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中一家小别院里,充斥着今夏愤怒的声音和杨岳的哀嚎。
“说好了城外会和!你啊!!”
杨岳脸上遭到一阵猛攻。
“你,你,你这动作和力道,还是不够标准。”杨岳一边捂着脸,一边点评着,冲今夏摆摆手,“师父见了,一定会纠正你的。”
今夏甩了甩酸痛的手,怨恨地瞥了一眼杨岳,狠狠道:“好啊,那小爷就给你来个标准的!”
今夏猝不及防地大步冲上前,一个过肩摔把杨岳重重地砸到地上,而后抡圆拳头,只待砸下去。
“停!”杨岳眼看着今夏的拳头当真要落下来,赶忙把手挡在面前,高声喊着,“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了。你已经出够气了,再打还手了啊!”
杨岳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走到小石桌边,把冰凉的小石茶壶敷在被今夏打肿的脸上,疑惑道:“你说,自从你从城外回来,这气,全都发泄到我身上了。你要再这样下去,我这身子骨可吃不消啊。嘶……不行了不行了。”
杨岳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夏全身瘫软,倒在地上,忿忿道:“那是你没在现场!你当时要是在场,肯定跟我现在一样。”
“不过,你把锦衣卫得罪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杨岳微微叹了口气,替今夏担心。
“我就想着,这案子要是破不了,不仅给咱们六扇门丢脸,连我的手铳都没了。”今夏一想到手铳,心底就不觉感到一阵悲凉,“这陆绎,简直就是我的命中克星!”
“可惜啊,我没能见着传闻中手段暴戾,凶狠毒辣的锦衣卫陆绎。”杨岳颇惋惜地摇了摇头,眼神中竟有一丝丝向往之情。
“你就庆幸吧你!我怕你看见他啊,吓得连小命都难保。”今夏冷哼一声,不屑道。
“那可是我学习的榜样!”
这大杨,怕不是被我打得脑子出了问题?今夏心里默默嘀咕着。
“夏爷,打累了?来,喝个茶,休息休息。”杨岳看今夏还坐在地上,揉着小腿,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在想什么,便放下手中的茶壶,搀扶今夏起来,坐在小石板凳上。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平时行事乖张,可从来也没做过亏本的买卖。这能屈能伸的功夫,你叫第二,我就不服第一。”杨岳冲今夏殷勤地笑着,“你敢放话,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后招。”
今夏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拍了拍杨岳,道:“不愧是我最铁的哥们儿,知道小爷我做人一向的原则就是……一,好汉不吃眼前亏;二,大丈夫能屈能伸;三,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杨岳点点头。
今夏摆了摆手,示意杨岳离自己近点儿,低声道:“刚才我之所以那样说,除了看不惯锦衣卫欺负我们,还有就是……”
今夏故意顿了顿,得意地挑了挑眉,才故作深沉道:“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跟曹昆有关。”
“什么线索?”杨岳兴致勃勃地问道。
“现下还未查明,明日,我们便去查探一番。我要是猜得没错,那曹昆,应该还在京城。”
杨岳高兴得一拍巴掌,冲今夏拱手道:“夏爷威武!”
“论武功,论阴险,我们六扇门是比不过他们锦衣卫,不过要说起这追踪术嘛……”今夏乐滋滋地咂了一口杨岳新给她沏的茶,嘿嘿一笑。
纹理清晰的大理石白玉瓦栏一尘不染,两头石狮子威武庄严地立在红漆大门外,高高的牌匾上用楷书工整地刻写着“陆府”这两个大字,让人不觉心生敬意。
陆绎大跨步从门外走进,两旁的仆人都施礼道:“公子。”
堂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身着深褐色长袍,腰系赤褐丝绦,剑眉倒竖,不怒而自威。
陆绎见到来人,唤了声:“爹。”却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径直朝别院走去。
“听说你面圣的时候闯祸了?”陆廷面沉如水,双眉紧蹙。
陆绎充耳不闻,脚步丝毫没有停缓。
“站住!”陆廷喝道,“难道你不应该跟为父解释解释吗?”
陆绎停下身,转过来缓缓道:“是我捶丸技艺不佳,确实该好好练练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小不忍则乱大谋。”陆廷压住怒气,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一些,“你就是由于平日做事过于随性,这样下去是要吃亏的。”
陆绎不耐烦地皱起眉,点点头道:“我自己有分寸,不用爹费心。”
“你还没有忘记,你要记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记一辈子吗?”
“我做了这几年锦衣卫,听到别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陆绎自嘲地笑笑,“好一个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为人一向凉薄,难道还指望儿子重情重义不成?”
“陆绎!”陆廷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说的不对吗?”陆绎脸上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语气冷得仿佛让人置身冰窟。
陆廷一扬手,狠狠地朝陆绎打去,却被陆绎如钢钳一般的手死死地抓住,陆绎冷冷道:“爹,您这一巴掌打下来,疼的是您,不是我。”话毕,一甩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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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青,烟云如玉,陆绎一袭白衣坐在树下,任琴音缭绕。
那是一个夜晚,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几颗微微闪着光亮的星星。她低低地梳着一个盘云髻,一身水绿色伞裙,温婉而美丽。他正值壮年,一身浅色的衣袍,干净利落地在她轻柔的琴音中舞着剑。
一个小孩子坐在她的身边,陶醉在她的琴音中,拉着她的衣裙,笑盈盈地看着他舞剑。看着他停了下来,小孩子便把早就在手中准备好的手帕掏出来,乐颠颠地冲上前去,给他擦汗。
他幸福而满足地笑着,搂着小孩子,任小孩子给自己擦着鬓边渗出的点点汗水。
微风轻拂,琴音浅浅。
陆绎坐在树下,亦幸福而满足地笑着。
风突然急了起来,引得陆绎的手也跟着急躁起来,琴音萧萧,笑容渐渐隐去。
还是那个夜晚,小孩子还在认真地为他擦拭着汗水,甜甜的笑着。突然,一阵刀光闪过,他警觉地把小孩子护在身后。
十来个蒙面黑衣人翻墙而入,各手执利刃,把他包围在中间。他顾不得小孩子,挺身与他们战作一团。
纵他一身武艺,在此刻也慌了手脚。以一敌十也不是不行,只是心中还挂记着小孩子和她。
一名黑衣人看见了在一旁焦急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执手中长剑,向小孩子刺去。
她惊得赶忙从琴边跑出去,挡在小孩子面前,琴“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一把长剑深深刺进她的身体,她也“扑通”一声,倒在血泊中。
“娘!”小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水绿色的衣裙上绽开了朵朵血花。
风声疏狂,再无琴音。
陆绎的眼圈微微泛红。
“你还没有忘记,你要记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记一辈子吗?”
父亲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陆绎拨开衣袖,用手紧紧握住那根用沾染着母亲的血的琴弦做成的手环,感受着母亲的余温。
“大人。”身后传来岑福的声音,陆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人,自曹府出事后,许朗许尚书就称身体有恙,已抱病在家多日,一直没有动静。”
“这许朗,还真跟传言中一样,一遇事就成缩头乌龟了,”陆绎冷哼一声,“我明天去一趟典当行,你带人继续搜捕曹昆。”
“是。”岑福冲陆绎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