的钢铁城防。
“小子,一会有个头最大的那个家伙,它身上的怪物就是咱们的目标,别看漏了,也别害怕。”
无视了瑟瑟发抖的周誊,范海辛手中银弹向着已经飞过来的如同天鹅一般的变异者开火,强大的祝福弹药轻易撕碎已经发霉变质的身躯。
马车在变异体海洋中左右冲杀,不管是变形的骨刃还是后面城墙的炮火都不能伤及分毫。
可是——
“这....怎么杀?”
难道要把自己喂给它吗?
这是没有开口的问题。
至于问出这句话的原因——
“嗷——!”
帮着震荡心魄的怒吼,飞马被一只大手如同拍落一只蚊子般击落,带着马车直直的摔落地面。
一只如同山脉般巨大的臃肿羊头恶魔轻而易举的摧毁了所向披靡的马车,血红色的双眼紧紧盯视着坠落中的马车。
他看向的不是正在变化姿势准备飞腾而起的猎魔人,却恰恰是只能听到不成语调惨叫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