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家父母和长辈相约见面,为周海平和蔡晓小夫妻俩闹离婚一事喋喋不休时。此时,周海平正坐在一家网吧内,全神贯注地在打一款《魔兽》的游戏。只见他的双手在游戏柄键上快速移动,驱使屏幕上的两只怪兽相互酣斗,纠缠撕杀。又有电话打过来,周海平搁在右手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他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家里的某个人打来的电话,他都懒得接,也不想接。不接是因为他知道找他什么事,无非是让他赶快回去,参加对他个人的“批斗会”。昨天晚上,他就得知岳父岳母要来,还不是要寻他讨要说法、兴师问罪,反正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他此刻回去能说什么呢,又怎么对他们说得清楚,自己已经做下的这些傻事,既然不能说,且说不出口,那就能躲一会算一会吧!
这是在玩的最后一局,电脑已提示需要充值的信息。周海平估摸着两家长辈已谈的差不多了,他这才站起身往外走。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大震,他一看是父亲打来的,就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凶巴巴声音:“你现在在哪里?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你不知道你岳父母今天要过来吗?你马上给我过来,在小区北门第一家饭店。别再磨叽了,什么?你还要送餐,今天不要接单了,赶快给我回来。”
接完父亲的电话,周海平暗自嘘了一口气,心想对老爸也不能说真话,不然他会被骂得狗血喷头。虽然,欺骗自己的父亲,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安,但想到这是善良的欺骗,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来,他就用这种方式,无数次地哄骗自己的父母,且从没有露过馅。
走出网吧,跨上后备箱印有“饿了么”黄色标识的摩托车,周海平打开手机用户软件,看到里面贮存了很多订餐信息。他从中接了两单合计12份的快餐,并反馈给后台安排派送。心里想,这两单正好顺路,从取餐到送达最多半个时。他还不想马上就去饭店面对岳父母等人,现在就过去,肯定逃不掉这些长辈们对他的穷追猛打。
等周海平磨磨蹭蹭赶到他父亲告诉他吃饭的酒店,小心翼翼走进包厢里,这时已是中午12时30分,里面的人已经开吃了。他感到室内的气氛并不是那么紧张,再看几位长辈也不似他想的那样对立,特别是观察岳父母的神色,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他原本有的一些担心松驰下来。看来他对时局的判断,以及采取的拖延战术发挥了效果。
岳父和岳母坐在主席位,看见女婿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没有给他好脸色。岳父只是轻“哼”了一声,以示对他这个女婿的不满。父亲周磊把持着酒瓶,站起来给大家斟酒,并示意进来的儿子坐到自己的旁边。周海平看到场的有大伯和大妈,姑姑和姑父,妻子蔡晓抱着儿子坐在岳母身旁。他不敢多说话,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龟缩在房间一隅,并希望大家尽快结束吃饭,忘记他的存在。
“海平。”周海平正在夹一块红烧肉,听见有人喊他,忙抬头看,是岳父在叫他,马上抽回了筷子,站起身来应道:“爸,您说——”。
蔡有培板着严肃的脸,严厉地斥责道:“今天各位长辈都在场,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怎么欠的?要说个一清二楚。还有,晓晓提出跟你离婚,你是怎么考虑的?你打算怎样安排晓晓她们娘俩。晓晓说你整天不务正业,借送快餐为名,天天与一帮狐朋狗友在一起胡吃海喝;还说你从送快餐开始,就根本没有往家里拿多少钱回来,她手中的那点存款,也被你今天骗、明天拿的基本上花光了。今天你的这些长辈都在,都想听一听你怎么解释,你坐下慢慢说。”
周海平暗自叫苦,到底还是来了,想躲恐怕是躲不开的。想不说吧,岳父母肯定不同意;想说,又不知道打哪儿开头。他挠了挠头,心想干脆来直的。他说:“我约摸外面欠了别人的有四五万吧。”
“到底是四万还是五万?”岳父追问。
蔡晓气愤至极,拦在父亲的话前,插嘴问了一句,“你前几天不是说,欠别人的最多不过三万多吗,怎么今天一下子变成了四、五万?怎么从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这又多出来这么一大截子,你把我们娘俩卖了也还不起啊!”
一桌子人的眼睑都转向他,等着他回答。
周海平一下子心虚起来,因为他确实外面只欠了三万多,但如果算上这半年多的利息,恐怕就不止这些了,所以他刚才只是估摸着讲了一个大概数字。又想,有你们这么多长辈在此逼我,我如不实说,那要你们在这里商量我和晓晓闹离婚的事,等事后再暴露出来,还不是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反正这些钱是欠下了,如今他是没有能力还了。前几天,他对蔡晓说到欠款时,故意少讲了些,就怕引起蔡晓的过度反应。现在,蔡晓要离婚,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怎着办吧!想到此,他居然产生了旁观者才有的幸灾乐祸的心态。
“什么,你欠下这么多的债?你这个混小子,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一个败家子?”。周磊一听儿子说出这么大个数字,气得血流上行,直冲脑门,站起来指着周海平便骂出了脏话。坐在旁边的周芹赶紧拉了拉他小哥的衣服,周磊这才觉得在俩个亲家面前有些失态,自己无趣地又坐了下来。
周芹一看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原本有望缓和的气氛,被她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和不识时务的哥哥一搅和,只得挺身站出来救场了。她先转向周海平,说:“海平,我问你,去年你母亲走时收的礼金,还有你爸去年打工结来的工钱,不是已将你母亲生病住院时欠的钱都给还完了吗,怎么这还不到一年,又挪下这么一个大窟窿,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吧?你给我们都说说,你不说,今天肯定是过不了关的。你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想办法解决。晓晓要与你离婚,也要看你的态度,看你怎么说,是吧。”
周海平从蔡晓开始发难,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到父亲对他怒吼,他一直都低垂着脑袋,盯着桌肚底下的脚尖不敢抬头。听见姑姑叫他,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抬起了头。他误以为姑姑要替他说两句好话,哪知道姑姑也要询问他欠钱原因,于是他就像一条刚从水中钓上来的鱼,绝望地张了张鱼鳃和嘴巴,马上又闭合了。他知道,近几个月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在众人面前交待的。他嗫嚅着,努力想为自己找到突破口,然而他面对的,就像前一个小时还在玩的那款游戏,四周全部都是铜墙铁壁,而他只能作困兽斗,任凭怎么冲撞都难以脱身。他感觉到自身的能量正在逐渐耗尽,只能作徒劳和无助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