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冯太妃软瘫着哽咽。
“陛下那,有谁去禀报吗?”我也着急,毕竟瘟疫是很凶险的,稍有不慎,就会祸及多人致命,这是我不曾想像的。
“陛下下了旨意,要——”萱儿在我面前第一次吞吞吐吐,“要皇太子、皇贵妃和临国夫人出宫避祸。”
一个开始不信宿命的人,日子过得久了,被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的因果所感染,变得从此相信命定只说。
他无情,我不能无义,至少表面不行。
从书阁回来的萱儿告诉我,楚南王不见踪迹,想也应是早早出宫远离传染。
我用一排小牙咬着我的纤悉手指,我是初次如此慌乱,不是为贪恋这条性命,只为肚子里的一股血肉,还为宫外苦苦为我祈祷平安的娘亲。
六神无主的我强忍自己的心境,“萱儿,传旨六宫上下,无论尊卑贵贱,无论皇子妃嫔,遵照太医院指示做,如有违者,打至冷宫或直接杖毙。”
我来回踱步几趟,仍然无法静神,急急召见了太医院的首太医傅太医,我感慨偏偏就是这时略懂药理的翩翩不在。
“微臣傅以渐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当老态龙钟的傅太医漫步蹒跚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扶起傅太医的手,“首太医上座,本宫将永巷数千条人命交给你去养护。”
我还以为他会再次起身谢辞,他慢慢摸着胡须,身上散发着古稀之年的淡薄与从容,“娘娘,你可知此次瘟疫为何传播如此迅猛?”
他对我的态度完全不是尊卑,是家中的长辈对晚辈的循循善诱,我不知但猜想,“首太医的意思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微臣不敢。这灭绝人性、荼害无辜的人会存在这世间,微臣连想都不敢想。只是这瘟疫传播的疾病根本不是洪水过后该有的常病,既不是空气传播的祸害,也不像水源之端。”他的话有所保留,“与微臣年幼时见过的时疫极为相似。”
“不是呼吸之气,也不是饮用之水,引起这民间宫里大范围传播的只剩食物了。”我推断道,身子下意识地往前靠靠。
“娘娘冰雪聪明,微臣佩服。”他的赞扬是由衷的,“只是目前这食物无法判断。”
我定了心,“萱儿,去挑几个自愿试药的太监宫女,告诉他们,若有人在国家大难时挺身而出,本宫自会禀明圣上,让其封赏家族三代。”又转向首太医,“用活人试药非本宫所愿,只是大难临头,只有牺牲极少数人的利益。本宫真心一句,若不是本宫有孕,本宫也会成为首太医的靠背。”
“娘娘临危不乱,果敢过人,乃女中丈夫。傅以渐在此立下重誓,自当带领太医院全部太医全力以赴,不忘娘娘圣恩。”他眼中的钦佩足以令他一生忠诚于我。
凝神静气之后,我叫来北宁宫上上下下所有太监宫女,训示道,“首太医曾说,此次瘟疫是因为某种食物,本宫认为能如此广泛及人的东西决计不是名贵之物,北宁宫深得龙倦,侧宫里储藏着不少用冰的鲜笋、鲫鱼、鲜橄榄、天鹅、菜薹、鲥鱼、紫苏糕、鸬鹚鸨、芋苗、香稻、龙衣、板方、黄鱼等物。”
众人还是不明我意,我直接说得更加通彻,“这些名贵之物必是无毒的,如今拿出来分给你们,在首国医发现毒源之前,我们就以这些食物为吃,同舟共济渡过艰难时日。”
很久很久以后,晃过神来听懂我的意思后,奴才们跪了一地,“皇后娘娘乃菩萨转世,天命必然所佑。”
后宫众妃闻听后,纷纷效仿,整整十日,瘟疫再无多人感染。
在危险解除之前,不宜过分操劳的我每日只是看会子浅显易懂的医书,看会子静心的佛经故事,日子倒过着无劳无伤,只是这肚子经常挨着三分饿,我心言道,“孩子,不是为娘的不愿吃东西,只是在查明毒源是何物之前,为娘更希冀你的平安。”
傅首太医黔首觐见,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应是好消息,我打趣道,“首太医的模样越来越有返老返童的趋势了。”
傅以渐拜见行礼,一丝不苟道,“微臣不辱使命,发现了槐树豆是此次瘟疫的罪魁祸首。槐树是崇国最常见的树种,民间很多人家多用这种豆子磨粉做成酱油,宫里的几例传染多半也是如此因缘。只是微臣尚有一个疑点,住在暖宫里的冯美人并未曾吃过相关食物,而冯美人是后宫里最早患病之人。”
见我沉思,傅以渐又道,“前些日子,微臣就已然发现此等蛊虫。”等我听见这二字,我不由重复叹问,“蛊虫?”
“是的。”他的脸色变得凝重,“微臣家中三代行医,微臣幼时曾随爷爷远行时见过这瘟疫,确诊无疑。”大概傅太医知晓我不懂医理往事,他直言道,“天下虽大,但善长使用巫蛊造病的人只有血族中人,而且必是血族皇室。”
血族人的样貌正如那见过的归海一剑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摇着头,“血族人固然与我大崇有不浅的世代仇恨,但本宫决计不认为他们会掀起这等苦害苍生的事情。”
“微臣本也不信,但事实摆在眼前。虽不敢说百分百是他们做的,但九成九也是脱不了关系。”傅以渐艰难地跪地,行三拜之礼,“微臣知道若是让陛下弄清血族是大崇此次瘟疫的罪魁祸首,想必要掀起一场浩动天地的灾劫。微臣愚蒙,故而前来禀明娘娘,万事皆由娘娘定夺。”
血族人本是大崇国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擅长巫蛊悬疑之术,很多无知百姓一直信奉之为天神转世,膜拜的真心甚至多过于正统皇室。帝王心哪里容得下独裁的君权旁落,寻了个借口对其赶尽杀绝。三朝君主无一例外地对血族人施行惨无人道的统治压迫,说其不祥于国于民。四处逃散的血族人所剩不多,据传很大部分藏匿在三无地带的愿城附近,这些都是从前翩翩在时告诉我的。
我深叹了口气,“若真是血族人做的,本宫对其全族命运的怜悯之心将荡然无存。烦请首太医前去明光殿详告之陛下,以陛下的圣明,断不会残杀无辜。”话虽到此,还是不放心,我叫住傅以渐,“请首太医注意用辞,凡事不要说的太过绝对。”
他明白我的心思,点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