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变数发生在数数万年以前。
胶着战了半日的昆仑山上,战况却渐渐明了起来。
偌大的战场上,不知道谁的一声大喊,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崇明看了看山顶那棵渐渐枯萎的菩提树,撑着太阿剑半跪在地上,眼前一晃,猛地咳出一口血。
“放了他。”崇明撤了法术,静静地看着被绑着的勾陈。
平日传着的那些辱她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她不去计较,是因为昆仑说天道要容人。今日她还在昆仑守着,他们便冲上山打着伐无道的烂旗号,嚷着要消了昆仑的神位。崇明有些后悔,当初就该杀了这群得寸进尺的东西。
昆仑去九幽找白泽已有半月,九幽这地方凶险,白泽病弱,昆仑的本命菩提渐渐枯萎,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这也正是诸神敢逼上昆仑山的原因。
最初的口诛笔伐终于变成了漫天的刀枪剑戟,用的法术,拿的兵器都是昆仑赐下去的东西。
昆仑和她都是伴天地而生的真神,她持太阿,掌天罚。昆仑执轩辕,司众生。受万物跪拜。
她性子冷,而昆仑恰与她相反,几千年前更是怜悯凡人寿短,助了一干凡人修习仙术,成了半个神,最后倒是教出了一群忘恩负义的好弟子,最后把自己都害死了。
呵~
她睁着眼,眼中微不可见的泪光一闪而逝。刀与剑织成的网笼了下来,世界安静的可怕,血溅出来的声音清晰的落在耳中。
崇明一直望着山下,一直望着。
战场杀伐,黄昏为终,一敌三百,三百险胜。
崇明被锁神链紧紧锁着,眼中更加的空洞。几支自己亲自打的剑贯穿手脚,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汩汩的流着。
“崇明,只要你交出天诛,他便可不死。”诸神围了一圈又一圈,为首的白胡子老头白衣白发执剑,轩辕剑抵着勾陈的脖颈,一副惩奸除恶的样子,像是人间正道。
“把他放了。”锁链随着崇明的的动作叮当作响,声音无悲无喜,脸色愈发的冷。
打得倒是好主意,连她的神位索性一并消了,狼子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勾陈两手被绑着,一身的伤不比崇明好多少。他看着崇明的样子,俊秀的脸顿时有些狰狞。
“不要你救,你还回来干什么,快滚啊,滚!”勾陈吼的声嘶力竭,伤口撕裂。看起来不过孩童般的年纪,像是久困牢笼的凶兽。
崇明视而不见,这家伙性子素来跳脱易怒,都八万岁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喜欢大声嚷嚷。
“把他的嘴塞上。”白胡子老头说的不疾不徐,看了眼勾陈又回过头来望着崇明,问道:“考虑的如何?”
“可以,放了他。”
勾陈被按在地上,血混着泪沾满了整张脸,青筋暴起,眼眶发红,他不明白,她是天道,没了天诛,不入轮回,魂飞魄散,她连命都不要了。
“他让我护着你。”崇明似乎是在和勾陈解释。她不知道怎么做,但昆仑说的向来没有错。她记着这八万岁的小屁孩惯来听昆仑的话。
勾陈一怔,愣了好久,竟有些想笑,昆仑啊昆仑。
咔嚓一声脆响,锁神链应声而断,崇明拾起剑,血顺着剑滴落在地,剑身泛着妖异的红光,孤剑太阿,诛神之剑。诸神纷纷握紧武器,十分警惕。
九幽,狰狞的恶鬼匍匐在地,呜咽嘶吼,一青衫和尚提着残剑急匆匆地向上跑着,额头金色神纹闪烁,紧蹙着双眉,一身血污,分不清是谁的。十分狼狈,也十分怪异。一条桀龙在身后紧追不舍。
阴云阵阵,浩浩长风,浓雾自崖底漫上来带来一股松香。及腰长发眷恋起长风,崇明突然想起,这崖也是有名字的,也是昆仑起的名字,崖曰风涌。
“携我寸心,至天堑,诛天道以告苍天无眼,待我魂飞魄散,便得天诛。”崇明说着,将太阿剑猛地插进心脏,血溅在苍白的脸上,嘴角溢出血来。神色无分毫动容,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
锵的一声,崇明将剑扔到远处。
“现在,放了他。”
一道滚雷夹着闪电,天雷阵阵,天地同悲。
“那是自然,只是,你还需同我们一同前往。”白胡子老头将手中的剑松了松,露出贪婪之色。
勾陈看着周围这些自称为神的人,看着这丑恶的嘴脸,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好一个伐无道,好啊!从前就听闻人类喜贪,极恶,你们这群老东西,咳咳,真是好啊!好啊!”勾陈挣扎着站了起来,吐掉嘴里塞着的东西,看着崇明,灿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看住他,再把嘴塞紧些,说的些混话。”站着的人躁动起来,白胡子老头怕是有些心虚,一声令下,想盖紧这块遮羞布。
“崇明,我不如你。你不欠我的,你也不欠谁的。你是天道,你更是你自己,你得好好活下去,昆仑他,也会开心的。”勾陈一边挣扎着,一边空出嘴朝她喊着。
“我听不明白。”崇明那双空洞的眼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活下去,你会懂的。”勾陈低下了头,头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嘴角扯出一个轻笑。猛地挣脱出来,一股煞气冲天,挡住所有的剑戟。他冲着白胡子老头缓缓走去,直至站到了眼前。
“别以为,要挟着我就死不了。你说,要是天道祭出了天诛剑,你们死的会有多惨,嗯?”勾陈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白胡子老头,嘴角含着诡异的笑。
“一旦她用了,你我都会死,你可是妖族最后的血脉了,你可想仔细了。”白胡子老头丝毫不慌,反而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老头儿,没人跟你说过你很欠揍吗。”说完,勾陈转头大声喊道:“崇明,把太阿剑捡起来!”
崇明眉头一皱,嗡的一声,太阿出现在手中,道:“你退下!”
“我话还作数,让他走。”
白胡子老头有些绷不住,脸色苍青,也没人拘着勾陈,他自己不走,我们很无辜。
“小爷我啊~,其实还挺怕死的。”勾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语气轻佻,挥手招来了浓雾,似乎准备趁时逃走。
听到这儿,白胡子老头暗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句话,却忽然只听见“嗤”的一声,他回过神来,死死的盯着勾陈,轩辕剑紧紧的插进眼前人的心脏,手抖了起来。
勾陈附到白胡子老头耳边,咳得不止,大口大口吐着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老头儿,我啊,其实还挺怕死的,但我更怕窝囊。咳咳咳咳,死的还挺值,小爷我要你们,要这些人通通为我,为昆仑,陪!葬!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勾陈的身躯“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双眼安然的闭上,嘴角含着笑。
白胡子老头一下跌在地上,入魔一般不停地念叨着: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他自己撞上来的,对,是他,是他自己。”
诸神一瞬间大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刀枪剑戟纷纷出鞘。
“你杀了他!”崇明握紧了太阿,听见异动,三步做两步瞬移了过来,正看见勾陈倒在了地上,胸口鲜血喷涌,白胡子老头拿着剑,浑身发抖。
“不,不,不,不是我,是他,是他自己。”
天地安静了一刹那,崇明的双眼汩汩的流下来血。
昆仑死了,她死不承认,在九幽站了整整三日。找到了他留下的一封书信,说,他留了一缕神魂在勾陈身上,让她护好勾陈,若做得到,倘若他死了,到时他也会回来。
如今,勾陈也死了。
勾陈也死了!
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切肤的寒意袭来,天地变色。
“昆仑让我护着他。”杀机四处袭来,崇明的眼睛发红,错愕,无措,茫然,不知所措。墨色长发飞舞,灵气一点点消失。她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字。
“死!”
只听见“铮”的一声,一道红光闪过,白胡子老头被死死钉在地上。他看着胸前的剑,手慢慢下垂,身躯一点点的干瘪,濒死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诸神的耳中。
“天,天诛。”
雷声大作,雨倾盆而下,到了地面,变成了雪,四处天地异象。
雪白与血红,剑芒与残肢,冷血与惨叫,反抗与不在乎。
简简单单的一挥手,一道剑光造就了无数血的喷泉。
崇明提着剑,渐行渐远,墨色长发皆变成白色,雪地上的血色脚印旋即被大雪覆盖,冰冷的声音久久不散。
“长世无情,八荒无道,此世倾,尔等皆要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