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腾腾地冒着热气……
说起炊事班,就想起部队一直流行的大实话:步兵紧,炮兵松,稀稀拉拉后勤兵,吊儿郎当汽车兵,舒舒服服机关兵。
而在三连,这炊事班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稀拉,除了班里的内务是老兵17见识过的馒头花卷状态外,训练就更是麻线拎豆腐——拎不起来,平时正课时间的任何训练不参加不说,有的兵甚至打一次枪都会脱靶(问问摸过枪没)?
没什么可说的,炊事班是全连最弱的班了。炊事班归副连长老徐直接抓。前面提到过,此时的三连,能正常工作的干部只剩下老徐一个人了。所以,那天在老徐屋吃火锅,老兵17才甩出了那句话。
老徐摔筷子,大家都以为是他怒了,其实不是。老徐虽然是个性格粗拉拉的人(他自己说的),但他从来没有当着老兵17的面发过脾气(老兵17说的)。
老徐“啪”的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放在碗上之后——对着老兵17的是一张因着急而憋红了的脸。他一紧张说话就结巴:“抓……抓战斗班嘛,先……先弄什么炊事班。”
“怎么样?下午我跟着你去。”
老徐瓮声瓮气地说:“成”
“白菜真好吃。谢谢嫂子。”临走,老兵17对老徐媳妇彬彬有礼。
下午,老兵17跟着老徐来到炊事班。还好,炊事班班长和老兵新兵都在。尽管铺上的被子按照要求都乖乖地叠起来,但是,离内务标准的“豆腐块”还真有差距。见俩人一前一后进来,兵们起立站好。老徐站在屋中间,眼睛滴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炊事班长的身上。
老徐:“就炊事班最乱最差!你!给老子好好弄”边说边抬起大脚丫子踹了一脚炊事班长的屁股。完了扭头问老兵17,“连长还有什么指示?”老兵17摇摇头。
这是老兵17第一次正式地去炊事班,也是副连长老徐第一次正式地以直接领导的身份抓炊事班。炊事班的兵们看见新连长跟着副连长一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恐怕成了新连长上任三把火中的一把,搞不好就把自己给烧秃噜了。所以,老徐和老兵17刚出门,炊事班长马上集合兵们开起班务会来。当然,第一个目标先从最基本的内务整起。
从炊事班出来老兵17回到值班室。见桌子上放着一摞平整的材料,那是赵晓为整理好的。老兵17满意地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新材料,扭头喊赵晓为。赵晓为从隔壁揉着眼睛跑过来。
“赵晓为,把咱连板报出了。晚饭之前要出好。主题是炊事班。”
“啊?是”赵晓为嘴上应着心里嘀咕着,两大块呢,又画又写还得去找炊事班长。鸟埃
那两块大黑板就在老兵17窗外的墙上。赵晓为能看见老兵17,老兵17也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他准备在去炊事班的路上,解决冒烟的问题,而后的那两个小时恐怕……
他跑到炊事班,强烈要求炊事班长说点啥。炊事班长嘟囔着啥啊啥的半天,一拍胸脯说,表扬俩新兵吧。那啥,我们开始营养配餐改善伙食。
赵晓为扭头跑了。
一老兵忽然说:“班长,什么营养配餐啊,这事有谱吗?”炊事班长又一拍桌子:“坏了。这小兔崽子把咱给装进去了。内务的事先说到这儿。快快快,大家想想下周怎么个配法。”炊事班这边七嘴八舌地改话题,那边,赵晓为同志手忙脚乱地弄板报。不时还瞟一眼值班室,想看看老兵17的动静。
这一看不要紧,他一抬眼正好跟玻璃里面老兵17那大眼睛对了一下眼神儿,赵晓为一激灵,赶紧摇晃着脑袋,咧嘴笑起来。
老兵17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顶。
终于,赵晓为同志的板报在晚饭哨响之前的10分钟出来了。
晚点名时,老兵17特意说了一下炊事班下周营养配餐的事,同时,讲了几点要求,包括饭前拉歌、纪律等问题。果然,吃饭时食堂的“菜市潮收敛不少,基本上变成“菜市潮收摊之前的景象。
这天夜里,突然哨声大响——三连拉了第一次紧急集合。
“嘀——”尖锐的哨声在黑暗里呼啸起来。
炊事班有兵耳朵听见了紧急集合的哨声,连眼皮都没张开。
大半夜的吹什么破哨。
“嘀——”
还是炊事班长的感觉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会是拉紧急集合吧?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噌”的一下跳出了被窝。
黑暗中他边抓衣服往身上穿边喊几个兵,快起来快起来!是紧急集合!
也不能怪他们听不惯这哨声,就是三连的战斗班也是在迷糊了好一阵以后,才突然手忙脚乱、全身披挂的。
紧急集合?有多久三连没搞过了?
三连的兵们谁也没猜到这天夜里会拉紧急集合。
白天陆老兵曾经说过,按照一般领导的工作特点,今天上午扫雪又表扬的,大家都挺累的。晚点名还小总结了一把,按理说是不会拉紧急集合的,打了不罚,罚了不打,有张有弛嘛。
没想到。
老兵17和老徐已经早早地站到了操常
老兵17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一直在看手里的表。
老徐看看老兵17,又看看黑洞洞的半天没动静的楼门,不禁跺了几下脚。冷的,急的。
第一个全副武装跑出来的,是陆老兵。紧接着,三连的兵们“呼啦啦”,按顺序跑到训练场列队。
“一二三四……”各班排紧张地报数。
全连兵都列队集合完毕,炊事班还没出来。
老徐实在忍不住了,对着炊事班方向放开大喇叭:“炊事班!兔崽子们给老子快点”
话音儿刚落,只见炊事班隆重登唱—
有兵的背包不再是馒头状,这回倒发明独特,改花卷状了——背包带不规则地胡乱把一团被子捆上了事;有兵背上背的不是背包,而是扛着一买菜的大编织袋,他可倒好,把他所有的细软加上要带的用具统统塞在了里面。
炊事班的兵最让全连开眼的是:铲子勺子菜刀,得哪插哪儿,班长最逗,腰里别着炒菜的铲子,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头上没戴帽子,扣子第二颗系进了第三个扣眼。
虽说三连的兵们站在训练场上,也都跟炊事班的情况差不了多少,但还真就没有一个兵的背包在老兵17讲话的时候,突然从后背散落在了地上。
这个兵,也是炊事班的。
老兵17皱了皱眉头,目光扫着所有的兵们,说:“17分钟!这就是我们三连紧急集合的速度!处置突发事件时,这17分钟会发生什么?在战场上,这17分钟足以让我们丢掉阵地!甚至失去我们战友的生命”
兵们沉默。
“别的不多说。各班排回去重新学习条令条例,就用这17分钟分析!从今天起,炊事班随战斗班正常训练、考核,具体由副连长布置安排。”说完,老兵17扫了一眼炊事班长,又对着全连说,“军事体能不过关,连炒菜都没资格!炊事班扛锅也得扛枪。这就是三连新要求。”
炊事班长红着脸,老徐咬着后槽牙,三连的兵们尤其是战斗班的兵心里都在暗暗地揣度老兵17的话。
第二天做早饭时间。
炊事班长闷头在案板上“咔嚓咔嚓”地切菜。其他兵各自忙碌着,揉面的、熬粥的、择菜的,都不吭声。新兵小夏在班长旁边打下手。不一会儿,炊事班长泄了气。“哐当”一声,把刀扔在案板上。小夏连忙拿起刀接着切菜。
炊事班长耷拉着眼睛想着心事,不时瞟一眼小夏,不耐烦地说:“你看你这怎么切的,有粗有细的,炒出来味都不好吃。教你多少遍了,刀功刀功。去去。”边说边抢过小夏手里的菜刀。小夏委屈地嘟囔,切个菜嘛。
只听“哐当”一声,门被老徐踢开。老徐气乎乎地进来,冲着炊事班长又大喇叭骂骂咧咧:“你个兔崽子就不给我争口气!尽给老子丢脸”
炊事班长闷着一张脸说:“副连长不是我们不争气。就说内务吧,我们看谁的标准啊?要不,你给个标准。”
老徐一时语塞,狠狠地用眼睛夹了两下炊事班长:“你!看条例去。少啰嗦,按连长说的跟战斗班训练,今天把训练的人和值班的人排好了。”说完,老徐一摔门,走了。
剩下炊事班长对着案板发呆。一老兵开口道:“我说班长,愁啥啊?你就没听出连长那画外音?怎么是你们呢?明明是战斗班呢。这一招,不是叫敲山震虎难道还叫敲桌子震猫碍…”
炊事班长,嗯?嗯……
与炊事班长一样,赵晓为也很郁闷。因为,除了炊事班要跟着战斗班一起正常训练外,他,这个文书,也要跟上训练。当然,如何跟通讯员值班换班,都已经被老兵17安排好了。其实他一点也不怕训练,他真正怕的是,没有冒烟的时间。这不是正打在他的七寸上嘛。这不,老兵17来三连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小烟鬼就不知道少冒了多少口烟了。没烟瘾的人可能还不太清楚,这烟鬼级的人吧,想抽烟没烟抽那才叫抓耳挠腮坐卧不安呢,据说,一下子戒烟,有人还会出现啤惫恍惚,甚至突然晕倒。
老兵17从未正式让小烟鬼戒烟,他自己也知道在值班室等地方是不能抽烟的,依旧在找他的犄角旮旯。只不过,抽烟的时间间隔越来越大,机会越来越少而已。
这天,他遇到与他一样忙晕了的炊事班长,顿时感到惺惺相惜,苦着脸拧着眉头。炊事班长安慰他说:“你小子!不就没时间抽烟吗。老子现在除了天天琢磨叠被子整内务换菜谱搞训练,还要应付这星期的检查,忙的连个屁也没时间放。”说完,脚不沾地的又小跑着没了影。
赵晓为顿时豁然,觉着自己怎么也比炊事班长要好点吧。连长好歹也没批评过自己,可炊事班长都忙得脚朝天啦,搞不好还得挨批呢,谁让他成了核心人物呢。想着想着,赵晓为已经站在老兵17的门前。
他整了整风纪扣,喊报告!
一推门,老兵17和副连长比划着,见他进来,老兵17让他拿上记录,马上跟着他俩去炊事班检查。
想起来刚才炊事班长那忙不迭的样子,赵晓为还真替他捏了一把汗。老徐跟在老兵17的身后,蛮有把握地想:我骂了几次,紧急集合被熊了一次,这两天炊事班班长跑来跑去的,呵呵,这次检查应该没什么问题。
迈进炊事班的门,只见床铺比较整齐,衣服帽子用具也都按照条例规定码放。
老兵17顺手掀开一个铺,还算干净,起码不见言情小说的踪影;他扫了一眼床下最远最暗的地方,横着一只黑色球鞋;再看看床上那几个类似豆腐块的被子,又轻轻拂了一下床帮儿,掸了掸手。老徐和炊事班的兵们,眼神一直就跟着他走,老兵17发现的地方,他们也好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不禁一惊又一惊。完毕,老兵17没说话,走出炊事班。赵晓为跟在他身后,回过头看见炊事班长向他挤左眼、努下巴,赵晓为无奈地在背后摆摆手——不合格。
半路上,赵晓为迎面撞上了晃着俩肩膀“横行”的陆老兵。看见老兵17,陆老兵的脚稍稍犹豫了一下,打了报告就要拔腿。
“陆亮亮”
“有”
老兵17往前跨了两步又倒退回来,眼神落在了陆老兵小平头正中那两根很扎眼的长头发上。“怎么回事?注意军容风纪。”说着,老兵17努了一下下巴,“把你那一撮头发消灭了。”
陆老兵一顿。
赵晓为他们紧张起来。
有的时候紧张并非是因为语言或者肢体语言的潜在冲突。很多时候,沉默,哪怕是一秒钟的超出正常规律范围的沉默,都会霎时让原本很柔软的空气,一下子凝成了一枚冰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冷飕飕,紧巴巴的。
陆老兵习惯性地用下嘴唇往上嘴唇一兜,“噗”狠狠地吹了吹那两根头发。紧接着,没前兆地垮下左肩膀,刚才还是平平的肩膀立刻下滑30度。
“连长,我在老连队就这发型。”说着,右手捋了捋前额那两根长头发。
“你现在,在三连。”
“这是我个性。政委说了要爱护战士的个性发展。我一直这发型。”陆老兵眯起眼睛。垮下的左肩膀被继续垮下的右肩膀代替,30度角换了个方向。
老兵17忽然笑了:“挺有政策水平。”然后放下笑,很严肃地但语调像端平的一碗水,“剃了。”
陆老兵这会儿找到一条直线端平了双肩:“抱歉连长——不剃”
“好。”老兵17直起了脖子,一歪头,“来人。”几个兵围上来,“把他给我绑了。”
陆老兵一时没醒过闷来,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围过来的几个兵乍着两只手立在陆老兵身边,表情很是莫名其妙。
“愣着干什么,去找背包绳把他给我绑结实了,抬着扔回特务连。”
几个兵这才放手找绳子。
赵晓为憋着想笑又不敢咧嘴。
陆老兵的脸“呼”的一下,变块红布,同时眼前伴着金星冒出俩字:土匪!
“土匪习气,是吧?”老兵17稍稍低下头看着陆老兵的眼睛说。
陆老兵昂着头,咬了咬牙,没吭声。
老兵17扭头对绷着脸的赵晓为说:“没开玩笑本着爱护个性发展的原则,但是我们有内务条例。中士陆亮亮同志哪来扔哪去。除非,他自己把那两撮拿下。”然后对着老徐,“交给你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兵齐刷刷地又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看老徐。
“看我干吗看我干吗”,老徐咧了咧嘴,“扔什么特务连,直接扔回他班里。晚点名之前干掉那一撮毛。你以为你是女解放军叔叔碍…”兵们忍不装咯咯”地笑开了。陆老兵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顺势下“台阶”,回班里剪了头发。
下午,全连开了一次由班长以上干部参加的讨论会。这也是老兵17到三连以来开的第一次大会。凡是没有去教导队轮训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