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商音故去后,商音阁贩卖的情报不再涉及关乎江湖大事的部分,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不至于挑起什么大的纷争。这也是公子一贯以来的原则。他说,商音阁毕竟根基不稳,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要多多思量,否则,若是当真再赔上了己身,那可就无法再挽回了,商音阁也无法再承担了。三年来,商音阁风平浪静,江湖人对商音阁的敌意也渐渐轻了,刚开始也有人再来挑衅,但毕竟只是少数人,公子等人皆能应付。那些大门派也在观望,毕竟,动商音阁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的,若是商音阁当真没有伤到他们自身,他们也犯不着再去搅动这风云。
可如今,不同了。应许寒给了他们这个借口,这个共同合谋除掉商音阁的机会。多年前,商音被众人合谋暗杀,等公子等人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其实当初商音被杀时,人马并不多,但是当初她碰巧一人在外,故而不可敌。
如今,应许寒鼓动了众人,势要将商音阁推入深渊,永远不可翻身。故而,今日,又是另外一说了。
竹落和钟鸣收拾好了所有的器具,又检查了一遍机关,确认无误后,便回到了阁内。
阁内各处都升起了火,因是冬日里,冷了些。红彤彤的火苗闪烁着,就好似人心,琢磨不定。公子正在看着地势图,钟鸣和竹落从外间回来了。
竹落先说道:“公子,今日的机关都已经布好。”
公子放下了手中的地势图,起身道:“如今,阁内的人手也已经布置好。就等他们来了。”
钟鸣刚才去外间拿了个酒壶,此刻晃动着手中的酒壶说道:“那些个人,无勇无谋,不就是仗着自己人多,硬闯吗?我就不相信了,还能斗不过他们?”
公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道:“你说的都对。他们此番来凭借的便是人多,若是加以疏导,未必不能将其击溃。”
钟鸣转了转手中的酒壶,又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些什么吃的。”接着,便离开了。
竹落还停留在原地,一手握拳,另一手搭上,置胸前,行了个礼道:“公子,我们如今已经做好了能够有的所有准备,但是对手具体究竟会来多少人,如今尚不知晓。我们得到的线报是对方会来一千人,一千人只是个大概,他们现在还在召集人马,尝试说动更多人,尤其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那些少年自诩正义,便会不管不顾地投身这场‘正义’之战。若是今日,或是明日,当真到了吾等无法抵挡之时,我愿意交付性命,保商音阁的太平。”
公子见竹落如此庄重,便扶起他,请他在一旁案边坐下,又看了看远处白茫茫的大雪,道:“竹落,你看,这纷纷扬扬的大雪,看起来似乎能够湮灭一切。但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又会化得什么都不剩了。你我的性命,交托在这里也好,或是侥幸活下来,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商音阁能否继续存在,我们任何人都无法保证。但既然,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尽力走下去。至于结果,我们也无法左右。”
竹落在公子的屋内又喝了一盏茶,之后便告辞了。他回到了房中,取出了自己的瓷剑,轻轻擦拭。这把剑陪着他走南闯北,当初,师父赠他此瓷剑,看中他天赋极高,能够驾驭。后来,他被逐出师门,如今,也只有这瓷剑是从小到大都陪着他的。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如今,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守住商音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贪恋这里的温暖,抑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今夜也许便要大战,他擦完了手中的剑,想到少年,想到青年,想到如今自己是个二十好几的人。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怕是孩子都有了。他自然从不贪恋这些,刚刚擦剑时,他在想,如果自己的生命当真就此终了,有什么遗憾呢?他不贪恋的,他自然不想要。但想想,如今,他习了最爱的剑道,虽说是误打误撞进入了商音阁,但这些日子,还算开心。这样,不是也够了吗?
夜幕悄悄降临。虽不知敌人是否今夜当真要来,但商音阁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紧锣密鼓地作好布置和安排。
钟鸣此时,正在阁内和阁外四处查探布防情况。他刚给了几个守卫些他前些日子从西市淘的零嘴,他觉得好吃得很。他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让几个守卫觉得似乎今夜不是什么大战将至,只是个寻常的日子。但钟鸣知道,今夜的商音阁,万分凶险,就是全军覆没都有可能。可如今,他还是要带着张笑脸,人生嘛,不过就是如此,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总不能老是哭着张脸吧!他小的时候,在市井之中,见过各式各样的哭脸,哭得多难看的都有。市井之人,生活最是艰辛。最是穷困的,家中孩子能够顺利活下来已是不易,有些人家,连大人都无法存活。
他不是那些总哭着张脸的人。他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不会做那样的人。因为,他是钟鸣,钟鸣不屑于做那样的人。时至今日,他有愧,若不是他,商音阁不会有今日的祸患。当初,他以为左右不过一个应许寒,不至于无法对付,但他也没想到应许寒会联合各家发起争端。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能够做的只有向前看,而不是再去追悔过往。他会为了商音阁付出一切,但是,他还是钟鸣,永远都是,不会低头,也永远都不会以一张哭脸示人。
钟鸣查探好了阁周围的防控,便回到屋内。大家都不知道大战何时会来,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带来的不管是曙光,还是无边黑暗,他们都将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