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得算骚扰。
林修眯着眼缝斜睨她你，苏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收回了手。指尖轻轻搓捻了一下，表情带着些许不怎么好意思。
张了张嘴原本是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音节都没发出来。
“老大！”高朗已经扑了上来。
林修眉梢挑了一下，看了高朗一眼。
小孩儿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儿呢，这就有小弟了？有点意思。
高朗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还又将她转了个个儿，“没事儿吧？！”
“嗯？”苏瑶从先前那些不好意思中回过神来，“没，没事儿呢。”
高朗脸上那些焦急担忧这才稍稍褪去，赶紧看向林修，声音姿态都礼貌谦逊地向夜翼大人道谢。
高朗并不知苏瑶和林修之间的交情，于是自然就拉着苏瑶朝旁边退开。
一边退一边担忧道，“老大，你的伤，快处理处理吧，我帮你……”
原本林修倒没什么表情，顶着个印着夜翼徽标的面罩，独一无二。再配上他淡漠的眼眸，整个端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倨傲。
高朗这话一出，夜翼大人却是挑了挑一边眉梢，深邃的眸子都不吸光，黑沉沉的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这眼神感觉仿佛能硬生生让人心里一哆嗦。
高朗被这一眼扫得灵魂颤抖。
苏瑶倒是没注意林修的眼神，听了高朗这话就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你想得美。当心我报警……”
“嗯？嗯？！”高朗对苏瑶这话愣了愣，旋即就反应过来了，清秀的眉眼露出窘迫赧然的神色，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说话都不利索，磕磕巴巴地摆手道，“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我没注意！”
先前远远看过来只能看到苏瑶受伤了，此刻近了细看，才看到那伤在锁骨下边儿胸口上方。哪里是能让他帮忙处理的？也难怪刚才夜翼的目光扫过来，约莫是把他当流氓了。
高朗脸热得很，手忙脚乱地将纳米绷带和止血喷雾递出去。
苏瑶接过，倒没忙着处理伤口，出血并不算太严重，说来稀奇，她的植物拟态能力，着实不错，像个宝藏，一点点发掘出新的能力来。
比如皮肤上能浮起一层宛如保护膜般的软刺，比如可以有透明藤鞭，比如能共享视觉，比如静态感官增强……
眼下倒是又发掘出一个新的来了，好像除去基因崩溃所致的伤势不谈，就这种普通的外伤，苏瑶的止血愈合能力比别人要强。
但这种愈合能力，又和刚才林修展现出的这种，因为实力强大体质强韧而变得优越的愈合速度不同。
反倒像是……这么说吧，有一种植物叫做砍瓜。不是砍瓜切菜那个砍瓜，而是一种葫芦科的瓜果，结出的果实被截断的话，截断面会迅速愈合，继续生长。
苏瑶的愈合能力就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她随便喷了两泵喷雾，并不特别认真地用纳米绷带，在伤口处将先前渗出来的血迹蘸了蘸。
有让她更关注的事情。
苏瑶眼眸看向了先前下阴招的九五，他的模样狼狈多了，形容也有些枯槁，表情里难掩心有余悸的惊骇。
此刻看清了林修面罩上的夜翼徽标，浑浊眼睛陡然亮了。
“夜……夜翼大人？夜翼大人！”九五嘶吼着喊出声儿来，艰难地站稳了，“我要举报！我举报代号夜鸢的选手违规！她，她有古怪！她有操纵血藤的能力！我现在这惨状，就是证据！”
不得不说，就他现在这明显干瘪了一圈的模样，还挺有说服力。
九五没等到夜翼的回答，被这双冷漠的眼睛盯着，宛如芒刺在背，像是被什么极其危险的掠食者盯着，有种不由自主的危险察觉。
九五吞咽了一口，目光透出几分紧张来。
“你恶人先告状你！”矮子从后头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怒声控诉。
苏瑶倒是没有什么打算辩解的意思。既然刚才林修就已经在空中盘旋了，她什么能力，他想必也看得清楚，他既然没有询问，就证明那并不是什么把柄。
九五等不到夜翼回答，脖子梗了梗，就伸手指了指自己两边锁骨下各一个的血洞，“我会提出控诉，向试炼场申请仲裁！她分明要对我发出致命袭击！这里是安全区，监控可查！我一定……”
九五话没说完，声音已经戛然而止地断在了嗓子里，他面色顿时煞白，表情紧张惊惧。
并不是因为林修动手，事实上林修并没有什么动作，这个带着夜翼面罩的男人，只是抱臂看着他，好整以暇的姿态，饶有兴致的眼神，噙着寒凉的温度，似笑非笑的。
真正让他浑身僵硬的，是他那只改造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束红光，从很远处而来，直直地对着他的改造眼。
这红光……倒是并不让人陌生。
狙击瞄准器的红点。
苏瑶眉梢挑了挑，若有所感地回眸朝着远处眺望而去，虽是并不能瞧见是谁这么简单直接粗暴。
但苏瑶脑子里倒是冒出了那个身材火爆，烈焰红唇的艳丽女人的容颜来，还有她那和长相极为不符的，手上一看就经年累月才能磨练出来的枪茧……
是越仁。
苏瑶眨了眨眼，嘴角就压不住翘了起来。
远处某据高点，身材火爆的女人卧姿据枪，护目镜下一双狐狸般魅惑的美目微眯，眼尾渐渐弯出笑意的弧线来。
“小丫头冲我笑了，还挺敏锐。”越仁磁性蛊惑的声线带着笑意低声说。
蓝嘉年眉梢扬了一下，“你吓唬吓唬就得了，这距离，一枪过去就成烂西瓜了，麻烦。啧。”
越仁说，“嘿嘿，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夜翼先生在现场呢，哪里轮得到我来出手。”
九五想要避开这束红光，但红光却是如影随形地跟着。
林修只原地站了片刻，就往前了一步。
“啊！——”一声惨叫。
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何时动手的。
速度太快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九五已经捂住一只眼睛哀嚎起来。猩红的液体从他指缝里渗出来，被雨水冲淡。
那只改造眼被毫不留情地挖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无机质般冰冷，“试炼中违规使用的改造肢体，予以没收。”
就像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
九五还剩的那只眼睛，血丝密布，他恨恨地咬牙，想也没想就反驳了一句，“那么多改造人参加过试炼！凭什么就针对我一个人！”
“哦？”林修扬了扬眉，“那的确是该对你上家彻查一番，看来他是惯犯常态，手下才像你这样不以为意……”
九五表情一梗，倒是什么都不好再说了。就是再恨，也不能把上家把老板拉下水，不然就是腹背受敌，相当不明智。
林修一直站在苏瑶旁边，没过一会儿，有试炼场的工作人员过来疏散选手了，两人才拉开了距离。
苏瑶攥紧了被塞进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朝林修看过去。
一个试炼场的工作人员正站在林修旁边，姿态恭谦地讲话，声音也是不低不高最恰到好处的礼貌音量。
“那这些人我们就先带出去了。”
“嗯。”林修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空泛。
工作人员恭谦道，“那清场就拜托您了。”
这会索性连嗯都没有了，只略略一点头就算完。
苏瑶和其他选手一起被工作人员领着朝外走，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翕动宛如振翅的蝶，漆黑的瞳孔，焦点落在戴着夜翼面罩的男人脸上。
林修与他们的方向逆行，迈步欲走，倏又停下。眼尾轻挑着朝少女瞟了一眼。眼神像在看什么毛茸茸的无害的小动物，不夹带丝毫锋芒。
不知为何，好像接收到这束目光了，苏瑶才安心了下来。
她又朝男人逆行而去的背影看了一眼，这才乖乖跟着工作人员离场。
反应过来之后，苏瑶就用力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里充满了对自己无可奈何的唾弃：天呐！这是什么可怕的雏鸟情节和狂热偶像崇拜啊！
天将破晓，不知何时，雨也已经停了，空气里泛着带着些硫味和铁腥气的潮味。
朝阳将天际的黑暗撕裂开来，大雨过后竟是个好天，灰雾被雨水冲洗，在空气中浓度降到了最低，视野能见度倒是非常可观。
进场时被灰雾蒙蔽的视野，至多三十米开外就迷茫一片了，此刻却是还隔着老远，都已经能看到试炼场进出口边缘的铁网。
高朗先是去队首的工作人员旁边叽叽咕咕了一通之后，回到苏瑶身旁来还是止不住的碎碎念着。
苏瑶也就随便听一耳朵，并不仔细。
“老大，你说对不对？”高朗见她没个反应，“老大？”
“嗯？”苏瑶倏然回神，“什么？”
“我说，还好有夜翼大人及时救场。先前真是太危险了。那个独眼仗着有后台就无法无天，也太嚣张了！”
高朗眼睛圆圆的，盛着薄怒，忿忿说道，“我刚问了，前头那工作人员说，改造人在试炼里本来就屡禁不止，而试炼本来就是灰色产业。改造人混进试炼，简直就是把墨水倒进淤泥里，谁也别嫌谁黑！”
高朗之前参加过两场试炼，都没接触到改造人，而这次，差点死在改造人的手上。
心有余悸又后怕，难免就愤怒。
而且刚才工作人员笑话他都已经参加试炼这种活动了，还要求什么公道？试炼规则里加进了‘安全区杀人会受到仲裁’，就已经是试炼能给的公道上限了。
听到高朗说这些，苏瑶眼睛眨了眨，她手指蜷成拳，指尖摩挲着先前林修随手塞到她手里的东西。
圆球状的物体，富有生物弹性，已经擦干净了，并没有什么黏腻恶心的手感。
是九五被没收了的那颗人造眼球。
苏瑶垂眸，眼里有很浅的笑，她从没打算在这样一个黑吃黑的场地里求什么公道。
但某位大佬，却将公道，塞进了她手心里。
也更加让苏瑶明白了一点。
这世道哪有什么公道，强大，就自是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