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奶奶拧开瓶盖，用一柄小汤匙舀了一勺，凑近赫芙雅嘴边，渗透了进去。做完这些，她又将毛巾浸润在冷水里，拧干之后搭在那滚烫的额头上，这么重复五六次，原本赫芙雅紧皱的眉缓缓舒展开，表情也变得平稳，陷入睡眠。
“好了，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小提里恩，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如果没有这瓶药，小赫芙雅就危险了。”
挠了挠后脑，提里恩略带尴尬，他不敢说自己去抢了别人的药，还差点被抓起来处刑，吞吞吐吐：“这，这都是一位先生的功劳，这瓶药是他送给我的。”
“哦，这位先生一定是一位仁爱有加的善者，十二英雄会保佑他的，小提里恩，幸运女神也保佑着你。”奥菲奶奶那张皱纹盘踞的脸上满是虔诚，她双手合十，一边说，一边眺望天空。
提里恩倒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仿佛欺骗了面前慈爱的老妇人，低头不语。
奥菲奶奶祷告完，看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是饿了，温柔地说：“小提里恩，桌上还有昨天剩下的半块乳酪，你就用它来填饱肚子吧，快去，小赫芙雅我会照顾的，放心好了。”
被这么一提醒，提里恩腹中突然传来一种饥饿感，咕咕地叫了两声，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快去吧小提里恩，饿坏了可就太糟糕了！”奥菲奶奶催促一声，他才心怀感激地深深鞠了个躬，去桌子旁。
奥菲奶奶对他和赫芙雅，一直很照顾。
或许是心地善良，她无法对两个孩子漠而不视，时常都会找些借口让他们来裁缝店里吃饭，或者是睡觉，也会送一些款式比较陈旧的衣物之类，她的笑容，永远是那么温柔，就像是曾经孤儿院的拉法兰奶奶。
有关奥菲奶奶，附近邻居都是知道的，知道这里有着这么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总会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没人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来这条街的，当反应过来，都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
这期间，大家一直都称呼她“奥菲奶奶”，久而久之，已经无人知晓他的姓氏。
乳酪只有半块，却不小，但是对于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提里恩来说，还有些不够，奥菲奶奶自然能看出来，于是走进里屋，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微有些干瘪的羊角面包，和一杯清水。
“小提里恩，吃吧，男孩子不多吃点可不行。”为了不让提里恩陷入尴尬，她故意这么说，她明白面前这个孩子到底有多倔强，又有多坚强，一直保护着赫芙雅，从没让她受过半点伤害。
提里恩默默接过面包和水，大口大口吃起来，他会永远记得奥菲奶奶的恩情，这是一定的。
很快，羊角面包就被吃完了，水也是如此，提里恩有一种饱胀感，开始思考事情。
他在想达尔科·厄德罗。
坦白说，这位厄德罗先生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仁慈的，宽厚的，也是擅于演说的，这一点从他只用三言两语就安抚了绅士和民众的情绪就可以看出来。当然，提里恩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自己也是因此才获救。
不过，也有可能是错觉，他总能从厄德罗先生身上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那种味道很特别，不是实质存在，倒像是一种人格特质，有种古怪的神秘感。
这么一想，提里恩把那张金线紫罗兰名片拿了出来，仔细看着。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名字和地址那一栏依旧那么璀璨，紫罗兰印记在店里黯淡的灯光下，闪着魅惑的光泽，仿佛能勾人心魄。
和厄德罗先生约好的时间是下午6点，提里恩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数字“5”，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紫罗兰街法利弗兰特公寓51号？”
紫罗兰街他是知道的，就在这里向前直走，到卡尔森十字街口左拐，接着走分岔路最中间那一道，就是。
倒是法利弗兰特公寓，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在奥古拉法流浪了这么些年，这也是一件怪事。奥古拉法，就是奥亚王国的首都，也就是脚下正站着的这片土地。
向奥菲奶奶打了声招呼，提里恩出了裁缝店，来到紫罗兰街，然后按照名片上的提示找到了一处公寓——法利弗兰特公寓！
这……他有些惊呆了，这里与其说是公寓，还不如说更像一处私家庭院，它太大了，整整占据了七八条街的位置，这还只是横向，纵向的话提里恩不太能想象得出来。
公寓外面被一圈铁栅栏围了起来，全部漆成黑色，顶端的尖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是阻止小偷翻墙的。从铁栅栏向里看，绿植丰富，鲜花盛开，它的主人一定也是一位颇有情调的人。
更远一点，在中央位置，是一个人工喷泉，周围摆放雕刻，水就是从那些雕刻上的出水口喷射的，每当它们喷水，阳光照在水幕上都会出现一道美丽的七彩之桥，如梦如幻。
喷泉后面，就是公寓本身了，是一种哥特式建筑风格。
“叮咚！”
门口墙上有一个黑色方块，上面又一点凸起，提里恩按下门铃。
咔咔咔！
紧锁的黝黑大铁门缓缓向两侧分开，提里恩可以肯定，它并没有用到电力驱动，是一种未知技术。
他走了进去。
刚走到喷泉那里，公寓那颇为名贵的木门就打开了，从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达尔科·厄德罗。
他满面笑容，快步走来，一边走着，嘴中一边念道：“哦，我亲爱的朋友，克雷特先生，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真是个守诺的人。”他给了提里恩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让他一阵龇牙咧嘴，因为这个拥抱碰到了他背部的伤，有一种刺痛直入心底。
“来吧，我亲爱的克雷特先生，我们到里面去说。”厄德罗很高兴，拉着提里恩走进公寓，上了一层楼，坐在客厅里，吩咐佣人倒了一杯红茶，芳香四溢。
饮下一口茶，厄德罗放下茶杯，双手互搓，兴奋地道：“克雷特先生，首先，请允许我表达一下我最诚挚的谢意，感谢你来到这里，协助我的实验。”
“实验？”提里恩第一次听说。
“是的，我还没有对你说吧，我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实验，一旦成功，将会改变这个世界，那是一项划时代的研究。”
厄德罗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从未饮酒的姑娘突然喝了一整瓶香槟那样，脸色涨红，神情迷离，语气激动。
没等提里恩开口，他接着说道：“克雷特先生，你知道吗，为了这个实验，我和我的研究人员们已经失败了太多太多次，甚至一度有一种想要放弃的想法，但是，我坚持了下来，我深信不疑，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人，实验就一定会成功！”
“所以你找到了我？”提里恩明显感觉事情有些不简单，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一时间倒没了话说。
“是的，克雷特先生，你就是砂砾中的那锭金子，正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厄德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从皮质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打开，胡乱挥舞，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
这一丝光芒提里恩看到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变得更加深刻，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种光芒，可一下子又没想起来。
过了半晌，厄德罗恢复原状，略带尴尬，“抱歉，让你见笑了，请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你能来协助我的实验。”
提里恩没有说话，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
“克雷特先生，你知道‘神代’吗？”厄德罗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打断了他的沉思。
“‘神代’？那不是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吗？听说是众神发狂，人类在十二英雄地带领下击败他们，最终主宰世界。”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哈哈！是的是的，历史书上的确是这么写的，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我们说的是‘击败’而非‘消灭’。”
提里恩一怔，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厄德罗一提，不禁有些好奇。
“我亲爱的克雷特，你肯定不知道吧，就让我来为你讲一讲。”
“‘神代’诸神发狂，导致生灵涂炭，为了不被他们的神战所牵连，人类决定联起手来，最终赢了，获得了世界的主宰权。但是那些神呢，他们死了吗？或者是去哪儿了吗？没有谁知道。”
“你是说神没有死？他们还隐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提里恩觉得他可能是疯了，诸神如果还活着的话，人类能有今天？
厄德罗大笑起来，因为他明白提里恩心里此刻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你一定以为我是疯了，以前也有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这非常有可能，虽然我为此付出了大量时间研究，仍然找不到结果。”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很明显的忧伤，那是对真理无法探明的忧伤。
提里恩沉默，他也被厄德罗的这番言论惊讶到了，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半晌之后，厄德罗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得到了一个东西。”
“东西？”
“是的，那是我在一个神秘之地找到的，是一管液体。我试着调查了一下，它居然是一个‘血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血统’可是让人痴迷的东西。”
这下提里恩再也不能维持住冷静的模样了，表情非常震惊，哪怕他只是一个乞丐，也知道那是什么。血统者——即“拥有血统之人”，能办到许多超乎常理的事情，无数人就算是冒着家破人亡，四处逃亡的风险也会去想尽办法，搞到一些血统。
只要拥有血统，在他们看来，就是超脱凡人，身份地位都会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这无法让人不感觉震惊。
厄德罗对提里恩的表情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随即又说：“而且这个血统的因素组，并非是现在已知的四十四组因素组，它完全是全新的，不一样的。”
“所以，我给它命名为‘0号血统’或者是‘0号因素组’，只要有人能够拥有它，或许就能明白世界上到底是否还存留着“神”。”厄德罗疯狂大笑，这一刻提里恩也明白了，他眼中闪烁的光彩到底是什么。
疯狂科学家！
这就是光彩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