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星期天。
张拂拂窝在客厅的白色沙发里,举着遥控器对着墙上的电视机,漫无目的的换着台。
“张拂拂——”房间里传来秦宓拖长的尾音。
秦宓是和张拂拂同租一套房子的女孩,也是她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在一般情况下,秦宓是不会直呼张拂拂的全名的,如果她像现在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唤张拂拂,那么,只会有一种情况——火烧眉毛了。
张拂拂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起身,穿好拖鞋,大步向秦宓的房间走去。
当她出现在出现房门边时,秦宓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都发直了,甚至都不抬头看她一眼,只是招招手,语速轻而快,“快进来快进来!”
“电脑又出故障了?”张拂拂走到秦宓身边笑问道,秦宓这家伙她是知道的,一定又是在赶稿子的时候电脑又出了什么问题。
“这次不是。”秦宓说着,往左边挪了挪,白色的软皮凳子露出半个角来。
也许是因为她们共同生活这久以来的默契,张拂拂明白秦宓这是让她坐下。于是她顺势坐了下去,朝秦宓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去。
“你看。”秦宓点了点鼠标,屏幕上出现一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依然英俊帅气,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还挂着似乎未曾改变的程序性的笑容。
“听说是我们十六楼来的首席设计师,我们编辑部刚来的小林偷拍的。”秦宓一面解释,一面在百度搜索栏里打上了他的名字——蒲云东。
秦宓按下Enter键的时候,张拂拂的心中涌起莫名的紧张。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叫蒲云东的人,但是那个住在张拂拂内心深处的蒲云东,从来,都只有一个。
但,张拂拂从来没有期许过,这个人,会再出现。
“哎,别说是对小林那样的纯情少女了,就算是对我们这些青春不再来的老女人,也是有百分百的吸引力啊!”看完蒲云东的资料,秦宓白皙修长的手离开鼠标,搭在张拂拂的肩上,感叹道。
“客厅电视没关,我去关下。”再也不能泰然处之,张拂拂迅速地别过脸、起身,落荒而逃,终于在冲到客厅的那一刻,才让一直努力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些年张拂拂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过去种种,本以为只要没有波澜,就会安稳的过着与蒲云东无关的日子,可是,现在他却冷不防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正在努力生活的城市里。
“拂拂,你终于春心荡漾了?”秦宓双手扶着门框,斜着身子从房间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在客厅里傻站着的人儿,笑着眨眼,“看在师太终于决心要踏入红尘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争了,多来我们公司走动走动,我好给你制造机会啊。”
“不用了。”张拂拂意识到自己显然是让秦宓产生了某种误会,忙摆摆手。
大概是因为张拂拂哽咽的声音有些不大对劲,秦宓听她我的话,就收起笑容,走到她面前关切的问,“拂拂,你怎么了?”
“怎么办,这时候说沙子进了眼睛你肯定不相信。”张拂拂使劲擦干眼角的泪水,可是这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
“那就说实话。”秦宓将从茶几上接过纸巾盒,递到她面前。
秦宓从没见过张拂拂流泪,即使在毕业后我刚来这座城市经历着最艰辛的生活和工作的时候。即使在最失意难过的时候,张拂拂也只会一个人坐在家里,不说话,从没有流过一滴泪。每到那个时候,秦宓就会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自己毕业的那所大学后的那条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
“前男友回来了。”张拂拂抽了三张纸巾。
她对自己说,张拂拂,我只给你三张纸巾擦眼泪,用完这三张纸巾,你要微笑。
“师太,你真的很不争气。”秦宓轻叹一声,轻拍着她的背。
最后一张纸巾用完,张拂拂微笑,抬起头看着秦宓,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我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知道就改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知道不?”秦宓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张拂拂知道秦宓指的是什么。是的,蒲云东走后,张拂拂一直和所有的异性保持距离,从来没有给过别人、也没有给过自己任何的机会。秦宓一直好奇她对异性的疏离,也曾多次拿这件事开玩笑,却从没从她口中听过原因。她不想说,秦宓也从来不会逼她。
“我会的。”张拂拂看着秦宓,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
“这才对嘛,咳咳,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不再叫你‘师太’了。”秦宓说着,还双手合十,向张拂拂鞠了一躬,一本正经的说。
秦宓就是这样,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耍宝,跟她住在一起,烦恼似乎没那么多。
张拂拂依然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谈合租的事情时,秦宓除了少许必要事宜,很少开口谈及其他,坐在她对面的阳光下,安静的笑着。她常常想,或许正是因为秦宓的安静柔和,那时的她才选择了和她一起合租。虽然后来渐渐发现她的活泼欢腾,可是,张拂拂总记得她那天坐在自己对面安静笑着的样子,那是她来这座城市的第一抹温暖。
秦宓说要庆祝张拂拂的醒悟,于是催促着她拾掇拾掇赶紧出门。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乎在表达一种含糊不清的情绪,不知道是快乐还是忧伤。
因为是下雨天,公交站台上的人并不是很多,秦宓不安分的站在张拂拂身旁,偶尔伸着头远远地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
“来了!”秦宓冲张拂拂笑了笑,她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兴奋。
车子停得很平稳,张拂拂收了伞和秦宓一前一后上了车,车上的人不多,她走到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秦宓坐在她身旁。
雨水接连着打在车窗玻璃上,小水滴聚拢成大水滴,滑落。街道两边模糊的街景不断的后退。
“刚才吓死我啦!”前排坐着的一个女孩子对身旁的男孩子说,语气里有调皮,也有一些责备。
“怎么了,我觉得你表现还不错哦。”男孩子揉了揉女孩子乌黑的短发。
“我想帮忙盛饭的,你怎么抢着做了,你妈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女孩子撇撇嘴,娇嗔着说。
“不会的,别多想,我妈刚才偷偷告诉我说,她很喜欢你。”男孩子拉起女孩子的手,准备下车。
“真的吗?”女孩子欣喜的声音越拉越远。
张拂拂一直目送他们到车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怎么也离不开这两道青春靓丽的身影。
“是不是很羡慕?”秦宓看着张拂拂贼贼的一笑。
“嗯,有一点。”张拂拂收回眼光,低头笑着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我们杂志社组织春游,我们单位那群妞们,你还不了解?说是春游,她们肯定是要借这个机会搞个联谊什么的。你要不要一起来?”秦宓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不去,压力太大了。”秦宓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供职,所以她的同事们都是些衣着光鲜的帅哥美女,像张拂拂这样不懂穿衣艺术的人,还是不去为妙。
“哎呀,有什么压力,你这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敢打包票,绝对会有一大箩筐的帅哥看上你!”秦宓拍拍胸脯说。
看着她认真地模样,张拂拂忽然笑了,“得了吧你,还一大箩筐,您真是抬举我了。”
在这座城市,和秦宓住久了,张拂拂渐渐地也能贫上一两句,不过,对象仅限于秦宓。对于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张拂拂还是不能放下戒备。她曾经受到过一次伤害,在伤口慢慢痊愈的时候,她给自己筑了一道厚厚的保护膜。
“怎么你还不相信?”秦宓凑到张拂拂面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特认真、特无辜的看着她。
“相信相信。”张拂拂把双手放在秦宓浸着潮湿空气的脸颊上,将她的头扳向正前方,然后继续看向窗外。
张拂拂靠着车窗,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可是这些画面依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中,一个细节都不曾遗落。
蒲云东总说,那件事是有前因后果的。
即使是现在,想起那件事来还是会感到尴尬。
当年,蒲云东是风靡全校帅气多金的学长,而张拂拂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低年级女生。若不是那日宿舍老幺提出让她给她壮胆,张拂拂怎么也不会和蒲云东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有什么交集。
时光穿越年华里久积的尘埃迅速的后退。那年,他们大一。
老幺忐忑不安的坐在张拂拂对面,不停的用手中的筷子拨弄着餐盘的饭菜。
“老幺,快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老幺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打听到敌方行动地点后积极部署,不惜请张拂拂到学生高级食堂——南山美食城来吃午饭。
“老二,我现在特别紧张。”老幺的小脸红扑扑的,用现在的流行语说,绝对是典型的男生眼中的可爱萝莉。
“紧张什么,相信我,就凭你这姿色,那绝对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张拂拂笑嘻嘻的说着,安抚着坐立不安的老幺。
“来了来了。”看到蒲云东和一群人向我们隔壁的桌子走来,老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老幺,把头抬起来,镇定。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张拂拂一面给老幺加油打气,一面挑出餐盘里的牛柳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