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心里很不好受。
当年他和程咬金、牛进达等人阵前叛郑降唐,不得不将妻儿遗留洛阳。
王世充生性多疑又气量狭小,不过对于手下几员叛将的家属却并未刁难,只是收回了之前赐下的宅院和金银,没有损伤一人。
秦琼的妻子贾氏和程咬金的妻子孙氏等拖家带口,一路从洛阳赶赴长安。
那时天下尚未安定,各处动荡不安,剪径强人层出不穷。
程咬金和牛进达的妻儿完好回到长安,秦琼的妻儿却在一次意外中生死不明。
今天寻回秦琬,秦琼是万分高兴,尤其见识了秦琬的一身武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在心里直叹后继有人。
可是秦琬忽然说有个妹妹!
秦琼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当年他和妻子贾氏分别,只有大郎二郎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而且当时贾氏也并未怀有身孕。
那么秦琬口中的妹妹,显然不是他秦琼的女儿。
秦琼有些黯然,心里五味杂陈,“想来是英娘后来许了人家,又添了一个闺女。”
秦琼对结发妻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那是真正共患难的夫妻!
“二郎,你。。。你这个小妹子叫什么?”秦琼不忍多说妻子贾氏的不是,尤其不愿在秦琬面前说他阿娘的不是,“英娘随我东奔西走,半辈子为我提心吊胆,后来又要照顾两个孩儿,着实吃尽了苦。洛阳之时,我和咬金等人虽然迫不得已,但毕竟对不住她们母子。不管这个小女娃是谁家孩子,只要是英娘的娃,我秦琼便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看待!”
秦琬愣了一下,心想:“真是奇了怪了,哪有当爹的不知道自己闺女叫什么的?”
瞄了秦琼两眼,发现他神色不太对劲,更是不知所以,道:“妹妹叫秦琰,小名囡囡。”
秦琼更是诧异,暗道:“英娘后来还是找了个姓秦的人家吗?看来英娘即便再许人家,也没忘了我姓秦的!我秦琼自诩一生英雄,却太对不起英娘了!”
当即眼眶发红,心里不是个滋味。既为秦琬母子的遭遇感到愧疚,又因妻子改嫁感到不甘。
秦琬不知道秦琼为什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在他的记忆中,秦琼夫妇向来十分恩爱,艰难处境中两人相濡以沫,平日相待也是相敬如宾,婚姻很是美满啊!
蓦然间,秦琬记起一件诡异的事。
他的记忆在六岁那年,从洛阳奔赴长安,途中遭遇惊变的时候被尘封,等他清醒过来,已经随着贾氏定居蓝田,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六岁之前,他的记忆里没有小囡囡的一点痕迹。
六岁以后,他的记忆里也没有贾氏嫁人生女的记忆。
他好似凭空多出了这么个妹妹!
秦琬知道当中有些重要的事情他仍旧没能想起来,但偏偏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忆,也记不起一丝半点的事情。
“阿耶,咱们先回去吧。”无奈之下,秦琬也只好先招呼秦琼先回家再说。
秦琼也想见一见自己妻儿生活了数年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点头。
宇文宝和蓝田的豪强们已经黯然退场,但围观的百姓们却仍然驻留。
他们虽然畏惧秦琼和玄甲军的威势,不敢冒然上前,但所有人都热切地看着秦琬。
宇文家依仗宇文宝的权势,是蓝田县事实上的第一家族,为祸乡里更甚安家。
只是上有宇文宝手眼通天,下有宇文家实力庞大制霸蓝田,百姓们势单力薄,遭了宇文家的欺凌根本连声都不敢吭,只能饮恨吞声。
而此刻,秦琬痛殴宇文宝,践踏宇文家赫赫凶名,让所有百姓为之欢欣雀跃。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丈远远对秦琬拱手作揖,张开没牙的嘴,努力用他最洪亮的声音说道:“娃娃恁是要得,老汉多谢你啦!”
秦琬有些羞愧,他的初心并非帮助这些百姓讨要一个公道,他的出发点仅是为了自己和他关心的人。
受之有愧啊!
秦琬作揖回礼,伴着秦琼在百姓们的注目下缓缓离去。
可是让秦琬从未料到的一幕发生了,百姓们如同等待检阅的军人,每当秦琬路过时,他们都会热烈地叫上一声“多谢小郎君”!
致谢声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秦琼对秦琬的喜爱和满意已经无以加复。
武艺高强先不说,就以秦琬小小年纪却受这么多人敬重,殊为难得。
秦琼自忖如秦琬这般年纪,也无法做到秦琬这样,让一县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一行人来到刘老四家,邻居们战战兢兢地打量着他们,心里惊疑不定,难不成秦二郎又让官府拿了?
刘老四拉着秦琬,小心翼翼问道:“二郎,这些是什么人?”
秦琬满面欣喜,道:“刘叔,这是我阿耶。”
刘叔身子一震,秦琼等人一看就不是平常人,非富即贵,秦琬一介平民,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什么时候有这么个阿耶了?
当即板着脸道:“二郎,做人不能忘了根本,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就忘了祖宗,你姓秦,身上流得是秦家的血!”他这是误会秦琬为了富贵,投到别人门下做了螟蛉子。
秦琬笑眯眯地点头,“刘叔放心,那等不肖之事,我秦琬绝不会做。”
说着看了秦琼一眼,接着道:“这位真的是我阿耶,不是认的义父。”
刘老四这才敢看向秦琼,结结巴巴道:“你果真是二郎的生父?”
秦琼抱拳,诚挚道:“多谢各位多年来对我儿的照拂,秦某感激不尽。”
刘老四松了一口气,为秦琬由衷感到高兴,苦命娃子这下总算有依靠了,看秦琼威风凛凛,估计也是个当官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县令的官大。
当即好奇心发作,问道:“秦郎君可是在蓝田县落脚?那个。。。我是想问,秦郎君是官身吗?”
秦琼神色泰然,道:“某家在秦王麾下任职,目前在长安落脚。”
刘老四一震恍然,原来是长安来的贵人,这下秦二郎真的是苦尽甘来了。
秦琬瞧着刘老四神色变换十分有趣,便接口道:“我阿耶是朝廷的上柱国,爵封翼国公。”
刘老四猛地眼前一黑,要是跟他说官职他可能还不清楚,但跟他说上柱国和翼国公这勋爵,他可明白得很。
这是顶了天的贵人啊!
刘老四无比感慨,谁能料想秦琬的生父竟然是这样顶天的大人物!
忽然眼睛发直,不可思议直勾勾盯着秦琼,结结巴巴道“翼。。。翼国公。。。你是秦叔宝?!”还不相信地向秦琬求证。
秦琬面带浅笑,轻轻点头。
这时小囡囡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傍着秦琬的大腿,怯生生看着秦琼,咬着手指头,疑惑问道:“哥哥,这就是阿耶吗?好威风啊!”
秦琼闻言心中一慌,转眼望去,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亲昵地依偎着秦琬的大腿,怯怯地看着他。
秦琼心里一酸,暗暗想道:“罢了,从今以后这个小女娃就是我秦琼的闺女。”
仔细打量一番,忽然眉头一皱,总觉得小囡囡的眉眼十分熟悉,可一时间又记不真切。
刘老四看着这父子三人,忽然记起一桩旧事,连忙道:“二郎,当年你阿娘去世之前给你留了一件遗物,托付给我保管,嘱咐我等你到了十六岁再交给你。但现在既然你找到了阿耶,我这就给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