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切未曾抵达之前,冥冥里的神音向我耳语:“你要信守我与时机的约定。”
2
有时,我不得不相信,我正走在世界应许给我的那块地上。
3
我看见他们被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勒索了去。而他们竟是兴冲冲的。
我就背过脸去吧。我的眼睛,因为看了他们而苦涩。
4
我不是没到过我所鄙夷的暗处,所幸,那暗处为我留开一道见光的门。
5
我在世人凌乱的脚印里,纠正我的凌乱。
我不知道,时光给了我几次机会。
6
那个像枚石子被扔向空中的我,曾经摔下来,落在不可知处。
曾经,她的每一声呼吸都把大地凿出个黑洞。
7
从前,我总说“忍受”这个词,现在,我用“顺受”替换它。
“忍受”含着抵抗与拒绝,所有的感觉与知觉也就变成双份,譬如“痛”;
“顺受”则将事物剖开,看它内部的肌理与骨骼,尔后悯惜它,视如己出。
8
整个夜晚和白昼都涌入我的身体,还有大地和水,还有光和雪。我想,这就是我消失的原因。
9
最困难的,莫过于和自己的惰性与无能斗。
躲闪在一边的人,他们不懂肉搏与心战的乐趣,他们只会用空气缝制成一块五彩的遮羞布。
10
那天,我恨恨地对朋友说:“这些人不配活!”
但我知道,如果他们被打死,或者因为电梯失控被摔死,我也会感到痛心。
但这种痛心不再是针对他们具体的脸和姓名,而是一个存在过又无辜死去的笼统的生命。
讨厌具体的人,怜悯概念性的生命,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11
在未通晓浮力技术之前,水加重我们的重力。
但通晓之后,水分解我们的重力。
这跟宗教十分相似。也与现实相似,现实面临和需要解决的都是重力问题。
12
那个截获我生命的力量
也使种子找到阳光 风回到大海
美人成朽骨 殿堂成废墟
13
记忆是被海水腐蚀的岩石,
粗糙、盐渍斑斑的孔洞,就像我们的大脑,
我们回到过去更多时与之无关;
我们回到过去是因为一只火焰般翔飞的小鸟,
一个啼哭的孩子以及一位守墓人的孤独。
这一切都与从前无异。
14
栖息在城市这片风化的页岩上,
依附于苍老的记忆,
人们栽种着春树、夏花,以及秋天隆重的金黄。
15
我想成为夜晚,拥有紫茉莉的绽放,胎儿的眠床,再诞生一个黎明。
16
午夜后隐喻盛开。
雨滴飘动,手捧这乳汁我不解其意:
除了静谧,为什么还要使她惊悚?
除了自由,为什么还要使他孤单?
除了孩子诞生,为什么还要让一个母亲犯下弃婴之过?
17
每晚我都看见它们——那些夜色——它们渗入土地,就好像墨汁洇开在黯黄色的宣纸上;
我总在琢磨这夜色的企图,它们渗入土中,是为了窃取丰腴的黑暗,还是另有深意,要把穹宇里的诸多秘密像宝藏般埋藏。
18
午餐时间,番茄汁染红了我的手指,
品红之色让我想起少年的愤怒。
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妒意,
这一次我真心俯下身体,
赞美生活赋予我的种种隐喻。
19
宁静——之中,有什么事物平息了吗?
然而,死亡也不是最后的终止
一朵盛开的花是宁静的
一束透过窗棂的阳光是宁静的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是宁静的
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水是宁静的
如果真有什么事物停止在宁静里
会不会是动词本身,它的至高形态?
这无疑是个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