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宗教信仰
位于贵州西南地区的布依族，有着独特古朴的文化传统。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布依族宗教像世界上其他许多民族的宗教一样，经历了从简单原始到复杂多元的演变过程。传统的布依族宗教是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发展而来的摩教，带有明显的多神信仰色彩。随着民族融合的加剧，布依族的固有宗教逐渐受到儒道文化的影响，佛教传入以后，又间接吸取了佛教精神，使得摩教既保留了自己的特点，又糅合了多方面的因素。我们说布依族除信仰摩教外，还信仰儒、佛、道教，但实际上，摩教自身即深受儒、佛、道三教影响，这与其他深受汉族影响的少数民族一样，也从侧面体现了在长期的封建统一的国家制度下，整个中华民族精神的一体性。鸦片战争后，中国国门打开，地处西南边陲的布依族地区也受其影响，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发生了变化，在宗教方面体现为外国宗教，尤其是天主教的闯入。布依族人民从未因为一种宗教的进入而舍弃之前的信仰，相反，他们将外来文化加工、改造，使之带上“布依色彩”并积极纳入到自身的文化体系中去。
一、原始宗教
虽然不同民族各有独特的宗教信仰，但原始宗教作为一切宗教的母体，一直是信仰人数最多，跨地域最广的一种。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山岭纵横，交通不便，原始文化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和传承。这些几千年来自然发展的淳朴信仰也是布依族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布依族的原始宗教经历了从自然崇拜到图腾、祖先崇拜，然后信仰多神的过程。“万物有灵论”至今在民间仍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在偏远地区影响更为深远。
（一）自然崇拜
从产生根源上看，主要因为人类远古时代科学意识尚未萌发，人们在同自然的斗争中，对一些复杂而神秘的自然现象难以理解；又由于生产力低下，难以摆脱来自大自然的伤害，于是认为万物有灵。日月繁星、奇石高树、河流风雨、野兽高山，在布依族先民的眼中都不可贸然侵犯，它们与人类自身一样具有生命和意识。茹毛饮血、衣不蔽体的原始时代，人们远比现在更感恩大自然的馈赠，同时自然的巨大破坏力也让人类心生敬畏；动物则由于一方面是食物和皮毛的直接来源，另一方面又会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而受到重视和敬畏。
至今，部分布依族地区仍然保有敬“神石”“护寨树”“土地神”的习俗。在民间，人们崇拜的“神石”多为天然形成的巨型石块，这些据说被神灵依附的巨石通常形体独特且远离山体，为祈求“石神”的保佑，布依族人每逢正月十五和七月十五都要携带供品前去供奉；“护寨树”通常生长在村寨中央或村寨附近，它们由于神灵的依附和保护而具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生命，人们认为依附于此树的神灵也会保佑村寨的平安；“土地神”则被认为能够转赐神给人的恩典，转达人对神的要求，因此各家供奉，逢年过节或需要时在家中一小凳上摆放祭品供之。总之，自然物因其对生活的深刻影响而具备了神性，成了人们心目中畏惧和崇拜的对象。
（二）图腾崇拜
图腾崇拜产生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是自然崇拜发展到氏族社会以后，伴随着人们对自身来源问题的思索而产生的。“图腾”一词源于印第安语“totem”，有“亲族”和“标志”的意思，体现为动物图腾、植物图腾、自然物和自然现象图腾等具体形式，其中以动植物图腾最为常见。在原始人的意识中，图腾物与自己的祖先有着血缘或其他特殊的关系，出于敬畏进而加以崇拜。布依族是多图腾崇拜的民族，历史上留下了鱼崇拜、鹰崇拜、牛崇拜、竹崇拜的痕迹，这些在神话和古歌中多有反映，伴随图腾崇拜产生的祭祀习俗和一系列复杂的仪式至今仍在民间广泛流传。
（三）鬼魂及祖先崇拜
布依族认为人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的，躯体随生老病死终会消亡，灵魂却一直存在。死亡不过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去世后人的灵魂仍然像在阳世一样生活，只不过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祖先崇拜是图腾崇拜和鬼魂崇拜的进一步发展，也是氏族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原始社会极低的生产力决定了一个人要想生存下去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于是优秀的氏族首领最先成为布依族先民崇拜的偶像。这一转变具有重大意义，说明人们已经把自身与自然分开了。父系氏族社会的个体家庭建立后，对氏族首领的崇拜逐渐转嫁到与自己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先祖身上。敬重祖先一方面是由于先人繁衍后代，辛勤劳作创造财富；另一方面则为趋利避祸。后代应按时祭祀以满足祖先的各种需求，这样祖先才能护佑赐福，否则祖先降罪就会招来灾祸，因此布依族每家都设有祭祀祖先的神龛。
二、摩教
摩教是布依族民间固有的宗教，因布依族宗教职业者“布摩”而得名。以往人们都认为布依族信仰多神，属原始宗教，但周国茂在《摩教与摩文化》中认为，摩教是一种由多神教向一神教演变过程中具备了一神教雏形的准宗教形态，是一种准人为宗教。首先，摩教已具备较专门的宗教职业者——布摩，并开始形成最高神只——报陆夺。其次，摩教有较系统的经典——《摩经》，大致可以分为用于丧葬活动中超度亡灵的《殡亡经》和一般杂经，其中《殡亡经》卷帙浩繁，系统性也较强。第三，摩教已形成了比较固定和规范的宗教礼仪。例如，超度亡灵的“殡亡”仪式就需经过“请师”“祭棺”“转场”等几个程序，每个大的程序又往往包含若干个小程序。祈福、驱邪、禳灾等比较小型的仪式也是规范的。布摩认为，必须遵循世代沿袭的仪式程序、规范和禁忌，否则就达不到预期的目的。此外，摩教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基本教义。《摩经》认为，布依族很多文化事象都是报陆夺创设的，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受某种鬼魅作祟，不同的疾病分别由不同的鬼魅作祟所致，需要举行相应的仪式予以驱逐，病才会痊愈。可以看出，摩教已具备了一神教的雏形，同时原始的多神崇拜的特点也还十分明显。主要表现在报陆夺虽有被荐为至上神的趋向，但众多的神只仍处于游离和分散状态，未被真正纳入一个严密的神灵体系之中。
（一）布摩、雅押
布摩和雅押都是主持宗教仪式、与神鬼打交道的摩教职业者。“布摩”是布依语音译，亦称“报摩”、“掌摩”，汉语称“老摩”“摩公”等，相当于祭司。受生活环境的限制和多神信仰、鬼魂崇拜的影响，人们日常生活中若有疾病或不顺遂的事都要请布摩来占卜吉凶，供祭招魂、念经祈祷也要邀请布摩，因此他们在布依族社会具有重要地位。布摩是布依族主持宗教仪式、传播民族精神的特殊群体，需要掌握种类繁多的摩教经典以便在祭祀过程中念诵，因此文化水平普遍较高。为了记录祷词和经书，布摩主动学习汉字并仿照“六书”造字法创造出“方块土俗字”，并用这些土俗字连同直接借用的汉字记下了世代口耳相传的经文。
“雅押”是布依语，汉语称“迷拉婆”，多由女性担任。雅押的社会职能与布摩相似，但更类似巫婆。成为押不需要专门的学习，只要出现过精神异常的特殊现象，然后自称是某神灵附体，是已故某巫或某布摩的代言人，就可以在家中设坛占卜并收取一定数量的酬金或物品。雅押并不背诵经文，只需要念诵短小的咒语或祷词。在为人占卜时雅押常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自称神灵或已故的布摩附体，民间亦称“过阴”。
（二）摩经
摩经是布摩在宗教活动中吟诵的经文。始于唐末宋初，原来口头流传，至明清时期才由经师用汉文及少量仿汉字自创的土俗字记录成手抄本，是一种以五言句式为主的长篇诗歌形式。摩经大体分为两类：其中用于丧葬仪式超度的称《殡亡经》，亦称《古谢经》《砍牛经》《牛经书》，各地内容大同小异；另一部分较为庞杂，主要用于平时的祈福、驱邪。摩经不仅包含着摩教教义，更是历代布摩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为适应各种仪式的需要，或创作、或将民间文学加以改造的智慧结晶。它传承了历史悠久的神话、古歌，反映了布依族先民的社会历史、生产生活、风俗习惯及民族关系等情况，蕴涵着布依族人民的价值观与道德观，是了解和研究布依族文化的百科全书。
《殡亡经》在布依族宗教经籍中占有较大比重，是在丧葬活动中为吊唁死者而举行的各种仪式上吟诵的经文。以口耳相传或汉字记音的方式传承，因此各地经文的篇目多寡不一，但内容大多近似。主要包括：《祭棺经》，叙说子女如何为死者超度，如何选树制作棺材，并嘱咐死者安心离去，保佑子孙；《入冥经》，讲死者生病去世离别家园，死后子女请押超度，这段经文还包含了对远古人造房建屋的叙述，对研究布依族古史很有价值；《出冥经》，目的在于布摩送走亡灵后自己的灵魂转回阳世；《温（歌）经》，共十三节，最长并极具文学色彩；《写幡文经》，叙述买纸、墨、笔，在纸上写幡文、画图画，指引亡灵进入祖先居所的过程；《挂幡经》，与前段经文一起吟诵；《祭祀经》，在死者的亲戚朋友备祭品到灵前供祭时念诵，主要内容是请亡灵前来受祭；《长寿经》，不单独吟诵，而是在死者的孝子、女婿和外家来祭拜时诵完《祭祀经》后接着吟诵，主要是祈祷活着的亲人身体健康，生命力旺盛；《下场经》，反映了布依族历史上的生产生活情况以及自然崇拜观念，用于转嘎仪式；《孝子祭经》，反映了布依族葬俗发展情况及伦理观念，在孝子祭奠死者的仪式上吟诵；《女婿祭经》，在女婿祭奠死者的仪式上吟诵，叙述远处的女儿、女婿接连遇到不祥之事，后来果然有使者前来报丧，于是两人立即赶到丈人家，张罗着找楠竹做幡竿；《嘱咐经》，在出殡前吟诵，是《殡亡经》里比较重要的一卷，内容是指引亡灵通往冥界的路途，告知每个地方各有何特点，并嘱咐其到每个地方应如何办，到了祖灵居住之地后，如何与别人一样过日子；《赎头经》，也叫《招魂经》《罕王经》，在超度非正常死亡者的“赎头”（也称“罕亡”）仪式上吟诵；《赎谷魂经》，主体内容是已融为一体的射日神话和洪水神话，在赎谷魂、钱魂仪式上吟诵。
《访几经》用于祈神驱邪。除了首尾感谢犊几（神）的保护和请犊几继续为民避灾外，大部分叙述在古代与布依族友好相处的民族。
《调龙经》于请龙仪式上吟诵。主要内容是远古时代，人们离开山洞，准备到野外建造房屋。由于当时的工具和生产技术都很落后，只好选择被成群结队的水牛踏平的地方建寨筑城。人们在挖屋基时，挖到金龙肉、银龙肉都不知晓，于是“龙就往河去，龙就往河逃”。这样，种庄稼、养牲口都不顺利。人们“顺河边去找，沿河岸去寻”，把龙请回家来，“养牛种才发，窖金银才长”。经文中出现的龙有金公龙、银母龙、瀑下龙、山坳龙、田野龙、龙郎、龙崽等。
《退仙经》是在祛病禳灾的退仙仪式上吟诵的经文。患者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历代英灵找到并缠住了他。现在，由布摩主祭并吟诵《退仙经》，希望英灵们退回仙界去，使病者恢复健康。
另外还有一些经文，是布摩在解除自然灾害，为老人、儿童及疾病患者祈福禳灾等仪式上吟诵的，统称杂经。有些经文涉及布依族对万物起源的解释，对研究布依族先民的哲学和宗教观念很有价值。
（三）信仰对象
摩教的发展历时漫长，在自然生长过程中吸收了原始宗教的多种信仰，又吸收和改造了外来宗教的一些成分，因此崇拜对象繁多。除了信仰自然物和图腾，主要还有神、鬼两大类。
1.神（神有5种）。
（1）首创之神报陆夺、摩勒甲。“报陆夺”和“摩勒甲”分别系布依语的音译。据传报陆夺首创摩教，并着有12卷摩经，他将这12卷经书分别传授给12个弟子使之流传后世，因此造成了现在不同地区的摩经同中有异。布摩中有“十二报陆夺，头不合尾合”的谚语，便说明了这一情况。报陆夺被各地布摩奉为祖师，举行大型宗教活动，都要先祭祖师后才能进行。
摩勒甲常与报陆夺同时出现，他是报陆夺的徒弟和得力助手。还有学者认为报陆夺和摩勒甲实为一人，经文中两者在上下句对举，是韵文格律的需要。
（2）神使报更嫡。“报更嫡”系布依语一词的音译。报更嫡的主要职能是转赐神给人的恩典，转告人对神的要求，在人神之间起到一种沟通的作用，还可以保护村寨免受侵害，常被供奉于村寨旁古树下的小石屋中。
（3）射日之神比香。“比香”系布依语一词的音译。比香和汉族神话中的人物后羿相仿，是射日的远古英雄。据《殡亡经·赎谷魂经》记载，古时天上有12个太阳，同出同落，万物因曝晒而干枯，山石因烫灼而崩裂。氏族首领布王招射日能人，并允诺如能成功将以良田沃土作为酬谢。比香答应前往。他以桑木作硬弓，以楠竹作利箭，先后射落10日。在王母的再三请求下，同意留下一日白天晒谷，留下一日（月亮）夜里照妇女们纺纱织布。后来布王食言，比香便用蛇作绳索，套在猪身上去拉犁。蛇、猪本属龙种，比香因此触怒了龙王，冒犯了天条。上天为惩罚比香，降下倾盆大雨，淹没了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