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缺急忙双手将大叔钟离乔抱住,激动地道:“大叔,您不用着急,剑谱我已读熟,明天写给他就是了。”
“呸!”钟离乔愤怒地嘶叫道:“你怎的这般糊涂,放眼武林,能够胜过那魔头的,就只有你爹了,虽然你爹已然遇害,却留了这本剑谱,是以他还有点顾虑,若一旦让他们得着剑谱,武林便将陷于万劫不复。”
一阵回答竭声嘶吼,钟离乔额上的汗珠似黄豆般的滚落,人已颓然僵卧地下。
杨无缺大急,连声叫道:“大叔……大叔……”
钟离乔微弱地摇手道:“大叔一时还死不了,你快和谢灵姑娘谈谈吧。”
杨无缺悔恨交集,霍地站起身来,只见谢灵正闪着一双秀目凝视着他,遂切齿道:“看来他就是杀我爹的凶手了。”
谢灵冷静地道:“别那么火爆的,你且静下来,容我慢慢说与你听。”
当下托着他席地坐下道:“刚才那青袍老者就是外号东魔的厉阴天,不知怎的也投入了天下盟,他虽在江湖上名气极大,可是和他齐名的人还多得很,邪派中的南魔、西魔、北魔等都不输他,争夺盟主更不够格。他此番谋夺剑谱,不知是哪个魔头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杨无缺皱着眉道:“你所说的魔头究竟是谁?”
谢灵叹了一口气道:“天下盟的盟主、九天阁的阁主肖玉门。”
杨无缺又道:“可我听说肖玉门肖大侠,此人并非魔道啊!”
谢灵点点头道:“不错啊,此人当年和令尊,还有你三师伯林云鹤在江湖上并称天下三绝,不知怎地夺得盟主后性情竟大变,极少在江湖露面,所作所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杨无缺一时理不清,因为他父亲他从未见过,也未曾听师父谈起过,包括三师伯,自己也只是听师父师伯曾说起过,但自己来昆仑派也有十年之久,也不曾见过三师伯真人。
杨无缺还待再问时,谢灵连连摇头道:“此刻我们寸阴寸金,暂时不要谈这些吧。”
谢灵尽量抑着内心的焦灼,徐徐地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并非不知你处境危险,但当时判断,认定强敌当前,厉阴天决无法顾及到这事,万料不到他竟会去帮着那批人,更坏的是你使出了你爹的剑法,招致他提前发难。”
杨无缺道:“你是怎样落入他们手里的?”
谢灵幽幽地道:“也是我一念之私,暗中前去察看你和那魔女的举动,不想,遭了厉阴天的暗算。”
她此刻虽然是满脸愁容,篷头垢面,但吐露这话后,仍觉娇羞不胜,缓缓把头低了去。
杨无缺道:“刚才承你把九天阁的事略略告诉了我,并使我知道了我爹的往事,以后我知道怎样做了。”
谢灵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杨无缺接着说道:“在你们想像中,有你一旁监视,又有那位银面人和六君子等人暗中保护,我可以万无一失。”
杨无缺深深吁了一口气又道:“你们却没想到,一个糊糊涂涂,一切听人安排的人,他怎能分清敌我,再说他纵有高手暗中保护,也不能时时守在他身旁。”
谢灵惊奇地望着他道:“你说得都对,我真想不到你料事竟然如此周密。”
杨无缺摇头道:“小弟乃是就事论事,如若你们不是别具用意,何苦让我去冒险?”
他仰望着窗外悠悠白云,不言不语,沉思半晌,突又开言道:“据我猜想,也许九天阁主便是杀我爹的仇人,那位红脸老人是爹极好的朋友,也就是暗中策划替爹报仇的人,不过照常情来说,他应该把我安顿在一处秘密地方,让我安心练剑,到剑术大成之时,再去与仇人决一生死……””
谢灵打断他的话头道:“你能知道那是更好,这样也不枉费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杨无缺摇了摇头道:“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却故意让我以真面目出现江湖,这是出乎常情之事,因此我想到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时机迫切,不容许等到我剑术练成,要不就是他已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妥善安排。”
谢灵惊出声道:“你这些话实在使我惊奇,我不知你如何想出来的。”
杨无缺徐徐地道:“你认为我说错了?”
谢灵摇头道:“不,不,实在大有理由。”
杨无缺道:“这样说来你一定知道啰?”
谢灵诚挚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怎能知道这么多的事,不过细想起来,你这种推断也正是我平日感到不明白的事,只是无处问罢了。”
杨无缺缓缓立起身来,道:“我们扯得太远了,明天的事究竟如何应付?”
谢灵跟着站起来道:“你记着,无论他用什么惨酷的刑法收拾我们,你绝对不能答应他……”
杨无缺打断她的话题道:“那不是办法,我真耽心钟离大叔受不了。”
只听钟离乔微弱的喊道:“缺儿,你不用管我,大叔已经不行了,人生免不了一死,那剑谱却关系着武林千百人的劫运,你千万不能写给他。”
杨无缺低声安慰道:“大叔,你静静地养神吧,说实在话,就算你和谢灵姐拼却一死,仍然于事无补,他仍不会放过我的。不如我答应了他吧。”
谢灵大惊,抓住他的臂膀连连摇撼,悲声道:“你决不能这样做,不能……决不能……”
杨无缺冷静地推开她的手,低声道:“你听我说,我明天答应他,让他先放你们,然后你同钟离大叔找个农家养伤,等到伤势好了,找个机会突然分头逃,虽然这样逃脱的机会仍不多,但只要一个人逃脱了,我便有希望得救了。”
谢灵摇头道:“这方法不行,你用假的剑招瞒不了他的,他的武学比你高深多了。”
杨无缺道:“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我想他决定不会亲自监视你们,若派其他的高手跟踪,你们纵然不敌,脱逃总归有望,别忘了飘香随形步法是独步武林的绝学。”
经这一说,谢灵信心大增,求生之念油然而生,话题一转道:“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那本秘笈中,有没有解穴的手法?”
杨无缺叹了一气道:“想过多遍了,如是能够解得开,我早就替你解开穴道了。”
谢灵也知各门各派封穴的手法截然不同,一个不巧,极易弄成终身残废,是以不再作声。
杨无缺突然盘膝坐下,闭目不言不动。谢灵也不去惊动他,过了足足有半个更次,才缓缓睁开眼睛,摇摇头道:“难,难,我实在没有把握。”
谢灵急道:“没有把握的意思,那是说你已经想到了?”
杨无缺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谢灵又道:“此时唯一可行之策,你先从我试身上试试,万一有什么不对,那是命该如此。”
杨无缺沉吟了一会道:“我们先选个**试试,如若情形不对,还能有补救的办法。”
缓缓行近谢灵身旁,举起手掌,在她挂膀穴上拍了两下。
不论封穴和解穴,施行的人必须内力充沛,才能使经脉畅通或者是阻塞,他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搜索枯肠,虽然澈悟了解穴之法,可是仍然白费心血。
谢灵全身打了一个寒战,只觉经脉之内,猛如万蚁钻动,痒酥酥,火辣辣地难受已极。
杨无缺见她面容大变,额上汗珠直淌,心知要糟,赶紧五指连弹,又为她恢复了原状。总算他预先便已防到这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灵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不用再试了,纵使你懂得如何解穴,可是你自己穴道被封,内力无法提聚,一个不巧,反而误事。”
杨无缺焦灼地道:“此路既然行不通,我们得另想其他方法了。”
谢灵道:“现在你该想想如何应付厉阴天了,终不成你真的把秘笈写给他?”
杨无缺猛然省悟道:“先父的剑术只有七招,共二十一式,载在秘笈的最后一页,当时因为时间大过迫促,我虽记得式子,但只练了一招便辍下了。”
谢灵道:“当时令尊仗剑江湖,邪魔闻风丧胆,是以都想得到他的剑谱,无论如何你不能使它落入魔道之手。”
谢灵仰望着窗外隐隐透进的亮光,徐徐地道:“天已亮了……”
他的语调是极平和缓慢,却不啻是一声震憾心弦的死亡钟声,内中包含着无限凄怆和悔恨……
谢灵缓缓由地下立起身来,长长吁一口气道:“今日也许是我生命的末日,杨兄弟,你务必记着剑谱关系武林千百人的生死,切不可因我们二人的生死而误了大事。”
顿了顿又道:“宁可粉身碎骨,断不可把秘笈泄露,这样姐姐虽死,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当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之时,神志反到显得极其清朗,这虽是最后诀别的遗言,语调却是镇定而坚决,毫无悲哀的意味。
她似一个虔诚的殉道者,决心以身啖魔。
杨无缺仍然目视着窗外的曙光,突然沉声道;“谢姐姐你放心,只怕厉阴天短时间还无法称心如意,你等着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