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将身一闪,让杨无缺紧随觉明之后,这举动表面是谦让,暗中分明含有监视之意。杨无缺故作不知,大步跟在觉明之后。
三人都是内功修为有素之人,脚下极是快捷,不出顿饭工夫,已然行出了十余里。
突然,一阵哈哈狂笑,路旁闪出一位锦衣公子来,身后跟随了一位锦衣大汉和一个少了一目的黑袍者者,对着觉明沉声喝道:“站住,本公子有几句话问你。”
觉明霍地收步,对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是对贫僧说话?”
锦衣公子仰着脸道:“此间没有旁人,当然是对你说话!”
觉明忍着气道:“小施主是哪派的门下,何以要拦阻贫僧赶路?”
锦衣公子冷笑道:“转告贵派掌门人,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他的用心瞒不过我。”
觉明面貌虽凶狠猛撞,心思倒极缜密,耐着性子合十道:“小施主你误会了,贫道此番前来邀请杨少侠,对他有益无害。”
锦衣公子哈哈一阵狂笑,目光转向杨无缺道:“杨兄请别误会,此行于你并无裨益。”
杨无缺在锦衣公子现身之时,已然认出就是昨晚救出之人,当下抱拳道:“兄台一番美意,兄弟十分感激,只是我若不去泰山,倒显得理亏心虚了。”
锦衣公子冷冷地道:“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若强行阻搅,岂不是多此一举。”
觉明打蛇随棍上,口宣佛号道:“若不是杨大侠含冤,敝派岂敢干冒天地盟的大不讳。”
锦衣公子哼了一声道:“传语贵掌门人,此行杨少侠若受了半点委屈,莫怪本公子翻脸无情,那时就有你们少林派的好日子过了。”说罢,一闪身让出道来,对杨无缺拱手道:“有道是会无好会,筵无好筵,一切还望兄台多自珍重,免致后悔莫及。”
杨无缺拱手谢道:“兄台金玉良言,兄弟自当永铭肺腑,你我后会有期。”
锦衣公子朗声大笑道:“不管怎么说,兄弟不插手便罢,一经插手,不到事情了结,决不干休。”
言罢身形一跃,倏忽没入道旁丛林之中,后随的两个属下,也跟踪跃去,觉明沉哼一声道:“此话从何说起,敝派掌门人一番苦心,倒落得一个别具用心。”
杨无缺喟叹一声道:“此人古道热肠,对在下关心太切,那也不能怪他。”
聆听锦衣公子一番言语之后,表面他虽不动声色,暗中却又加添了几分小心。
觉明停下脚步道:“此去泰山观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咱们是投店呢,还是赶一赶?”
杨无缺道:“在下急于见贵派掌门人,咱们赶一赶罢。”
觉明看了觉慧一眼,觉慧点头会意,蓦地一齐腾身而起,高声道:“贫僧为少侠领路,请随我来。”
不及顿饭工夫,已然到达泰山观前,杨无缺默察这庙的规模和形势,觉得比起昆仑派的道院的规模来,并不逊色,只是略有些违反庙宇建造的常规。
许多各派高手聚集在此,四周戒备十分森严,觉明通过哨卡之时,都低声用暗语对答。杨无缺心中暗暗忖度:照此情形看来,少林此番竟是不惜与九天阁为敌了。觉明把杨无缺领到观内,吩咐觉慧道:“烦师弟陪杨少侠在此歇息一会,愚兄这就去晋见掌门人和观主。”
两人在客房约呆了盏茶时刻,觉明由后面匆匆走了进来,对杨无缺合十道:“敝掌门人得知少侠来到,十分欣慰,立命贫僧请少侠云房会叙话。”
杨无缺立起身来道:“贵派对在下如此关切,在下十分感激,烦大师领在下去吧。”
随着觉明穿过两座大殿,再经一条长廓,始到观主的云房前,四个佩剑童子,分列门前,觉明对道童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即推门进入。
杨无缺闪目细看,云房之内对面坐着一僧一道,僧人阔嘴高颧,身材伟岸,穿一袭灰布僧衣,甚是威严,道长中等身材,年在六旬左右,满面红光,颔下四绺长髯飘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概。只见他入内,含笑招呼道:“贤侄远来辛苦,请坐。”
杨无缺怔了怔道:“观主宠召,不知有何教谕?”
道长含笑道:“贫僧无虚,与令师昆仑四圣均是知交好友,不知他们近来可好?”
杨无缺黯然摇头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离开昆仑,乃是背师逃出的,说来真是罪孽深重。”
无虚道长喟然叹道:“贫僧久已不问江湖事了,贤侄触犯天下盟禁律那件事,如不是灵空上人这番出面,贫道也无法知道,你该先向上人谢过。”
杨无缺这才知道,那僧人便是少林掌门人了空方丈,当下起身一揖道:“了空方丈古道热肠,不惜开罪天下盟,为晚辈主持公道,晚辈先行谢过了。”
了空方丈口宣佛号道:“出家人原不该过问江湖之事,只是少林既为武林一脉,既知少侠负此冤屈,岂能袖手不管?”
顿了顿又道:“令尊杨大侠,当年行道江湖,侠名久著,受他恩惠之人何止千百,老衲不过是受人委托出面面已。”
杨无缺复行坐下,目视无虚道长道:“此次前来泰山观的门派,有哪几个?”
无虚道长瞥了了空方丈一眼道:“邀请的门派有九个,除了昆仑派不便出面,武当还没有来到外,大部分都派了人来。据说没有被邀请的黑白两道人物,也来了不少。”
了空方丈接道:“由此看来,可知公道自在人心,老衲的意思,除了查究赵三麻子的事外,对于令尊之死,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无缺忍不住插言道:“方丈所邀请的门派,是不是都已加盟天下盟?”
了空上人点头道:“这个自然,若是没有加盟,岂能过问天下盟主盟派九天阁之事。”
杨无缺复又问道:“方丈怎知在下的身世?这件事会不会弄错?”
了空方丈沉吟了一会道:“老衲前些日子也有这个想法,今晚一见少侠后,疑团尽释,你不仅面貌像极令尊,就是言谈举止,也相仿佛,那是决不会错了。”
提出身世这事,杨无缺心头顿觉悲痛万分,凄然道:“方丈既然认得先父,对于他老人家遭人杀害之事,谅来可以猜着几分。”
了空上人慨叹一声道:“令尊、令师皆和天下盟的盟主肖大侠,江湖人尊为`天下三绝’,功力各有所长,据说当年争夺盟主之前,两人事先曾有默契……”
杨无缺插言道:“结果如何?”
了空方丈并不正面作答,缓缓地道:“当年武林中有位杰出的女侠,她不仅美若天仙,武功也另成一派,和令尊、肖盟主都是腻友,于是肖大侠和令尊提出条件,美人、名位各得其一,免得一旦交手,两败俱伤。”
了空方丈喟叹一声又道:“天下盟成立之日,肖大侠果然一帆风顺,得登盟主的宝座,之后不知是何原因,那位女侠也投入了肖大侠的怀抱……”
杨无缺急问道:“先父当时可曾到场?”
了空方丈摇头道:“杨大侠虽是天下盟发起人之一,但成立之日并未露面。”
无虚道长接道:“当时各派都极感诧异,事后才知他已遭人暗算……”
了空方丈口宣佛号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原不该论人长短,但对这件事,老衲不能不略抒己见,以令尊之绝世神功,普通一般武林人,岂能对他加害,是以……是以……”
长叹一声,住口不言。杨无缺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分明有所顾虑,忍不住插言道:“此间没有外人,还望上人畅所欲言。”
了空方丈这才又道:“最近九天阁突传‘招魂令符’要将少侠处死,老衲这才澈悟,分明此是斩草除根的狠毒手段,唉!……”
杨无缺怒发冲冠,厉声道:“照此看来,九天阁主肖玉门是暗害先父的主凶了?”
了空方丈口宣佛号,垂眉合十,不置可否。无虚道长徐徐地道:“此事内情复杂,怎可断语,贤侄,凡事务必三思。”
杨无缺心中转忖,激动的情绪,不自觉地渐渐平复下来。
了空方丈蓦地双目睁开,注视着他道:“老衲心中有许多疑窦,须从少侠身上证实,务望少侠据实相告。”
杨无缺目光触到了空的眼神,心头倏感一懔,只见他那两道利刃似的目光中,隐隐含有一种阴森恐怖意味,令人怦怦心跳不巳,当下徐徐地道:“在下知无不言。”
了空方丈道:“凡属令尊的好友,都知你母亡故后,并未续娶,究竟是谁将你救出魔掌?”
杨无缺想了想道:“大概是那位钟离大叔吧!”
了空方丈又道:“快斧手钟离乔虽算得是扛湖一流高手,但他不懂剑术,更不擅那种神妙无方的轻身功夫,莫非少侠另投有名师?”
杨无缺心里一动,忖道:果然不出所料。
嘴里缓缓答道:“钟离大叔只教我普通拳掌功夫,轻功是奶妈教的,至于先父的剑术,在下连皮毛都没学着,目前虽懂得几招,那是在昆仑学艺以后的事了。”
了空上人点头道:“少侠请勿多疑,老衲只是想从这方面,查究一下令尊被害之事,别无他意。”
杨无缺微微笑道:“晚辈没有那个意思,方丈只管问吧。”
了空方丈沉吟了一会,猛地一抬头道:“你去过浣月宫没有?”
杨无缺摇头道:“晚辈在昆仑足不出户,脱离师门之后,不得不投入镖行混口饭吃,哪有工夫东奔西跑。再说我也不认识浣月宫主。”
了空方丈略感失望地道:“浣月宫主与令尊交往甚密,近日江湖传言柳谷主也已亡故,唉,人事沧桑,老成凋谢,这件无头公案越来越难了断了。”
静坐一旁的泰山观主,徐徐接道:“夜已深沉,杨少侠远来辛苦,先请去歇息吧。”
杨无缺对这位玄门长者,极具好感,当下欠身答道:“晚辈暂时告退,到时晚辈自当尽我所知,当众陈述。”
不待了空方丈开口,立起身来,转身向门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