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定城C洲红沙区忠元配件厂。
蓝色的卷帘门,透过那层烟雾迷漫,那支一丝不挂的女僵尸若隐若现,它站在门缝后面,一直站着,时间过去了不少,似乎宕机了?它没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黑暗的光影笼罩着、分不清它的模样,它既不开枪也没冲出来。
匪夷所思。
“楼姐?”小木死死盯着那门缝,在他那一只义眼下的热成像里,女僵尸消失了,“楼姐?它好像走了?”
阿春蹙眉道:“不是吧,嗯?怕光?它是机器啊。”
她回头朝着大门的那头,伸出那只装了战狼钩的左手,亦是刚才开防护盾被撞骨折的左手,“嗖”的一声,弹射出的钩子抓住了远处的柱子,她忍着骨折的伤痛,竟生生把两人扯了过去,“呜……”
“楼姐怎么了?!”小木听得楼姐痛苦的声音。
“没有,手折了,”钩绳收缩的巨大拉力,使得阿春断了的手如被荆棘深深刺进一般,触电了般剧烈的痛疼,她咬着牙,差点昏过去,“呜,哈、呼哈,得再保持点距离,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狼狈地继续逃离着,撤离厂房已有八九十米远。
而那个恐怖的卷帘门后面,待到烟雾散尽,似乎真的没了人影。
它真的走了。
阿春精疲力尽地倒了下去,小木的脑袋刚好睡在她胯上,两个人仿佛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般,全身虚脱了。
这女僵尸到底什么来头,又为何没追杀过来?这算是捡了两条命,他俩依偎着,呆呆地望着天空,那美丽的蓝色,那云卷云舒,这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在午后的阳光下,如滚烫的甘露,烧灼着他俩的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开花,是活着了。
……
C洲黑水湾的一个河岔口,河堤边,每隔三百米就有个下水道口,而道口都用钢筋网锁住了的,一来过滤些大物件,二来也是起到防人的作用。
束发蒙面的男子在深黑又恶臭的下水道足足跑了半个多小时,满脸乌黑,衣服裤子都湿完了,样子着实像个从塌方的矿井跑出来的挖煤的矿工。他这才终于见到阳光,右边的肉眼还一时不太适应这光芒,翕着,他又拿出手枪朝着钢筋网上的铁锁装置“呯呯呯”地连开了好几枪,一脚“哐当”,终于是出来了。
“导师,我到了。”
“往外游,交汇处那边有个小码头,很多船,有一架老点的私人游轮,GD-Dia7778,白色面黑底,定位发你。”
“好的。”说完束发男拿掉面巾,嘴唇上有道疤痕从上下唇贯通,随后他带了个呼吸机,卸掉身上的一些别的多余重量,一头钻进了河里。
噗通!
这条河水脏而浑浊,C洲大部分的下水道都直接排往了这里,因为这是座老城区,并没有及时规划到污水处理厂去,很多周边的人抱怨,但城建一直没有行动,久而久之也陆续搬去了新区。
束发的男子凭着义眼的视图,潜在水下三四米深,他神情格外的紧张,因为本来义眼有些坏了、又怕哪里进了水失灵了就瞎了。他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继续往前游,周围时而传来一些水波躁动,让他又更是毛骨悚然了,这河深十几米,如此污浊,好怕脚底又有什么变异之物。
咕噜咕噜……
黑水湾的H码头不算大,这里停着几十架大大小小的各种模样的船只,大多也都腐蚀老化,这里以前供人出行游玩,现在船主也不曾往这边跑,这些船只租不掉也卖不出,就像停在野草中的单车,像放在抽屉里的电子手表,已经被不少人遗忘。
“刚截获的消息,黑水湾H码头,游轮GD-Dia7778,白色黑底。”
一架如同黄瓜状的黑色悬浮飞机正往这边高速飞来,二十米长左右,它的底座是六个厚实的磁力圆盘,尾部还多了四个小的圆盘,发出的白蓝色磁场,在空中幽幽地飞行。这是从官定城公安中心调动的大飞机,看来案子不容小觑。
“收到,正在前往!”
“收到,附近警员马上部署!”
“收到……”
咕噜咕噜……
大约游了十七八分钟,束发男终于冒出水面,头发散了,他到了码头边,他仔细辨认了游轮,白色黑底,嗯,他悄悄地翻了上去。他看外面的岸上四下无人,便几步窜进了船内,可令他疑惑的是,船内也是没人。
“导师,我到了,这船没人。”男子蹲着,四下翻了翻船内的操控台,这船应该也是不好启动了。
“到甲板上去。”
“啊?”
“快,到甲板上去。”
“到了。”男子佝偻着出来。
“把瓶子拿出来吧。”
“哦?”男子蹲在甲板上,热辣的阳光照着他,犹如一个个舞台聚光灯射在他身上,他感到有点不自在,这很暴露啊?然后他放下背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花瓶,他不是很明白导师的用意,“这是?”
“很遗憾,我们暴露了。”
啊?!
“现在你的周围都是警察。”
男子脑袋一阵眩晕,豆大的汗珠从湿漉漉的发根冒出,明明没人啊,但他又仔细地向四周看去,这时竟然感觉岸上到处是人,他的脑袋更昏了,仿佛到处是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
“举起它!”
“举什么?”
“花瓶,举起来!”
哦,男子照做着,他把花瓶举到了太阳里,这才想着都没仔细看看花瓶上的图案。
“砸了它。”
“啊?这个不是通往黄金城的钥匙吗,导师?”男子欣赏着花瓶上的精美图案,他像个垂死之人静静地享受最后的时光,风儿吹过,他的凌乱的发丝绕了些挂在他嘴上,我在哪里,雅子呢,我的同伙呢,我在哪里?我要干嘛……
“是的,钥匙在里面,快砸了它!”
快,男子的脑子传来导师急促的声音。
“快砸!信息,是信息,来不及了,砸了它,快!”
砸,砸,砸,砸,砸,砸……男子的脑子传来无数个声音。
“快砸!”
砸!
男子将花瓶又举高了些,阳光掉下来射在了他脸上,这个到头了的大瓶子,他奋力地往甲板上砸去!
“神与你同在。”
神与我同在。
嘭!——大大的花瓶触到甲板的一瞬间,瓶子底从脚到头裂了开,哗啦哗啦的一声爆裂,碎了一地!里面好像什么也没有,碎片的每个缝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有,没有……
都没有?
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他的左脑开了花!一剜有碗口般大的创伤口,击穿了他的脑壳,连同他左边的义眼都打碎了、绽了出来,他也如同花瓶一样,狠狠地倒在了地上,碎了——那是一记从岸边发射出的远距离的狙击炮。
鲜血染红了甲板,浸泡着碎了一地的白色官窑瓷,像一块鲜红的肉饼上洒着白色芝麻,在烈日下烤出了奇怪的味道,令人唏嘘,不过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目标已被击毙。”
*
“月照无月,鵺鸟悲啼,百花相残,心灭无形……”
梵音像幽魂一样飘荡着的这间屋,时而还有哆哆哆的木鱼声。
几个年长的人跪坐在木地板上,这里光线不通透,显得四下都很暗。还好一束临近黄昏的斜阳从小窗口射进来,照在长长的黑檀木料茶盘上,添了点暖。
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各个穿得轻纱素袍隐藏在昏暗中,显得高深莫测;只见得有光的地方,一双老手在泡茶,从紫砂茶壶里冒的白白蒸汽,晕开了茶叶,晕开了茶香,也晕开了背景里屏风的《山川流夜月》图。
“大家喝茶。”泡茶的老手掌,做了个手势。
“喝茶。”几个人应声道,纷纷伸出了自己的手,四个,皱纹有多有少,有金戒指、也有玉石翡翠。
“不像是单纯的偷盗。”
“犯罪分子很有意思啊,偷了又砸了。”
“砸给我们看。”
“这么说他们看出是假的了。”
“真真假假,真的又如何?”
“这瓷瓶是元朝官窑特供瓷,上面画的乃是元末时期一位汉人将军‘史家塑’,史天泽后裔,记载的是他自己晚年负责押送黄金运至黄金城的事迹,上面还附有一曲词,传闻乃是个字谜。”这人放下茶杯,“总之,但凡跟元朝古董能扯上边的,多半是冲着传说中的黄金城。”
“传说而已。”
“假的瓷瓶上面也画有曲词啊,这字谜有何不同,解不开就是解不开咯。”
“可能是手艺不同咯。”
“哈哈。”
“红沙区死的那个听说是被机器人干掉的。”
“专案组在研究了,是一个叫楼金春的提供的数据,同行的还有个铳都过来的年轻人,冷夜伊木。”
“有意思,还有个捉住了吗?”
“没有,捉住的这一个,目前也是一问三不知。”
“幕后会是谁?”
“从脑内SM芯片提取的信息来看,一个叫‘导师’的,什么宗教吧,花里胡哨。”
“我认为他们接着会去找真的瓷瓶,但凡这种教派都很执着很疯狂。”
“嗯,不过他们知道在哪里?”
“没准已经偷了,老馆长。”
“哈哈。”
“我那里都有报警系统的。”
“黄金城是真是假咯。”
“传闻元朝建有黄金城,方圆三百里遍地是黄金,历朝历代更替,后人也一直未找到,它既不在陵墓,也不在故土,唯一知道的是,它是黄金家族的秘密。”
“发财了。”
“哈哈,有的话,早发现了。”
“找了才知道,找到的是真,找不到是假。”
“鬼去找。”
“大家喝茶。”
“喝茶。”几人应声道,纷纷拿起自己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