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回屋,从破旧的灶台旁扛了一把锄头出来。高韫玉看着她警惕的动作不禁失笑,说道,“银凝,是我。”
药女银凝听到熟悉的声音,却还是有些茫然,但既是自己曾相处过的,心中的警戒便放下了几分,进屋如释重负般放下了锄头,随手从偏柜中掏了个火折子出来。
她往门口站了站,明灭的火光掩映在几人的脸上,终于,她看清了来人。由于多年以身试药,她的记忆有时会出现些偏差。她盈盈一笑,温婉动人。虽衣着捡漏了些,但头上戴的银花琉璃钗却尤为显眼。
“袭风。”她叹道。
按照旧俗讲,先道出侍者的名讳,而避讳了主子的,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然高韫玉似乎不怎么在意。
袭风也像是习惯了般,语重心长地对她笑了笑,“银凝,你可是又忘了主子的名讳了。”
“无妨。银凝此来,我介绍两个朋友与你认识。”高韫玉道。
银凝懊恼地剁了剁脚,“抱歉,我去拿银钥。”
许是这木门是陈年的旧货了,她开门的时候一阵吱呀乱响。
几人纷纷进去,银凝则挨个盯着他们的脸,试图将每个人的容貌都记住。
楚燎月同惊鹊是最后一个进的,银凝只觉得眼前一亮,她叹道,“我从将军府出来以后,似乎再也没见过容貌如此英丽的女子了。”
楚燎月诧然,些许疑惑,倒也不便多问,只朝她颔首,谦虚道,“过奖。”然后绕到了前头去。
后头的银凝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了神。
想着此番的路上可能有些荒凉危险,楚燎月这次出来便将母亲的佩剑背在了身上。而银凝好奇的,也正是那镶了堇色石的剑柄。
见几人都进了屋,她缓缓将木门推上,插了个木绡在上面。
袭风似乎对屋中的摆件很是熟悉,从旧木案台上端了个茶盘来,又跑到灶台处拎了个温壶放在桌上。会客的小厅左边便是她放药的地方。与平常人家不大一样,银凝的屋中似乎并没有各色各样的调香,只有药香绕鼻。不过这味道也不是常人能接受的,羌玖虽有时以蛊为引,但中药却没接触几样,只有些抵不住这味道。
银凝不动声色地从第二层架子上,用放置在最上方的小药篮盛了些晾干的青果下来,为每人的茶盏中放了些许。
“寒舍药味难以入鼻,给几位冲点青果去去火。这果子我可晾了好久,若不是贵客都不怎么舍得拿出来。”随即调侃一番。
羌玖嗤笑,嘴里管说着,“嗨,不打紧!姐姐虽看着不怎么好相与,性子倒是热的很。”
听完这话,旁的几人不禁有些汗颜。
诚然,羌玖夸奖人的词组造的的确是,听着不那么舒服。
银凝似乎也不像个斤斤计较的,只呵呵笑了几声,随后道,
“哎?这位样貌不凡的姑娘,是什么来历?背上的那把剑,好生别致。看着不是个凡品,极为精妙,却又觉得像是个专门打的。我曾在将军府见过他们许多,倒没有一个像这般,缀着宝石的,想必这把剑原先不是个专门防身的吧,倒有点像是用来舞的。”
高韫玉早便注意到那把剑了,袭风却听了银凝的话扭头去看了一看。只觉此剑果然精妙,但从外看,通身轻盈细长,极为适合女子使用,剑上之石宛如点睛。随即想了想,他似乎也觉得像在哪听过一般,寻不着由头。
楚燎月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顿,所幸惊鹊打了个岔将话题挡了过去。
“从进门开始就听姑娘说了几句关于将军府的,是有什么渊源吗?”惊鹊问道。
闻言,银凝神伤了一会儿,只道,“噢,倒是有些故事,只不过是些往事罢了。”
随即,摸下了头上的那支钗。
窗外的几瓣银星飘落,小风呼起,听灯前人笑赞雪景虽寒,却是天下第一的绝色。
银凝不知何时起身抓了把橘皮在手,笑道,“下雪了。”
听闻奉先将军府的将军秦珀行军归来,战马上抗了个漠北女子,因满脸的血,看不太清容貌,只知一席红衣如火,极为显眼。
银凝边捣鼓着眼下的菊枕,边听拿药的男人同另一家的小厮娓娓道着城中的趣事。不过只说了个开头,她便有些听不下去了。后面的几乎全是吹嘘秦珀多么多么威风,又极为得官家的喜爱,城中官宦闺女皆爱慕之,潇洒俊逸,英英玉立。说他简直是人中龙凤,如此种种。
银凝那时性子比现在要欢快的多,听着二人吹嘘,一会儿倒也来了兴趣,想一睹将军风华。那时若来药铺采买,因着是女子之身,眼前都要挡一块屏风的。且不说将军的容颜了,她就是连眼下这两厮也只能看着屏风上映着的黑影。
本是往常一般,将铺外晒的药材挪进屋就可了,父亲这几日的身子又不大爽利,她只得摸了个竹笠将脸一遮,准备去收药。妙龄窈窕的纱衣姑娘戴着个斗笠收药的模样极为滑稽,惹来往的人们多看了几眼。
有些筐子太大了,她人长得小些,有点挪不动,只得抱住,一步一停。
然而到了那木桌的时候,她有些发愁。
那桌子虽小,却是实木,极重。
她掐腰看了许久,只得试图抬起桌子的一角,往内铺中拖,却不知从哪伸出个线条分明带些粗茧的手,帮了她一把。桌子猛地一抬,她有点没大抗住,竟将实木桌的一角腿直直压在了自己脚背上。
那感觉,酸爽如在伤口上撒了把辣茄种一般。那男子似乎也没想到银凝竟被压了脚,手忙脚乱又将他那边两个桌腿放在了地上。
这下好了,雪上加了点霜。
银凝生无可恋,忙想去抬起她那边的两个腿,却不小心抓到了竹笠上垂下的两条带子,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那男子先是怔了怔,想着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清新的女子,不似周身旁的燕肥环瘦,身上萦绕些许药香,给人一种寂静安心之美。
银凝有些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竹笠了,只急着对眼前之人喊道,“抬啊!”
只见他走到木桌中间,两臂微微用力,桌子便被抬到了别处。
银凝拖着一只伤脚,一蹦一跳地想去取那竹笠,却使不上劲,左手扶在胸口,一手去捡,奈何弯不了腿,便试图往下蹲了蹲。
那人竟快她一步将那竹笠拾了起来,一把扣到了她头上。
而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进了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