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送走了去上学的女儿和去上班的丈夫，郑慧就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那里不知所措。
“单棂，你说我是出门上班吗？但是我去干嘛呢？我大学学的艺术，毕业这么多年了，我又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谁能要我呢？”
“你自己心里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我大学没遇到我老公之前，就想着以后去兴趣班之类的教教学生，你知道的，我爸妈早就给我买了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好歹不用愁房租什么的。后来，和我老公谈恋爱了，就只想着说结婚生小孩，在家相夫教子。我老公觉得都无所谓，我不上班他也养得起我。再说，我那套小房子还收着房租呢，多少有个进账。”
“那你现在就在地图上搜搜看附近有哪些画室、兴趣班之类，然后出门去一家一家问招不招老师。”
“啊，要么还是让我老公给我找吧，安排好了我直接去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不要什么事都想着让你老公帮你弄好。我问你，如果你老公真的出轨了，他在外面有另一个家，甚至有了孩子。然后他不要你和你女儿了。钱也只给小老婆了，也只跟在小老婆后面忙这忙那的了，你怎么办？不要和我说你房产、你有钱，靠山吃山，迟早山倒。你自己得有立足在这个社会的本事，最起码能够让你不用害怕离了谁过不下去。
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在这个家里已经快养成一个‘废人’了吗？你不觉得得做出改变了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什么如果不如果了，我受不了。我听你的，你别总是这样吓我了。”
郑慧和单棂去了附近几个稍微有名气的兴趣班咨询，要么都是不招老师，要么就是不满意。
对方不满意，因为不想招一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太太来当员工，还几乎都没怎么摸过画笔了；
郑慧不满意，因为对方那种挑三拣四的神态让她很不舒服，不想招我，我还不愿意来了呢。
“寻寻觅觅”了近乎一整天，什么结果都没有。
“单棂，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行。我画画的东西都堆在储藏室好多年了，说不定基础功都不行了。”回了家，洗了个澡的郑慧喝着牛奶对单棂说。
“没关系，我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啊？那你还让我出门，我这样走了一天，感觉脚都要废掉了。你怎么这样啊，你纯属在把我当猴耍吧。”
单棂瞥了这个女人一眼，说：“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你稍微清楚一点——这个家，最没资格不知足的人就是你。”
郑慧愣了，捧着马克杯看着单棂。
“今天，连一个才开张不久的兴趣班都不想聘用你去当老师，你想过为什么吗？你，太差劲了！
当不成老师，就去当学生。”
“啊？”郑慧怀疑自己的耳朵。
“本来我说让你去找工作，也只是为了让你能够看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言说的资本，让你去挑剔你的老公、你的女儿。你是长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然后呢？你比大多数妻子都温柔贴心吗？你比大多数母亲都以身作则，给女儿树立了好的三观吗？你比大多数女儿都孝顺吗？
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
既然选择了在家做一名家庭主妇，就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不是说家庭主妇一无是处，只配洗洗刷刷、终日劳累。你几乎不用做这些，你需要做的就是给加班或者出差回来的丈夫放好洗澡水、做上一碗可口的饭菜；对待女儿，你的行为告诉她——只要嫁的好，其他无所谓，要么就是冷漠相待。
对把你养大的爸爸妈妈呢？你多久打一次电话问候一下？两个老人家就你一个女儿，明明就住在隔壁省的省会，高铁也是通着的，不过年绝不回去，唯一的孙辈也是一年见不到几面。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你都没有做好！”
听着这些指责，郑慧一开始是想反驳的，但听着听着，她就成了放了气的皮球——瘪了。脸烧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
“让你做学生，不是单让你重拾绘画，更是让你学学怎么去担任好你的几重身份。不要和我说累，说没这个必要，你去实际做一做，看一看这让你不知足的生活到底有多好，到底包容了你多少。”
郑慧应该是听进去了。或许，她可能也想看看她到底是多没有资格去抱怨、去不知足。
下午女儿放学了，郑慧尝试和她商量说：“甜甜，这周六可以和妈妈一起回一趟外公外婆家吗？”
小姑娘放下书本，看着郑慧，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和爸爸又吵架了吗？”
“你看，小孩子什么都知道，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她的世界很小，只有爸爸妈妈和她，你之前的行为已经让她感到恐慌了。她知道她的世界出现了动摇。”单棂一边看着小姑娘在一旁摊开着的作业本，一边这样说道。
郑慧抿了抿嘴，又笑着说：“没有啊，甜甜你想太多啦。因为妈妈好久没有看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了，特别想他们。想让甜甜陪妈妈一起，不然妈妈一个人在路上有点怕。”
“那我要陪着妈妈一起，我保护妈妈！”小姑娘认真地拍着自己的胸膛这样说。
“那爸爸呢？爸爸陪我们，我们就都不怕啦！”小姑娘还是放心不下。
“等爸爸下班回来妈妈问他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就只能是我们俩了哦。放心，我们周五晚上出发，周日下午就回来啦。”
“好！”
女儿睡了，郑慧在盒马点了些食材，依着网上的教程，给丈夫做了一碗乌冬面。看着特别惊喜的老公，她觉得开心，又觉得心酸。
“老公，我想周五晚上带甜甜回我爸妈那儿一趟，周日下午回来。”
“啊，这周吗？我有好几个会，抽不开时间。要么咱下个星期再回？”
“不用啦，你安心工作就好了。”
“那行，我待会给你把票订好，周日我去接你们。”
“票我已经买好了，周日你要是忙也不用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太操心啦。”
“我就乐意操心我老婆孩子，谁说你了？我告诉你，那都是羡慕你，别理这种人，都是闲得慌。”
“好啦好啦，你想哪儿去了，快吃，别冷了。”
周五下午，郑慧收拾了几件衣服，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在学校门口接了女儿就直接打车去了高铁站。
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Q市，郑父郑母接到消息已经等在站内了。
这对老夫妻都是初中教师，已经退休了，住在一所中档小区里面。平时老两口就没事儿干，出门散散步，逛逛公园。有时候也有人问家里孩子呢？他们也只是笑着说，女儿有着自己的小家庭，忙着呢，作为父母，不求啥的，女儿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但是内心的苦也只有老伴儿知道。自家女儿简直还不如小区超市里的那个售货员姑娘，一个月问候都是数的过来的，每次也都是草草两句话就结束了。
昨天早上，女儿忽然发微信来说要带外孙女回来看看他们，把他们给高兴坏了。商量着要买什么菜，把家里放着的好些洋娃娃啊、小姑娘的衣服啊都给拿出来了，擦一擦，熨一熨。
兴奋劲儿过了，老两口又觉得那里不太对劲。这女儿只说带着孩子回来，没有提到女婿。是不是这两口子之间出了啥问题？一边在家里忙着，一边又在那里担心不已。
郑父郑母挤在人群里，在出站的人群中找寻着女儿和外孙女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郑慧推着行李箱，李甜甜坐在箱子上把着杆子。
“慧慧！甜甜！这儿！”郑母一边喊着一边挥着手。
“爸妈，不是说不用来接吗？”
“谁接你？我们是来接我们的宝贝甜甜的。是不，甜甜~”郑母凑到甜甜面前，笑着说。
“姥姥~虽然我很想你，但是也要接妈妈啦。”
“好好好，姥姥听我们宝贝的话。”郑母捏了捏李甜甜的小脸蛋儿说。
“怎么了？只想姥姥，不想姥爷啊？姥爷好伤心。”郑父接过女儿肩膀上的包，故作生气地说。
“甜甜也想姥爷！超级想！”
“哈哈哈，姥爷也想你！”
“好啦，爸妈，咱先回去吧，在这儿也不好说话。”
“对对对，回家去。我和你爸买了好多菜，还包了饺子，你到时候走带一点，还有腊肉什么的，都给你弄好了。”
“你们自己留着吃啊，别省着。”
“家里就我和你爸两个人，年纪大了，又吃不了多少了。给你就拿着，那么多话！”
“好好好，知道了，快走吧，我和甜甜还没吃晚饭呢。”
“哎呀，你这个孩子，咋不吃点东西再出发？甜甜，是不是饿狠了啊，哎哟，回家外婆给你弄好吃的啊。”
父母在小辈面前，总是操不完的心，担不完的忧。等儿女到了自己面前，嘴上抱怨着，心里又心疼着。
单棂已经先他们一步到家了。家收拾得很干净，装修充斥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气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属于郑慧的房间早已经铺着干净的床单被罩，床头柜摆着一张被擦拭的很干净的相片——年轻的郑父郑母和他们中间笑得甜甜的郑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