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轩外一阵喧闹,叫价声此起彼伏。念再晨乐在心中,但在人前心知还需装装样子。
反观浮生梦隔桌对坐,摆弄茶道的动作颇为优雅。二人偶有眼神交汇,均以相互避开含羞不语告终。
“浮姑娘,外面吵闹了些。”为缓尴尬,念再晨随意找了个话题。
浮生梦含笑点头,沏好了茶递了过去。
“先生技艺精湛,如此反应,该高兴才是。”
“其实......你会来,我实在没有想到。”念再晨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身前的茶盏。
浮生梦微笑地道:“先生送来请帖,怎有不来的道理?”
“请帖?”念再晨顿生疑念,却见浮生梦不似说笑的样子,心道莫非是刘叔给安排的?可他怎么会知道我和浮姑娘相识呢?
浮生梦见状,笑容有些僵在脸上,困惑道:“怎么......是、是不欢迎我么?”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念再晨连连解释,可总不能说请帖不是他送的吧,“我是......请帖......写太多了!”
此言一出,念再晨自己都觉得嘴笨,如此听来且不是说人可有可无?
毕竟是京都才女,虽是心中一颤,但终究未失风度,依旧维持了微笑。只不过那笑容确有失色了几分。
“公子卓尔不凡,认识的名流雅士多了......也是常事。”浮生梦瞥过脸去,理了理头发。
念再晨怎会不知此话惹得人坐立不适,又想再说些什么,宝虎却在此时冲了进来,心花怒放的模样喜不自禁。
“念哥,念哥!”
“痴汉!”念再晨不禁骂道。
“咦?”宝虎一时不解,却也没往心里去,急忙又道,“卖光啦,都卖光啦!”
“什么?”念再晨也吃了一惊,料想虽是收起了一些,但在售的仍有八幅之多。叫价竞拍,怎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八幅画,这么快就全卖了?”念再晨追问道。
,“是啊。”宝虎点点头,嘴巴笑得合不拢,“现在把他请进来?”
“他?”念再晨犯惑,“几人拍下?”
“一人,一人尽数拍下。出价之高,令人乍舌,竟无一人能跟拍。”宝虎道。
“就一人?卖、卖了多少钱?”念再晨的脸上浮现一丝担忧,心道外面不是吵吵闹闹的,难道竟不是在哄抢?
宝虎瞪大了眼睛,冲着念再晨撑开两掌,重重晃了数下。
念再晨焦急万分,一时倒也看不出那痴汉脸上神情究竟是喜是惊。
“说啊,你两只爪子在这瞎扒拉什么呢?”
“一千万两!整整一千万两!”宝虎一字一顿地道。
“一、一千万?!”念再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次看向门外。众人虽仍未散去,倒也似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神色。
来到这里已经数日,念再晨多少也只一两银子大概是什么概念。曾想卖画,估摸着一张卖出一千两已够大吃大喝玩上三五年,今日竟毫无预兆地卖出如此天文数字。不夸张地说,如果给长安城内统计一个富豪榜,这笔钱财登时能让念再晨榜上有名并且位列中上。
“那你给我伸俩爪子在这晃荡!”念再晨又惊又喜,手脚都不自觉地颤起来,心跳飞速加快。
“恭喜先生,收获颇丰。”浮生梦站起身来,行礼道。
“我也没想到......”念再晨有些气喘吁吁,如此数字即便在梦中也不曾想过。
“想必先生要会贵宾了,小女子先行告辞了。”浮生梦浅笑道,不待回答,便径直走出了谈墨轩。
念再晨回过神来,正欲阻拦,但见那女子头也不回。伸出的右手悬停在空中,随后又欠力地落下。
刘言从正门进来,见浮生梦疾步而去,念再晨又面色复杂地盯着那个方向。心中暗自揣摩了一番,不禁窃笑:看来自家年轻老板不仅才华横溢,更是风流倜傥。这也不多问,随后对身后那人礼貌地道:“请”。
“念先生,这位是季轩季公子,也是今日的买家。”
刘言将身边那人引到念再晨身旁,郑重地介绍道。念再晨眼前一亮,此人正是先前出题的那个锦衣少年。
这少年不过二十上下的模样,动辄千万金购画,如此做派,不免让念再晨想到一词——纨绔子弟。
但这少年虽然傲气袭人,但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中似又内敛一道锋芒,全不似除了钱一无是处的稻草庸才。他单手负于身后,握着一通体漆黑的细长物件,右手则执纸扇自然悬于身前,念再晨不免多看了几眼。
“公子年少有为......在下叹为观止。”念再晨拱手行礼,毕竟是大金主,客气点并无不妥。
“久仰,早闻大名,今日得见,真乃奇人。”季轩浅笑,只微微点头致意。
念再晨见其就差鼻孔看人,心想无论哪里,有钱的人还当真可以横着走。不过既然作为卖家,售后服务和服务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念再晨自然不介意大金主“走路带风”,气场嚣张了些。
“请坐。”念再晨指着茶座,为其引路。
季轩亦不客气,径直走到座前坐下,左手将那细长物件放置在桌面之上。
“老板财力惊人,念某人只有些普通茶叶,还望见谅。”念再晨学着先前浮生梦的动作捣鼓起茶具,故作随意地道。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铺子中的茶叶是何品相,平日里也不爱喝茶,所有动作都是现学,动作尚且生疏,难免心中忐忑。但见那傲娇少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随后愈发自如起来。
“老板?”少年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称呼并不感冒,全程眼神犀利地盯着念再晨的一举一动。
季轩的做派让念再晨浑身不自在,即便再不愿想,也发自内心地觉得:此人对他本人的兴趣似乎远高于画作本身。
“先生,茶水我来沏吧。”刘言靠近身子,小声道。
念再晨摆摆手,道:“刘叔,此次数目庞大,账房得忙上一阵子,你先去忙吧。”
刘言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拖着一边的宝虎一同离去。
“公子,您的兴趣似乎不在这些画上啊?”念再晨低声试探道。
季轩也不故弄玄虚,笑着点头道:“实不相瞒,受人所托前来,买下所有的画也是那人的意思,现在坐在这里与念公子闲聊自然也是他的意思。”
此言一出,念再晨心头一紧,心中闪过一个名号。
念再晨压低了些声音,问道:“烟雨故人?”
季轩反倒爽朗地笑出了声:“哈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网,先生何需如此?”
念再晨尬笑着点头,一面称是,一面已然喜悦全无。短短几日,烟雨故人四个字便多次出现。寻房卖画,竟被此人悉数照应。
几日前,当这个名号还是牌子上的四个字时,念再晨还没在意。如今,有人出手千万金财富又道出这个名号,任谁都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这中间恐怕非同小可,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既然如此,还望告知烟雨故人的名讳,”念再晨双手较差撑住下巴,当即直直看着面前男子,“说起来毕竟受了他的恩惠。”
季轩耸了耸肩,道:“那位大人地位很高,你只需记住这个名号便好,必要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
“必要的时候?”念再晨冷声道,不过看季轩的样子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
季轩靠上椅背,微微撇过头去,眼神很快地扫过房间。
“哦对了,家师似乎很看重你。其实在我看来,你除了穿着打扮标新立异、口音奇怪,学着本地人的说话方式很奇怪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季轩很是不屑地道。
“家师?”念再晨眯起双眼,若有所思,“你是烟雨故人的徒弟?”
“不,二位并非同一人。只不过家师有一些物件是给你的,我就顺带提了一嘴。”季轩微笑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及一册蓝皮古籍放在桌上,以两指点住向念再晨的面前缓缓推了过去。
念再晨伸手去接,点在信封上的指头纲要发力,对方却未立即松手。
念再晨疑惑地看向对方,“这是何意?”
季轩的脸上明显浮现惊讶神色,只不过片刻之后,那股蔑视的神情更明显了。
季轩道:“你似乎不会武功。”
“确实不会。”念再晨并不在意,他一早便注意到季轩放在桌上的随身物品,现在想来或是某种武器,“难不成你还要说这世上真有武林高手或是各种武学境界?”
季轩松开手劲,撤回右手,道:“虽然季某不懂画,看来念先生也不懂武。这一点,咱们算是扯平了。”
念再晨一头雾水,他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似乎在和自己暗暗较劲,一言一行似乎总带着压迫感。可即便如此,他亦并不想和那少年在口角上一较长短,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意?想到这里,也不计较,只爽朗地一笑,将那两物件挪至面前。
“我自问是个谦虚的人,如果季公子愿意赐教,我倒有兴趣长长见识。说起来我是知道修仙的人家有什么元婴筑基之说,不知这武道又有几层几境呢?”
念再晨拆着信封,心想见这小子也挺认真,不如陪他聊上几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罢了。向来付费会员都有特权,他再怎么臭屁好歹也是大金主。
“修仙?莫非先生信神话故事竟更胜拳脚?”季轩似是不满。
“兄台,划重点,重点是我在请教武道境界!”念再晨一脸无奈。
“你对武道感兴趣?”季轩闻言坐直了身子,显然来了兴致。
念再晨点点头,露出一副十分好奇且恭敬的神情。若不是已然积累了数年陪客户唠家常的经验,就凭这小伙不亚于宝虎的痴劲,怎么也聊不下去的。
季轩见状,反倒收起笑容,认真做起科普:“天下武道门派繁多,武境修为的划分倒是一致。自低向高起,可分贯通、凌云、合一三大境界,每一境界又分九品,每层若能修至九品便称之为该境巅峰。”
念再晨张着嘴巴不住地点头,不时“哦”上两声,见对方停了下来似是说完了,又插上一句:“不知大侠如今是何境几品?”
季轩微笑道:“凌云境七品。”
“竟不是巅峰。”念再晨嘀咕道,实则心中暗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最强王者,现在听来,没想到就是个黄金。
季轩听得对方语气似有些蹊跷,严肃道:“或许念先生还不知凌云境七品是何概念。”
“秒天秒地秒卡卡罗特?”念再晨撇撇嘴。
“卡卡罗特......是谁?”季轩显然更严肃了。
念再晨摊开双手,只觉得自己把话题开得太大了些,道:“某个世界的天下第一,很强。不过你们俩是没机会见面了,所以不必在意。”
“天下第一......莫非竟是入圣境巅峰?”季轩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念再晨心道无语,敷衍道:“大侠,卡卡罗特的境界早就超越你说的这个入圣境界了,所以真的无须在意!”
“当真?”季轩的眼神中显然燃起了一股敬佩之情,“想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放眼当今武林,能达入圣境的不过寥寥数人,果然武道路远,人外有人,竟能越过入圣境界。念先生,不知那位卡卡罗特前辈修炼到哪重境界了,又是练的什么样的功法?”
最让念再晨无语的并非此刻季轩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而是此人竟在这个吹嘘的问题上表现出进屋后最大的真诚。这简直是对绘画艺术的蔑视和侮辱!当下心中暗暗叫苦,怎得就把画卖了个这么个武痴?无异对牛弹琴!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头牛还给了你一千万两巨款。
“念先生,如果知道,还望不吝赐教!”季轩双手抱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念再晨只觉得自己的笑容十分干涩,“噫”了很长一声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中中二的枷锁,道:“少年郎,你且听好,那个境界叫做‘速趴赛亚人’,至于功法嘛,那就比较多了。我就给你说说他的成名绝技吧,界王拳、元气弹、龟派气功......你记住这三个就行了,毕竟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他。”
“龟派气功?这是什么功法?”
“呃......就是用双手发出气功波,以此杀敌。”
“果然是宗师,竟能用内力打出气功波......”
“那么元气弹呢?”
“也和气功波道理差不多吧!”
“望尘莫及......即便入圣境的高手也不过利用内力护体罢了......实在望尘莫及......那么界王拳呢?”
“呃,顾名思义,就是人界之王的拳法啊。”
“果然霸气外露,听名字就知道绝非等闲之辈。对了,不知念先生是否有幸见过,如果见过,还望描述一下那套拳法。”季轩的眼中已是星光璀璨,激动得甚至要哭出来。
念再晨清了清嗓子,作惋惜状:“少年郎,我家中确实有关于卡卡罗特前辈的珍藏版典籍,只不过没带在身边。在下实在不懂武道,学也是学不像滴,还望见谅,见谅。”
“竟然是这样......在下原本还自诩剑术有成,当今武林能够排上名号。如今听先生一席话,方知浅薄,还需精进啊。”季轩长叹一口气,痴痴地看着天花板,一时间对过往似是虚度年华般悔恨。
念再晨自然不会管那中二少年的作态,反将注意力回到面前的信封上来。
信封干净整洁,上面除了红色线框外并无文字。念再晨取出封内信纸,随即展开。
随着阅读信件内容,念再晨只觉脸颊迅速僵硬,脑中一片轰鸣。
“小友,山雨欲来风满楼。既见树,何吝多行以见森林。特附赠此内功心法以备修行防身。署名:山野仙人。”
山野仙人?
内功心法?
念再晨转看向一旁正对着桌上兵器庸人自扰的季轩,季轩感受到一旁诡异的目光抬起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皆眼神迷离,魂不守舍。
念再晨的声音很是疲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难道我......中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