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原始森林中,唐小楠和周泓艰难地前进着,树冠将阳光遮盖的严严实实,脚下的腐烂枝叶发出腐败的气味,一脚踩下去就冒出绿色的污水。
"这是瘴气,"唐小楠说:"我们得找一些空旷一点的地方走。原始森林里的瘴气是致命的。"
周泓望着他,使劲地点头:"小楠哥,我听你的。"
一道山泉从崖壁上泻下,他们停下来休息。唐小楠从挎包里取出两个馒头:"吃点东西吧。"
"你也吃!"周泓把一个馒头塞回到唐小楠的手里。他取下茶缸,从山泉里取水。
周泓香甜的吃着,不时地喝口水。唐小楠满腹心事,吃的很慢。
周泓问:"小楠哥,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唐小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们先逃开他们的追捕,抓到会坐牢的。恐怕当地的驻军、民兵都在追捕我们!"他望着周泓:"害怕吗?"
周泓说:"和你在一起,不怕!"
唐小楠叹了口气。周泓说:
"他们把你抓走以后,就派人看住我,不许我出去。我想洗衣服都不叫。那时我真的很害怕。"
她说:"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打小的时候,你就特别有办法。果然你来了,救我出来了。"
唐小楠苦笑:"也许是害了你呢。"
周泓睁大好看的眼睛:"你怎么会害我?现在我们不是自由了吗?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怎么是害我?"
看到唐小楠不语。她又问道:
"小楠哥,你是怎么装的病?从医院里逃出来的?"
唐小楠说:"这倒简单,吞下一点点子弹里的发射药,用不了一会儿,就会心脏狂跳脸色蜡黄,全身直冒虚汗。就这样蒙过军医进了医院。军管会的那个胖子一个人看着我,用葡萄糖瓶子一下子就砸蒙了。怕他醒过来才缴了他的枪,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那俩女服务员一见枪就吓坏了。要不然她们真的大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呢。--她们都是部队的军属,我下不了手。"
停了一会儿,周泓说:"要不,咱们回北京吧。"
唐小楠刮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会儿恐怕到处都贴着咱们的通缉令。没钱没粮票没证件没介绍信,寸步难行。出了山就是自投罗网,还敢回北京?"
周泓想了想:"那,咱们去昆明找你的舅舅吧?"
唐小楠苦笑:"别去难为他了。这会儿,恐怕他也是控制对象了。"
周泓扑闪着大眼睛:"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搭个小棚子住下,打猎、种田......"
唐小楠笑了:"你是会打猎,还是种田?"他说:"白毛女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那怎么办啊?"周泓的情绪低落下来。
唐小楠取出一支香烟吸了起来。周泓哭了:"都怨我,连累了你。"
唐小楠扔掉烟头:"走吧,有地方了。"
他说:"去找钟国强他们!"
暗夜,森林里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树丛后面,野兽闪着蓝光的眼睛在不住地窥探着。
唐小楠和周泓相拥着坐在树下,周泓把脸伏在他的怀里,不敢看四下里的黑暗。
唐小楠的手枪放在身边,机头大张着......
当衣衫褴褛的唐小楠和周泓出现在知青们的住处时,人们都是大吃一惊,钟国强和戴五味几个赶紧迎上来。
唐小楠指指周泓:"给她换身衣服,要吃的、开水!"
钟国强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走着来的?这姑娘是谁?"
韩月霞和沈冬冬跑来,拥着周泓去换衣服了。
待到进屋坐定。唐小楠才说:"一言难尽,我和周泓是跑出来的。现在到处都在通缉我们。"
"你犯法了?"戴五味小声地问。
"嗯!"唐小楠说:"要是抓住了,至少得住十年监狱。说不定枪毙。"
众人大惊,钟国强难以置信:"那你打算怎么办?"
马强拿过来饼干和麦乳精:"小楠,先吃点,好好歇歇,慢慢说。"
唐小楠说:"我是有家难回了。"他说:"我想偷越国境,去越南或者柬埔寨。那儿不是有抗美游击队吗?参加游击队打仗、实践毛主席世界革命理论、逃亡是一举三得。"
钟国强问:"那姑娘怎么办?"
唐小楠说:"她哥哥把她交给我,死活也得在一起。我带她过去。我的案子也牵涉到她的。如果被抓住也会判刑的。"他抓起饼干吃着:"给我弄点水洗洗。注意别让人知道有我们来过。我们休息一天就走。"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钟国强问:"要逃出国去?"
唐小楠把麦乳精一饮而尽:"说起来,话就长了......"
中午,马强在院子里劈柴,钟国强和戴五味扛着锄头下地回来了。钟国强问:"小楠怎样了?没人来吧?"
马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没事,谁敢到知青点上来啊,咱这里都成了土匪窝子了。"
钟国强扑哧一笑:"也是啊,偷东西,打架......老百姓看我们就像土匪。"
戴五味问:"小楠呢?--还没醒?"
"睡的哈喇子流的老长。"马强笑着说:"叫他起来吃饭吧!"
"先别!"钟国强止住他:"趁这会儿没别人,我们商量个事!"
两人凑过来。钟国强说:
"你说,咱们年纪轻轻的,整天混日子,过的有劲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马强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钟国强说:"咱们也是受过教育的知识青年,就应该为国家、为革命做出贡献。可成天和锄把子打交道,修理地球。偷个鸡摸个狗打个群架,这样活着是混吃等死。等我们老了,回忆起年轻的时候......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戴五味问道:"那怎么办?又回不了城。"
"呸!"马强啐了一口:"就你这点出息,整天想着回城安排工作攒钱娶媳妇生孩子。你也算个男人?"
戴五味惭愧地低下头,钟国强说:"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咱们不能白白的让青春岁月就这样,在修理地球、砸土坷垃中过去,我们没有赶上前辈们走过的战争年代,可是边境那边正在打仗,我们要到国外去革命,参加越南人民的革命战争。"
他说:"我想好了,和小楠一起到越南,参加人民军或者越南南方的游击队,把自己火红的青春献给革命、献给无产阶级解放事业。--如果需要,可以献出自己的宝贵生命!"
看到两人惊讶的样子,他继续说:"等革命成功了,我们就是开国大功臣。比现在修理地球强多了。"
戴五味和马强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跟小楠一起过去,参加游击队人民军?"
"对!"钟国强说:"小楠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参加越南人民革命和民族解放战争,成了功臣,将来回来也是英雄。谁也不会追究以前的事情了。我是打定主意,和小楠一块过去的。你们呢?谁跟我们去?"
戴五味犹豫着:"我爸我妈、还有我哥我姐正在给我托人办回城手续呢。"
"猪!"马强骂道。回头对钟国强说:"我去!--参加世界革命,对革命,对自己的事业都有好处,为什么不去?怕死?"
他瞪了戴五味一眼,然后说:"先吃饭吧,我把林场的狗勒死了。一会儿剥皮煮上。叫月霞和冬冬她们过来,好好吃一顿,计划计划怎么走。"
钟国强说:"午饭不吃了,现在就拾掇狗。五味你去叫月霞她们过来帮忙,再弄两瓶酒来。"
戴五味为难:"上次那两瓶酒钱还没给呢。"
马强推他一把:"去吧。那卖东西的柴禾妞不是正追你吗?给她许个愿带她去北京,不就骗来了吗!
说着,和钟国强进了屋,留下戴五味一个人犯愁。
门一响,唐小楠从床上唰地坐起,枪口指向房门口。看清了来的人才关上保险,起床穿衣。
钟国强说:"你警惕性蛮高的吗。"
唐小楠问:"这个村子有没有人知道我们来这里?"
"没人!"马强说:"村民才懒得理我们呢。他们管知青点叫土匪窝。知青们也是到处乱窜。外面的知青过来,我们到别的知青点去。农民伯伯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唐小楠说:"我看到村口有电话线。"
钟国强说:"那是通公社的电话线。电话在大队部。我不放心,所以叫马强在家里放风。"
唐小楠说:"我已经把电话线切断了,--外表看不出来,要查可得下大工夫了。"
钟国强说:"先洗把脸吧,完了吃饭。有件事我还得和你商量商量。"
唐小楠走到外间,用水瓢从水缸里舀水洗脸:"商量什么,不是劝我去投案自首吧。"
"说哪儿去了!"钟国强刚要解释,马强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和你一起去越南,参加抗美援越,参加世界革命。"
"咣!"水瓢从唐小楠的手里掉到地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