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尔围着黄沙巨熊转了半圈,锁定了它的右后爪。他先是颤颤巍巍的摸了摸巨熊的爪尖,它的爪尖很光滑,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楔尔眼一闭心一横,拿起石头就在上面划了下去。
“吱——”刺耳的摩擦声传来,楔尔睁开眼睛,却看不到熊爪上有什么痕迹。又伸手摸摸,还是一样的光滑,看巨熊没什么反应,谢尔胆子大了起来,又使出两倍的力气狠狠地在爪子上钻了钻,可爪子的表面依旧纹丝未动。难道这石头如此坚硬还是比不上巨熊的爪子吗?楔尔心里十分沮丧,攥着石头走出了黄沙塔。在阳光下仔细看那石头,原本尖锐的角竟反被巨熊的爪子磨得圆钝了。
但红石虽然不能够破坏巨熊的爪子,却不见得不能够伤害巨熊的皮肉。虽然巨熊的致命部位都被巨斧碎片所化的盔甲保护着,可它的四肢和臀部毫无遮掩。楔尔认为此时还不能放弃全部的希望,还要和骁进一步商量对策,于是他拼上全身的力气跑回了驻扎地,在巨熊沉睡时,没有一分钟可以被浪费,如果他们这次真的能够找到解决巨熊的方法,那么族人将获得永远的安宁与自由。
骁和其余三人在驻扎地也没有干等,他们冥思苦想着对付巨熊的方法。楔尔回来告诉他们石头不能够切割巨熊的爪子,但也许能够伤其皮肉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按照骁之前的设想,如果红石能够破坏巨熊的爪子,也许也能够破坏它的盔甲,那么如果趁着它沉睡时小心的破坏它颈部的盔甲,就有机会集众人之力对它的咽喉发起致命的攻击。现下虽然见到了巨熊,但它的习性仍然是个谜。也许它皮糙肉厚反应迟钝,也许它的感觉极其灵敏,既然红石破坏盔甲无望,就万万不能再打直接刺熊的主意。黄沙塔内的红石很多,却没有太大的石块,这些石块如果做成武器,只能成为一些矛头或是箭头,即便选取一些比较薄的石块做成匕首,也只能是精致小巧的短匕首。这样大小的伤口绝对无法对巨熊造成一击致命的伤害,即便是上百人同时进攻,恐怕也只能伤其皮毛。而只要巨熊一醒,几百人被灭杀也不过是一瞬间。
灭熊一事陷入了僵局。楔尔着急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格拉用一根木头疯狂的钻着另一根,很快钻出了火苗,他想把火苗吹灭,火却越吹越旺。骁在一边叉着腰踱步,突然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这个想法极为疯狂,如果真的想要实施,需要至少千人的力量,并且这千人必须全部全力以赴。而且这方法并不一定百分之百能够成功,一旦失败,甚至会导致全族覆灭,他将成为黄沙塔地上最大的罪人。这个想法使骁有些害怕,他极快的否定的了自己,但就像引诱饿狼的血腥味一样,这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的出现,他警告自己不要再想,但又忍不住给自己抛出许多个“如果”,如果再完善一下是不是能够真的靠这个计划成功?如果真的要这么做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如果成功了族人将过上怎样的生活?
他的脑子被挣扎的声音搞得有些撕裂,他坐了下来,按住楔尔掐着大腿的手。楔尔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汗水,以为他们年轻的首领一定是急坏了,于是坐近了些,抬手拍了拍骁的背。
“干脆我们回去吧。虽然战胜不了黄沙巨熊,但有了红石至少我们不用再害怕其他野兽了。咱们来这一趟也算得上是收获颇丰。今天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咱们再去一趟黄沙塔,多带些红石就回去。”
骁看着楔尔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温柔。其实楔尔比骁大上将近十岁,论起来也是自己的哥哥。他透过他的眼神又想起他的族人来,他想起临走前塔克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当好这个族长,他又想起小丫头递过来的烤肉,还有婕拉——骁一直心爱的那位姑娘,此时她应该还在焦急的等着自己回去吧。可就这样回去,带着红石,继续过那与逃亡和流浪相伴的日子吗?刚刚的想法又在他的脑海中重新占据了上风。
终于,骁下定了决心。
“好,先回去,咱们杀巨熊的想法估计一时半会完成不了,咱们人太少了,死里逃生的多半都是女人孩子,不知道这次大家伙能睡多久,要是它睡上个千把年就好了,那时候我们族里有的是精壮男人,早晚干掉他!”
月朔的手臂足足休养了半年才彻底恢复。还好这半年他们在密林的生活算是过得不错,月朔和一位时常来帮忙照顾茉莉的姑娘渐渐产生了感情,他的胳膊好了之后两个人就举行了小小的婚礼。又过了两年,月朔的儿子出生了,茉莉看着圆滚滚白嫩嫩的小侄儿,向哥哥嫂嫂撒娇一定要自己给他起名字。月朔从来都很疼爱茉莉,妻子原本照顾茉莉的时候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茉莉用纤细的食指点点小宝宝的鼻尖,稚嫩的说:“小宝宝,我是你的小姑姑,现在我要给你起一个最好听的名字,因为你是最漂亮的小宝宝,你就叫做月敖,不要忘记是姑姑给你取的名字哦!”
自三百人的营地被几十人一锅端掉后,卫君团的一支小队在白擎河畔搜索了整整一个月。虽然他们靠着两个哨兵的迅速反应重创了对方,但这次损失还是让白擎战区的首领大为震怒,拍着桌子命令必须要找到这群杂种,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歼灭。搜寻队的队长是首领亲自挑选的一名干将,大名盾莫,但他更被人们熟知的名字是黑鹰。
黑鹰和他的黑色手枪是让整个青霭山脉都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不仅身手了得,而且十分残暴无情,他的行动就像老鹰扑向兔子,迅速而又致命。他带着搜索队在白擎河畔把月朔曾经的驻地翻了个底朝天,但实在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让他变得十分烦躁,向着月朔可能逃亡的三个方向分别派出了人手,几天的功夫就抓回来十几个森民。
在黑鹰的逼问和威慑下,终于有一个森民回忆起曾经看到有一队人马往西去了。黑鹰知道那一定是月朔的人,很开心的赏了这位招供的森民一颗子弹,带着小队向西出发了。
在这场追逐战中,月朔最幸运的就是躲藏进了这片面积很大又遍布着浓雾的密林。虽然青霭山脉的人能够在浓雾中分辨方向,但能见度还是会受到浓雾影响。想要在这片密林中找到一小撮隐匿的人,就像是想要在一个浑浊的大湖中找到一颗特定的石子。加上月朔又颇为谨慎,每隔几周便变换一次藏身的地点,黑鹰竟在这密林中兜兜转转了将近三个月都没有找寻到他们的下落。
首领迟迟等不到黑鹰拿下月朔的消息,日复一日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但这时北方的战事一触即发,他不得不派遣最精锐的人马前往支援。于是黑鹰只得撤退,转场去支援北方,后来又在北方战场上身负重伤好几年都用不太上力气,追捕月朔一事便被搁置了。虽然月朔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但在冥冥中命运就这样放了他们一马。
转眼间,月敖就已经从白白胖胖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茉莉也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像茉莉小时候喜欢粘着月朔一样,月敖也十分喜欢粘着他的小姑姑。小孩子虽然惹人喜爱,但难免调皮捣蛋,于是大家就常常看见月敖用脏乎乎的小手在茉莉的白裙子上印上一串脏手印,接着就被气红了脸的茉莉追着要揪耳朵,可是月敖气喘吁吁地回头抱住茉莉,把脸埋在她的腿上撒着娇叫上几声姑姑,茉莉瞬间就原谅了他,又把他抱起来去吃糕点了。
“姑姑,我们为什么从来不到树林外面去呀?妈妈说外面有很多坏人要追杀我们,可坏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呀?”
“姑姑上次不是给你讲了毒瘴蜘蛛的故事吗?敖儿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那是最坏的大蜘蛛!我爸爸就是打蜘蛛的英雄!”
“对,我们大家都讨厌大蜘蛛,可也有一些人不讨厌它,还要保护它,那些人想要阻止你爸爸这样的英雄伤害大蜘蛛,所以他们就会来追杀我们。”
“敖儿真是不懂,大家明明都是人呀,为什么要因为那只臭蜘蛛互相打来打去。”
茉莉摸着月敖的头,轻声叹了口气。她也是曾经这样的天真过,以为世界不过就是哥哥、婶婶还有小兔子。但当她逐渐长大,知道了父母被害的真相和当年白擎河畔血雨腥风的过往,她的心也渐渐生出了很多仇恨。和哥哥不同,她恨的不止是卫君团和毒瘴蜘蛛,她甚至有些恨所有的人类。为什么人类要有这么多纷争、背叛、杀戮、阴谋?还好在这片密林里他们远离了这些,虽然哥哥时常念叨着很多关于复仇的事情,但日子过得还算安宁。就算她也怀念白擎河畔湿润的风和白擎河里那些漂亮的小鱼,但如果能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那么茉莉宁愿永远不走出这片密林。
“敖儿,你跟在爸爸妈妈和姑姑身边,就很安全,就算我们不到外面去,我们也很快乐不是吗?小脑瓜不要总想一些大人的事情啦,姑姑带你去看小松鼠吧。”
茉莉领着敖儿走出自己的帐篷,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地上满是鲜血,几具尸体以极其凌乱的姿势躺在空地上。她强行压住了喉头的尖叫,一把捂住了月敖的眼睛,把他重新塞回了帐篷里,从外面紧紧系上了帐篷的门帘,接着直奔哥哥的帐篷而去。
月朔的尸体还带着最后的温度,他的胸口几乎被匕首扎成了筛子,而凶手就躺在他的脚边,身上的血浸透了他的黑色紧身衣,分不清来自他自己还是来自被他杀害的人们,月朔用他最后的力气割开了这位刺客的喉咙,这才保全了茉莉和月敖的性命。但此时这片偌大的密林之中,也就只剩下他们姑侄两人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