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一怔。
他倒没想到，王封居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萧家军之盛名与好处能搅动雍朝绝大多数人的心，他也不例外。王封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平静如水的心中溅起圈圈波澜，而水竟有沸腾之势。
不过黎九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功名财富，并不是吸引他的地方。他的目的只有为师父报仇，以及找到湘荷。眼前的青年言谈温和，却并未表明他一定能加入萧家军。那么回到问题的起点，如果报名了却无法加入，只是白白费时间罢了。还是去白骨教更便于接近真相。
何况寻找湘荷迫在眉睫，湘荷年龄尚小，又无武功傍身，也不知道流落去了那里……
黎九微微敛眉，神色平静下来。
王封轻抿茶水，见状却是眉头一挑，刚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黎九分明有所动容，这也不出他的意料之外，放眼雍朝，有几个人能抵挡这诱惑？结果不过一瞬，这少年就恢复了正常心态。
原本他来招揽黎九只是因为萧鹰有兴趣，毕竟黎九虽然比之同龄人优秀许多，但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何况天才也并非能成长到最后的，便也不以为意。但黎九这定力，却当真让他刮目相看了一把。
天赋之于人是天生，天才不努力同样会变成废材。一个普通人拼命努力又找对了路子的话，拥有比寻常天才更厉害的成就也并非罕见的事情。而他在拼命的过程中所铸就的毅力、坚韧、定力、经验等，才是最宝贵最令人无法超越的。因为这些都需要实际行动与时间去积累而成。
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在时间上超越他人。时间面前众生平等，那么谁掌握了更多时间，谁就是赢家。
眼前的黎九不过是一个小少年，却有此等定力实属难得。
王封这才认认真真打量着黎九，敏锐地感觉到黎九身上有不同于寻常少年的地方。虽然仍然质朴，却多了一丝真正经历过世事的气息。
简单地说，仔细看着黎九时，会感觉他有故事。
王封知道简单的一句招揽已经无法打动黎九了，便开口道：“也许你对萧家军的认识只流于表面，我可以告诉你，萧家军的情报网在雍朝当属一流，绝对没有任何势力的情报网能够真正与萧家军比肩。也就是说，在萧家军，只要你能坐到足够的位置，你几乎就能查明想知道的一切事情。萧家军查不到的，其他地方也不行。”
即使不打算加入萧家军，王封这句话却还是让黎九的心头狠狠一颤。
“而且，萧家军具有众多高手，虽然比不上天下四大高手，却也是一等一的。对习武之人来说，得到高手的指点意味着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且如果你没有合适的武功，只要拥有一定的贡献，一样能在其中得到满足。萧家军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除此之外，生死与伙伴，尽在其中。”
王封抿一口茶，正欲继续说下去，却看到黎九炯炯投来的目光，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只想知道，你说这些话究竟是劝我加入报名，还是以一个萧家军的位置邀请我？”黎九问道。萧家军再好，如果进不去一切也是白谈。
王封一愕，随即失笑。他仔细想了想，而后认真地说道：“以一个萧家军的名额，邀请你。”
“为什么？”这回轮到黎九惊讶了。
“没有原因，只因为我们想这么做，并且我们是这次的负责人。”王封淡淡地笑了笑，道，“不过话说在前头，即使我们同意，却还是要把你扔进军营锻炼几天走个形式，随后你再与我们一道返回京城。”
黎九了然地点了点头，迅速思索起来。
以萧家军庞大的情报网络，同样可以查明当初的真相。甚至比加入白骨教更加全面，毕竟进入白骨教只能查明是谁击杀了师父，对于其他的疑问并不一定能够查清，无法看到事情的全貌。而且，传言白骨教嗜血成性，加入其中难免要为了得到信任而做出一些违背本心违背人性的事情，届时他能否支撑下去也未可知。
相比起来，进入萧家军更是良策。只是就这么和他们走了的话，湘荷怎么办？
黎九脸上掠过的一抹迟疑和犹豫迅速被王封捕捉，于是王封笑问道：“怎么了？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帮忙？
黎九心一动，干脆地道：“我有一位伙伴与我分散在附近的地界，可否帮我寻找一下？”
“这倒不难，说罢。”王封爽快道。
闻言，黎九简略地讲述了湘荷被迫嫁而自己救她出来，最后却不幸失散的事情。有关小山谷与师父的事则丝毫未提。
“啧啧，原来是有红颜知己了，怪不得犹豫半天呢。”王封挑眉，戏谑道。却见黎九一脸茫然，才想起来黎九不过少年，还不懂得情事。便不再调侃，认真道：“我会吩咐此处的官府寻人，一有小姑娘的消息便立即通传，并且将她送到京城。如此可好？”
“多谢。”黎九松了一口气，官府寻找绝对比他一人寻找要来得有效，“我愿意加入萧家军。
“如此甚好。”王封将一旁的笔墨纸砚递给黎九，“简单填写一下你的姓名来历，回去以后入档，届时会再向你查取详细信息。”说罢他起身伸了伸胳膊，微微笑道：“我先出去安排一下，包括你那小伙伴的事情。”
“多谢。”黎九再度道了一声谢，王封只淡淡笑了笑，便出去了。
黎九提笔蘸墨，看着眼前这张白纸，轻轻叹了口气，浓黑的墨在纸上书写下他的痕迹。
另一处房间
王封敲开房门，便见萧鹰站在桌旁查看地图，不由得轻咳了一声，萧鹰闻声回头。
“我已劝好黎九，让他加入萧家军，不过还要帮他找一个小姑娘。”王封简单地说了经过，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这要是其他人，早巴巴地来了，居然还费了一番口舌。不过也正说明他心志还算坚定。”
萧鹰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你姑姑呢？”王封见萧鹰不言，便问道。
其实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为萧家军选人是不需要亲自来的。而他们出行原因有二，一是京城出了些事情令萧鹰心情不佳，借招人的名义远远离开京城；二便是萧鹰的姑姑想趁此次招人混进队伍里，来东南地区找她的女儿。
这位姑姑一直对萧鹰很不错，帮助她，萧鹰亦是愿意的。
“已经启程回京城了。”萧鹰淡淡地道，“她找到女儿了。”
王封闻言一惊：“这么快？莫非有诈？萧家家大业大的，可别被心思叵测的人骗了去。”
萧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道：“说不准。不过姑姑她年轻的时候混迹江湖，阅人无数，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被骗。是真是假回去一看便知。若是心怀叵测之人，我断不会轻饶。”
“既如此，岂非要尽早启程回去？这一趟花的时间可不少。”王封走到桌旁，看着地图道。
“那倒不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完。”萧鹰沉声道，“让那小子进军营练练看，我们也休息一下。七日后返程。”
王封的脸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难得从你这个练功狂人口中听到休息二字，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回京城。罢了罢了，我去安排。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一路走来许多天才没入你眼，为何独独看中了黎九？”
萧鹰沉默了，熟知他脾性的王封心知他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了，无奈摊了摊手便出去吩咐一应事宜。
房间内又独独留下萧鹰一人，他坐到椅上，双目虽还盯着地图，思绪却已经远远荡开，漫过数年的时光，停留在一道身影上。
无数红炎在记忆中升腾而起，那前所未有的炙热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萧鹰轻抿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