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韩未跟我说了些事。”叶朝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
蛐蛐的声音在夏夜格外清脆,叶沙沙的响。明明白日阴云密布,晚上倒是尽数散了去。
令月在桌子旁托着腮数着星星,芊芊玉手一指一指的,口一张一合说着听不见的话,窗子明明很小,还窥探不到天空的一角,天上的星却一颗又一颗的数不完。
叶朝心不在焉的叹了一口气,将聘书和礼单一并放在桌子上,颇显得有气无力。
“你喜欢韩未那小子吗?”
令月看了看聘书,又看了看叶朝。叶朝眼里尽是期待之色,令月紧咬着唇,手缩在衣袖捏着那一张叶朝不经意间放在桌上的小像。
他是不是早就想走了?
我……
令月提起叶朝的笔准备写,却突然听到叶朝说。
“我不日便准备去一趟京城,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也可能回不来了。
叶朝从桌角取出装着银钱的大盒子,装的满满的。叶朝放在桌子上向令月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自你小时便存下的嫁妆。我这个……作兄长的穷了些。”叶朝掩下眼神里的黯然,看上去笑的如春末温暖的风。
回不来,小时,兄长。
令月写字的手顿下,抽了抽鼻子,才落笔一横的朋字生生的改了笔,一笔一划的,娟秀却不失工整,叶朝亲手教的字,令月极为喜欢自己的这手字。她原本想写,朋友,韩未只是朋友。
只是没人听得到,梦读都听不到。
放下笔,令月看着叶朝,眼神真挚却一直在晃动,一直在躲闪的叶朝没看见。
令月嘴角上扬,一蹦一跳的出去了。令月十分的不喜欢这样的笑,不发自内心,眸子无色,亲手将自己的颜色熄灭。就像亲手扼杀自己的大人一样。
纸上一个大大的“嫁”,叶朝一直盯着,手脚发凉,扬起了头。
六水看见令月一蹦一跳的出来,坐在门槛上,蜷着腿把头埋在臂弯里,一抽一抽的。阿黄跑了过来,呜呜的卧在令月脚边。
只隔了一堵墙,心里有一片海,到了眼里,只有两滴眼泪。
万家灯火通明,到天明,每个沉默的人都显得形影单支。
为了叶朝走之前能参加,韩未把宴席定在了下月初三。之后碍于习俗在不方便过来。聘礼一箱一箱的往里进,瓷器妆奁,胭脂珠钗。
叶朝在屋里抄着书半开玩笑打趣,令月只顾得勾着嘴角笑,不细看与平日也没什么两样。
嫁衣赶好的那天,令月穿来给叶朝看,红衣黑发金钗,画了大婚那日该画的妆,不浓,在清秀的脸上只愈发显得灵动。
叶朝支支吾吾了半天,十多年的学问全算白作了,满腹的词藻,却只一个劲的说着好看。
六水看着叹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明原由。只觉得这两人即可怜又有些可恨。
小七在旁边有些心神不宁。
对了,小七已经看过了,那么接下来……重头戏便是这大婚,那个极似小七的红衣女人是不是会出现?。
大婚的当日韩未几乎请了附近的所有人。四处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可谓似红妆十里。
令月红着的眼眶被妆容盖住,盖上了盖头,沉默与这非凡的热闹相称,外头唢呐吹着的喜庆的小曲儿好似远在天边。
韩未笑得正灿的脸骤然僵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七窍流着血的一张脸。尖叫压过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众人纷纷夺路而去,留下一地的狼籍,热闹就是那么容易散。
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的六水下意识拔出长刀拍案而起。可惜的是,除了小七和昆仑,并没有人看见他。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术士把玩着手里吐着信子的黑蛇,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
叶朝拔出剑,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你还要干什么!”
术士摆了摆手指了指令月,示意叶朝稍安勿躁先将盖头扯下来看看,然后,觉得不解释解释又不太礼貌,所以邪笑着道:
“总不能把我辛辛苦苦种的盅给让出去吧,多荼毒众生,你说是不是?”
盖头滑落,一双木然无神的眼刺痛了叶朝。那不是令月该有的神色。
术士拽了张椅子悠哉悠哉的坐下,随手拿了一个果子,露出一脸惋惜。
“本来种的是噬心盅,若是我不动手,本来该平安无事。奈何,这可怜的小姑娘呦,最近伤心的肝肠寸断,还要我亲自跑来一趟善后。”
叶朝自动过滤,只听到了,噬心盅,肝肠寸断,锵的一声摔了剑。
“别着急还能救呢。”
术士话音刚落,幻境镜像骤然崩塌。
被迫回到现实的六水刀还没插回去,术士阴阳怪气又欠揍的声音还在飘啊飘啊。
叶朝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了过来,激动又亢奋,小七蹲在旁边,拿出了一块玉佩给了叶朝,显然已经完成了一笔交易。
六水投过去可怜同情的目光看着叶朝被松了绑然后放了回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肉疼。
如今叶朝肯为术士卖命无非是为了令月,钦天监里可是有巫陵川这个专门用盅的。那个玉佩六水有五六块,当初从小五那里要的时候还挨了不少盅虫的迫害,小七拿出来这个便是他给的。。
看了那么长时间的幻境,现实里不过半天不到。六水总感觉自己已然像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在别人的故事里,不痛不痒的看,别人的喜乐与他无关,永远当着看客。
送走了“客人”,小七那种看不透的眼神就开始四处打量。六水莫名其妙的一转头,就看到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昆仑用眼神使劲地瞟他。
六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半天之前刚犯了弥天的大罪,他又对天真严肃的小七撒谎了。感觉已经好年代久远的错误了,小七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叶朝既已放回去,就到了该收尾的时候,妖盅的主谋清楚的差不多,那道屏障应该是钦天监死对头的手笔,鹤连教。
六水的直觉有时候出乎意料的准,但并不是一次就能料想的面面俱到。
不久之后,被揍得只能趴在地上装重伤的的六水欲哭无泪的瞅着一脸侥幸的昆仑,十七八岁的人直接躺地上哼唧了起来。忘记小七最讨厌撒谎了~就该早趴下认错。
那几道光剑在头顶晃来晃去,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虽说本来是出于善意的谎言,但谁又能坦然的接受亲近之人的谎言呢?
小七推门而去,毕竟当时连行装没穿好,赤着脚就跑了过来,生怕六水出事。六水心里一暖,感觉自己极其不是东西。
昆仑松了一口气,小七又悄木声的站在门前,木着一张脸打了个哈欠。
“昆仑,幻境里有个你认识的人托我跟你说一句,她什么也没跟我说。”
“还有,她不恨你。”
小七说的应该是那个极似她的红衣女人。
昆仑听着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下,一阵苦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六水在旁边听得既懵圈又很津津有味。
嚯~昆和尚的风流情债啊。
听起来不是敌人,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