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三年,豪格被任命为靖远大将军,出征四川。
这年十二月,豪格的部队一箭射死张献忠,随后张献忠的大西政权被清军消灭。张献忠——这位除了李自成外最能折腾的人物最后还是没能折腾起来。最终还是没能摆脱灭亡的命运。
豪格原先就能打仗,这几年平定天下他立下的功劳实在是不小。他毕竟是当年和多尔衮争夺皇位的主要人选,有才华有能力还有不少人支持。
正因为豪格的实力如此雄厚,所以他取得的功绩越大,多尔衮对他越不放心。
顺治五年,豪格被摄政王多尔衮削掉爵位幽禁,同年,年仅四十岁的豪格死在监狱里。豪格死了之后,他的老婆也让多尔衮给霸占。
豪格死了,另一位摄政王济尔哈朗不敢与多尔衮争强争胜,顺治帝年龄太小还未亲政。此时多尔衮成为大清国的实际掌权人。
多尔衮的封号也一再加强,从皇叔父摄政王一路升级到皇父摄政王。称号虽然少了一个字,但其中的意味却大不相同,他的权力不知道因此而多了多少。
称号这么一修改,为此留下许多流言蜚语,成为后人八卦的底料。吃瓜群众议论纷纷,“你们说摄政王和皇上的妈妈是不是?是不是那啥?”
“嘻嘻,我看是,要不然小皇上怎么叫他皇父呢?你看摄政王现在的排场哪里比皇上差?”
民间尤其是南方等地疯传太后下嫁给了多尔衮,舆论推手张煌言还特地写诗讥讽这件事。
张煌言是抗清名将。
当清军攻占南京后,二十五岁的张煌言起兵抗清。此后他主要在浙江的东部沿海一带抗清,他后来还有一个非常有名气的合作伙伴,郑成功。
张煌言这个人不一般,除了对清朝进行物理攻击外,还搞魔法打击,具体一点说就是骂人。他曾经写了十首诗专门嘲笑清朝人,还给这十首诗起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建夷宫词》。
张煌言在《建夷宫词》其七中写到:上寿觞为合卺(jin)尊,慈宁宫裏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躬逢太后婚。
按这首诗的意思,不要脸的太后和不要脸的多尔衮恬不知耻地在一起了。
张煌言是和孝庄太后、多尔衮同时代的人,他都这样说了,所以说太后下嫁这件事应该是事实吧。很多史学家都反对以张煌言的诗作为太后下架的证据。孟森先生(中国近代历史大家)曾说,张煌言作为清军的敌人,用他的诗来做太后下嫁的证据是不合理的。
孟森先生的话的确合理。张煌言作为清朝的对立面自然不会说清朝太后的好话,非但不能说她的好话,还要想方设法污蔑她,往她身上扣屎盆子,只有狠狠地骂敌人,才能让自己的政治行动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这是从古代开始就惯用的手段。
就单从张煌言的这首诗中也能看出破绽。诗的最后说“大礼躬逢太后婚”,太后结婚举办了非常隆重的典礼,他们在北京结婚就连在浙江沿海一带的张煌言都能感受到婚礼的隆重盛大,所以他才称之为“大礼”。
自古以来皇家的起居住行都有专门的史官记录,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一笔一笔记录下来,举办隆重的庆典礼仪时,史官们自然不敢偷奸耍滑,自然要认认真真地记录。可是直到今天没有任何一个历史学家从官方史书中找到太后下嫁的只言片语。
很可能是后来的皇帝嫌太后下嫁这件事不光彩,他强行把这段历史删了。有可能。
但是就算皇帝把这段历史从我们自己所编纂的官方历史中删掉,我们应该也能从其他国家的官方史书中找到啊。比如说朝鲜。朝鲜是中国的附属国,要是清朝太后下嫁并举办了重大的典礼的话,应该派人通知朝鲜的,朝鲜的史官也会记录,我们今天也应该能从朝鲜的官方修订史书中看到。可是没有,朝鲜的官方史书中也没有。
朝鲜附属于中国,是不是中国皇帝强行让他们把这段历史删掉呢?基本不可能。朝鲜虽然是中国的附属国,但并不是说朝鲜国王万事都要听从中国皇帝的安排。前面我们说过,皇太极两次用兵朝鲜换来朝鲜的归附,但朝鲜并不是十分地心悦诚服,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儿不服,经常书中变着法儿羞辱清朝的达官贵人,官方书籍也不例外。特别是在清朝前期,朝鲜的官方修订史书中有大量不利于清朝统治者的言论,而这些言论后来也没有被删掉。
所以说要是太后真的下嫁给了多尔衮,朝鲜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朝鲜知道后肯定会在史书中大书特书,肯定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究竟太后嫁没嫁给多尔衮,我们不再讨论了,总而言之,多尔衮此时的权力已经无限膨胀,他的势力很大,人人都敬畏他。
每到元旦等重大节日,文武百官觐见完顺治皇帝后,还要去朝贺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甚至还将调兵遣将的皇帝印玺从皇宫中直接搬到自己家里。他所用的仪仗的种类与皇帝等同,只是每一种类的具体数目比皇帝略少一些。
多尔衮和皇帝的差距越来越小,他的胆子也越来越肥。
这一切,顺治皇帝虽然小,但都看在眼里。小皇帝对自己的叔叔多尔衮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多尔衮没有儿子,他将自己的侄子顺治皇帝福临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为了福临的教育,多尔衮请了许多老师,汉族满族蒙古族老师都有。请这么多老师就是为了让小皇帝好好学习,别偏科。
教育皇帝,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是皇上小时候和你结下梁子,整不好皇帝长大以后报复你。皇帝可不会像普通小孩儿一样,生气了只会朝你扔几块石头。小皇帝要是生气了,以后直接要你的脑袋。
多尔衮和张居正一样,都犯了同一个毛病:他们对小皇帝管的太严了。他们太不拿小皇帝当回事,而太拿自己当回事。
福临从老师身上学到的是所有人必须对他恭恭敬敬,他说一别人不能说二,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是九五至尊,但是多尔衮却又多次挑战他的权威,这也不让他干那也不让他干。
治国是要了解过去的,多尔衮打仗之余也学习一些历史知识。他吸取历史教训,严防女子干涉朝政。为此他强行拆开福临和孝庄太后。(孝庄这个称号,是在死后追加的,为了叙述方便,暂且这样称呼)
一个年龄很小的孩子却经常见不到自己的母亲,这对小小的孩子来说,心里要承受多大的煎熬?
福临从小受的教育,以及他的生活经历让他对叔叔多尔衮又恨又怕,但敢怒却不敢言。他恨多尔衮独断专裁,但又害怕一旦惹怒他他会废掉自己这个皇帝。福临学习很用功,他非常了解作为一名傀儡的艰难生活。他更了解那些被废掉的皇帝的悲惨命运。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得罪多尔衮。这些复杂的情感让他形成了非常复杂的性格。
不但顺治皇帝不满多尔衮,还有很多贵族不满多尔衮。
这要从多尔衮的一大弊政——圈地令说起。
八旗入关后,大量的满洲贵族进入山海关。他们进来之后就发现,并不是一下子就进入了天堂,他们没屋子住,没土地种。为了维护满洲人的利益,多尔衮下令,凡是没有主人的土地一律看作荒地,这些土地归国家,国家再分给八旗子弟。
这条命令说是只圈占无主荒地,但真正执行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官的才不管土地有主没主,只要是好地他们就眼馋,就想占为己有,就强行说是无主荒地,然后强行圈占起来。
失去了土地的人自然对朝廷恨得咬牙切齿,这些人对清军产生不满情绪。他们何止情绪不满,恨不得活活吃了这些抢他们地的人。
除此之外,多尔衮在贵族内部分配利益的时候更显示出他的偏心。
在八旗军队中,多尔衮的主要力量是两白旗。分东西的时候当然还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亲,因此多尔衮在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他给了两白旗的官员士兵许多特殊照顾。
两白旗的一些人,仗着多尔衮掌权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别的旗。
两白旗之外的人心想:同样是流血流汗帮着皇上进入山海关,凭什么如此偏心。
但既然多尔衮掌权,他们也不好公开发作这些怒火,只有默默地忍在心里。
那些贵族们圈占了大片土地后又面临一个问题,没人给他们种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又想出一个损招,让那些没有地没有钱的人来给他们种地。这些给贵族种地的人只获得很少的一点粮食,每天却要干许多体力活,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压根就没有自由,生活真是苦不堪言。他们基本上就成为了贵族的奴隶。
如此非人的待遇,这种活正常人肯定不会去干的。为了补充家里的劳动力,贵族们就强行以各种罪名到大街上拉人,只要见着好欺负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强行捉走。这就是不得人心的投冲法令。
如此残忍地对待这些抓来的可怜人,肯定会有人逃跑啊。对此这些心狠手辣的人又想出一个办法,他们制订了一套逃人法。
如果这些奴隶逃跑的话,要是逃跑成功,那很好他就自由了。但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成功的,没逃多远就被捉住。一旦被抓住,这个奴隶会被抽一百大皮鞭,直打得他皮开肉绽才行,然后回家继续做奴隶。如果有人敢私自收藏逃跑的奴隶的话,那他们家就惨了,比逃跑的奴隶受的惩罚还要严重。私藏奴隶的这家主人直接被砍头,他的家产全部没收,他的所有亲戚都发配到边疆给当兵的做奴隶(给披甲人为奴)。
看看,这私藏犯人的罪名比犯人的罪名还厉害,谁还敢帮助那些受苦的奴隶们?
这圈地、投冲、逃人法这三样是多尔衮弄得比较出名的弊政,害了不少老百姓,对朝廷也没有多少好处。
多尔衮一生纵横沙场,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比他父亲努尔哈赤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经常亲自带兵打仗,但其实他身体并不好。他从小体弱多病,再加上多年的四处征战,没有做好自我保护,他身上积累了一身的毛病。
多尔衮虽然打仗搞政治算是当时的一流好手,但他还算不上英雄,因为他屠杀的无辜百姓实在是太多了。暂且认为他是一个枭雄吧。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枭雄也扛不过美人关,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偏偏喜欢些少儿不宜的东西,稍微喜欢一下就行了呗,可他偏偏喜欢这些东西喜欢过头了,这加速了他身体不好。从本国找的美女嫌不够,还要让朝鲜国王给自己送美女。朝鲜国王听说摄政王要美女,赶紧选了几个给他送去了。
多尔衮还是不高兴,“不行,不行。长得不好看,再重新选几个送来。”
当然让朝鲜送公主送美女,除了多尔衮的个人喜好外,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联姻把朝鲜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顺治朝开始,多尔衮当了摄政王,此时正逢清兵入关占领中原,所有的军政大事都落在多尔衮身上。虽然多尔衮生活作风上很恶劣,还经常和皇上抢风头,但他并没有忘掉自己的职责。多尔衮拼命地工作,完全没有考虑他本就有严重问题的身体状况。
顺治七年,多尔衮外出打猎不幸从马上跌落摔伤,这件事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经过治疗,多尔衮的病情没有明显好转。躺在床上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默默回想自己的一生。
虽然有两次可以当皇帝的机会都被错过,但在最后的七年也还是体会到了号令天下的荣耀。父亲和哥哥多年没有实现的愿望,是在自己手里实现的。看到江山基本统一,自己劳累辛苦的一生也算值得。
多尔衮没有儿子,他把侄子福临当做亲儿子看待。虽然他的做法让福临对自己抱有很多成见,但不管怎么说无论多么狂妄,他最终也没有篡夺皇位。
多尔衮知道福临一直对自己有意见,但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江山也给他打下,希望他能做个好皇帝。
多尔衮的病越来越严重,他越来越想念福临。他命令车队马不停蹄奔向北京,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一眼福临。但还没赶到北京,他就病死了。
福临得知摄政王多尔衮突然病死后,如释重负,压在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但随即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心中百感交集。
一方面压在他身上的大山终于倒下,另一方面刚刚死去的是为大清立下大功的自己的叔叔多尔衮,“如果没有他,哪有大清的今天?哪有朕的今天?”
福临率领全部文武大臣出北京东直门五里外,浩浩荡荡,为的是迎接摄政王多尔衮的尸体。随后下召表彰多尔衮多年来的功绩,封多尔衮为成宗义皇帝,按照帝王的葬礼规格下葬。
多尔衮一辈子的愿望终于实现,死了以后被封为皇帝。一个臣子被封为皇帝,自古以来估计也就只有多尔衮一人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多尔衮的荣耀在他死后达到巅峰。俗语说的好,虾的一生到达大红之时就是虾的灭亡之日。有时候人也是一样,顺治皇帝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稳住多尔衮的亲信大臣,他真正想做的是彻底消灭多尔衮的势力。
果然,多尔衮去世两个月后,顺治皇帝暗地里示意正黄镶黄两黄旗,正红镶红两红旗派人出来揭发多尔衮的罪行。
原先属于多尔衮的亲信,正白旗的将领苏克萨哈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皇帝可能要清算多尔衮的罪行,苏克萨哈立即准备先下手为强。
苏克萨哈是多尔衮的部下,深得多尔衮的重用,但他并没有坚定地站在多尔衮这边,他所做的是见风使舵,揭发多尔衮。
对苏克萨哈来说,只要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揭发多尔衮还不容易,黑材料伸手就来。他多年跟在多尔衮身边,对多尔衮的行为了如指掌。本来多尔衮的生活就不检点,苏克萨哈轻而易举就罗列了多尔衮的许多罪状上报给顺治皇帝。
风光了这么多年,多尔衮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苏克萨哈带头,那些多年来对多尔衮不满的人,还有那些想借助弹劾多尔衮来讨好皇帝的人,全都一股脑儿冒出来。弹劾多尔衮的奏章一封接一封送到顺治皇帝那里。
顺治皇帝给这位辛辛苦苦辅佐他的摄政王多尔衮罗列了十几条谋逆大罪,要严惩多尔衮。但是多尔衮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惩罚?虽然多尔衮已经离开人世,但一想起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压迫,顺治帝还是觉得难解自己的心头之恨。随后便下召对多尔衮挖坟鞭尸,夺去多尔衮的一切封号,还把多尔衮移出玉蝶。
玉蝶,即皇家族谱。顺治帝将多尔衮移出玉蝶,就是直接把他从爱新觉罗家开除,可见他对多尔衮的怨恨有多深。
七年前,多尔衮领着福临进入山海关,定居北京,抱着福临让他坐到了他们家两代人日思夜想的紫禁城的龙椅上。七年来,多尔衮兢兢业业内修政务,外平众敌,帮助福临坐稳江山。七年后,多尔衮死,福临刨其坟戮其尸。
童年的经历对一生都有重大的影响。幸福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却用一生来治愈童年。顺治皇帝那短暂的一生都在治愈他那不幸的童年,童年的创伤造就了他孤僻古怪的性格,也导致了多尔衮身后的悲哀。
无论顺治帝怎样处罚多尔衮,多尔衮为清朝做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一些大臣觉得皇帝这样做有些不妥,他们壮着胆子给皇帝提意见,为多尔衮伸冤。
但还没等到顺治帝的回复,在多尔衮时期被压制的另一位辅政大臣济尔哈朗就出来将这些企图为多尔衮申冤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多尔衮掌权时多次打压济尔哈朗,而同为辅政王的济尔哈朗竟然对多尔衮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自然也是对多尔衮不满的人之一,他当然希望皇帝好好教训多尔衮。
多尔衮死后,顺治帝将正白旗的统治权收了回来,从此归他直接管理。这样皇帝手中就有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三个旗了。因为皇上直接管辖,所以这三个旗又被称为上三旗,他们拥有最多的士兵,配备最好的装备。其余五个旗就被称为下五旗。
多尔衮在顺治七年十二月去世,顺治八年正月,十四岁的顺治皇帝福临提前正式亲政。这一年又为顺治帝举办了大婚,顺治帝的皇后是孝庄太后的侄女,蒙古科尔沁部落吴克善的女儿。
这是孝庄皇太后一手安排的联姻,一方面要通过联姻继续巩固和蒙古的关系,另一方面巩固自己的家族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的地位。
顺治皇帝从小就对自己的母亲有很大成见,爱屋及乌,他对这位自己母亲给安排的皇后也没什么好感。两年之后,不顾大臣和母亲的阻拦,顺治帝将这位皇后废掉。
之后孝庄太后又让他立了一位蒙古科尔沁的女人做皇后,顺治帝还是不喜欢,经常训斥这位皇后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怨言。
此时的顺治帝只有十几岁,正好是他的青春叛逆期。加上他从小对母亲积累的怨恨,他处处和母亲作对。
顺治帝自己的青春期过得很迷茫,很痛苦,他到处发脾气弄得周围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面对儿子的叛逆孝庄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