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陆会秀正在为他家的门面房租不出去犯难。他家的两间门面位于史河路正街,靠近三号桥,宽约九米,方正气派,属于老县城最繁华的地段,要说过去那是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近几年由于全县的政治、文化和商业机构快速往新县城转移,居民随之大量迁徙,老县城人口锐减,消费大幅下降,史河路上的门面房越来越难以出租。十年前,该路段还是一铺难求,现在竟出现了租不出去的现象。
陆会秀眼下急需一笔资金,金额最少二十万。目前,他将手上能变现的全部变现,也只凑齐十五万,还差五万没有着落。陆会秀以前从没有为钱着过急,自打退休后,退休金与在职的工资收入差了约四成,明显感到有些入不敷出了。他原想从提高门面房的租金上找点回来,谁知跟租客那么一说,租客以为他要涨房租,三个月前竟然退租了。退租后,他重新挂牌招租,如今三个月过去了,问者廖廖无几。算下来,这损失比不提涨租金更大。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五万元缺口而着急上火。
他想到了马琳,还有她要卖的那套房子,要是能帮马琳将那套房子给买了,只需向她借个零头,也就够了。等他将门面房租出去,再拿租金还她好了。想到此,他用手在上衣口袋里四下翻找,终于找到前几天房产中介小沈给他的名片。他按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我是万家地产,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是不是沈经理。是你啊,小沈,我是上次约你去香溪花园看房子的,你见过我的,对,我姓陆。我想问你一下,去看房子的那女的怎么打算。”
“她讲报价太高了,这不对吧?小沈,她要不是诚心买,你就同她说清楚。我这儿今天又有一家中介要来看房,你那边的人要实心买,价格跟房东商量。嗯,对,房子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她让我通知你一下。好的,谢谢!”
给中介打完电话,陆会秀想了想,又给马琳拨过去了。
“喂,马琳,你在干嘛呢。嗯好几天没见你了,想你了呗!”
话筒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低音,显然在问马琳,“这是谁啊,跟你关系不一般吧,说得这么肉麻。”
“一个朋友,造两句闲话。”马琳显然很在意电话里的问话人,回答他时很含糊。
接着,马琳在手机那头对他说:“喂,对不起,我现在正忙着,等忙完了我们再聊。”竟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会秀刚打电话时的兴奋劲,像被对方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一下子给浇没了。他本来想跟马琳扯巴扯巴,顺便问她有没有闲钱,临时借用几天,谁知马琳忙得连多讲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而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问话声,马琳为什么那么在意?陆会秀不自觉地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他在马琳的花卉店里看到的那个烟头。真是怪了,偏偏他越想忘了此事,越是经常回想起来,使他无端地陡生出一些烦恼来。
陆会秀急着筹措二十万资金,是要入股他妹妹妹夫经营的沙石生意。他知道妹夫有路子,一直在做河沙生意,他也一直想参股,但他妹夫和妹妹始终都没同意,说这项投资虽然利润高,风险也大,特别是近几年政府对沙石管理日趋严格,经营者一旦触犯红线,轻的被罚个血本无归,重的则可能身陷牢狱。这次妹妹妹夫同意他入股,可能也是他说得次数多了,又碰上新上一个项目缺钱,才吸引部分人投资入股的。
陆会秀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必须马上抓住,不能让机会从手指缝时溜走了。因为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金,他便将这几年手头活期的、定期的,还有购买的理财产品,能变现的全部变现,也只凑齐十五万,还差五万元没有着落。眼看就到了投资入股的最后期限,他着实有些急了,前两天吃饭时,他把这事对储红云一说,储红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说:“我哪有钱到你妹那入股,你也别入了,当心钱打了水漂。这两年国家对环境保护抓得这样严,沙石管理没有许可,怎么可能让人乱采乱挖。”陆会秀钱没借来,反倒被老婆戗了这么几句,原本他也没有指望她拿钱出来,看来只有另想其他办法了。
他这几天要是能顺利地将门面租出去,钱也就落实了。但三个月都没有人租,自己又不能大幅降价对外招租,真要是那样,他就惹众怒了。毕竟老县城门面房的低租金,让很多过去靠吃租金过日子的人家承受不起;还有后来转买过来的,现在的租金,恐怕连银行贷款的利息都不够还的。他要是带头降价,这一条街的房东,岂不要骂得他连大门都不敢出去。
傍晚时分,陆会秀吃过晚饭,从家里出来,沿着史河畔的青年路,往梅山水库方向行走。常言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陆会秀五十岁前,还对健步走、慢跑等有氧运动非常排斥,觉得有那个闲功夫,不如和朋友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或宅在家里看看抗日神剧。等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在几个熟人的相邀下,他才逐渐喜欢于晚饭后,沿史河两岸走一走,看一看风景,活动活动筋骨,遇到熟人天南地北地侃一侃八卦,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享受。退休后,他更有规律地每晚准时出门到河边走一走,以消遣或排解一天的好坏情绪。
即将进入冬季了,天黑得早了些。陆会秀出门时天尚明亮,等他走到电站大坝时,夜幕已经完全覆盖了山城。此时,华灯初上,沿河两岸的路灯一齐点亮,那五彩灯带就像一串串华丽的珍珠项链,佩戴在闪着迷人的波光、倒映着山城夜景的河堤颈下。山城的夜景如此美丽,城中晚上出来消遣居民,三三二二地沿着史河两岸散步、慢跑,呼吸着带有甜味的湿润空气,享受着慢生活带来的悠闲时光。
陆会秀沿河走了近一个小时,浑身走得有些发热。他从老大桥东边出发,经过电站桥转入史河路,快走到新大桥时,在红绿灯道口,遇到了方成文的老婆周芹。他喊了她一声,周芹没有认出他来。陆会秀作了自我介绍,周芹才想起他是谁。
“对不起,时间长了没见面,好多熟人都一时想不起来。”
“也正常,方主任调到市里上班都十几年了,你们交际广,认识人多,不像我们打小就在小地方混,认不得几个人。不过混得好的人我都记得。”
周芹不爱听这种腔调的话,就没有再说什么。陆会秀却停不下来,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见她不吱声,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公园里看到她侄儿与人打架的场面,就对她如实说了。周芹知道是他帮侄儿解的围,道了声“谢谢”。两个人在岔路口就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