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州，金桂镇。
大清早的白露堂，不见几个人影，急诊室从晚上亮到黎明，也没等到个人，终于换了班次。外面树里的鸟儿叫得欢快，院里的机器人也正在嘟嘟嘟的开始打扫清洁了。
周鑫鑫在医院躺了三天，恢复的很快，既依赖于现在的医疗科技和护理，也依赖于他自身的条件。医生说被捅了那么深，手上的虎口裂了，又摔断了腿，平常人少说得个把两各月，但他这个进度，估计一两个星期就差不多了，感叹小伙子体质好啊。
他一直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现在终于又侧了个身子，开始望着窗外发呆，那是面有阳台的落地窗，正对着颗绿油油的树。
晨光开始慢慢倾泻进这个病房，这会儿的光还带着些橙色，它像温暖的火种一样种进了这里，不单这个房间，整个医院都生机勃勃了，是太阳能的发电吗？周鑫鑫眨了眨眼睛，这二十年过得好快，又想起以前与高钙奶的在监狱服刑的那段时光的点点滴滴。
一个护士轻轻地走到窗前，抬手将帘子合上了些，回头看见周鑫鑫望着他，吓了一跳、低声说道：“周先生你醒啦？”
“嗯。”
“要打开吗？”
“没事，关了就关了。”周鑫鑫又翻了过来，只觉背上的伤口还有点痛，右腿包着石膏，已经不再是吊着的状态。
“起来的早啊。”护士微笑着，端了杯水过来，半鞠了身子准备走了。
“早，谢谢。”
“吃点什么？”护士知道这人没手机，链接不了医院设备的自动服务，甚是关照。
“不饿，等下自己来。”
护士看着这个全是绷带的男人，疑惑道：“好些了吧，能下床了吗，恢复的很快呢？”
“要试试吧。”周鑫鑫憋了憋嘴。
“那还是好好休息吧，半时辰我在过来，想吃什么了再说。”
“哦好的，谢谢。”
周鑫鑫闭上眼睛，估计是想睡个回笼觉。
过了会儿，一声叮咚门开了，不过没等到护士来，倒是等来了两个警察。
“你好，周鑫鑫同志，我们俩是金桂镇的民警。”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年轻男人，捧着些水果、礼物盒，还有一束大红花。
“诶你好。”周鑫鑫起了点身子。
“是这样的，我们直接简单点说，你涉及到的这个案子这两天局里已经审理清楚了，算是破了个大案子，你立了大功了呀！”一个警察笑呵呵地竖起了大拇指。
“对对对，”另一个警察拿了个盒子递过来，“咯这个，这是奖励的最新款手机，还有两千块，在你的个人信用余额里，绑上手机就能看到！”
“这手机拿好了，不然联系还真太不方便了。”
“哦哦，谢谢。”周鑫鑫先是惊愕，而后小开心了起来。
“哈哈，真是智勇双全啊！辛苦你了！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
“医院这边你放心，还有别的问题也尽管提吧，我们会妥善处理。”
“没有没有。”周鑫鑫觉得这话说着，医药费也省了是吧，哈哈。
“嗯，吃个苹果？”一旁的年轻警察拿出苹果削了起来。
“哈哈，不用这样，谢谢你们了。”周鑫鑫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是厉害啊，我们所里都在讨论你呢。”
“不不不，”周鑫鑫又想起了那晚，他突然表情降了下来，两个警察也看出了端倪，变得有些安静，周鑫鑫接着问道：“盖莱他现在？”
“哦，是这样的，”一个警察清了清嗓子，“他的事情，我们很遗憾也很难过，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他的尸体现在停在太平间，已经有在联系他的家属。”
“哦。”
周鑫鑫回闪起当时刺入高钙奶脖子的那一针，是死的那样的恐怖，事后警方也没提没追究这个问题，他都不晓得到底是不是自己杀了他，这种心情太矛盾又复杂。周鑫鑫很是难过，想着高钙奶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改嫁了，其父亲又是痴呆，若是联系不了他的家属，估计过没得一个月，殡仪馆应该就自己处理了。
周鑫鑫皱了皱眉头，想着去哪里凑点钱给钙奶把后事办了。
“周鑫鑫同志？周鑫鑫同志？”一个警察苹果削好了递过来，见周鑫鑫发着呆便叫了好几声。
“哦哦，谢谢。”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两个警察客气到。
“没有了没有了。”
“那我们走了。”
“嗯嗯，谢谢。”
周鑫鑫与两个警察握了握手，待到他们出门后，他拆开了手机的包装盒，这时候刚好护士也进来了，周鑫鑫连忙叫她给自己帮忙把手机设置好了，也学着如何使用。跟以前的手机不同，现在的手机功能多了很多，用法也有了大区别，他在护士的指导下折腾了半个早上，早餐也就那样过忘掉了。
他喝了杯水，试着下床活动，见没什么大碍，便开始适当的拉了拉胫骨，后来到阳台上撸了撸身子、打起了太极的八段锦。
护士推门看到，以为走错了房间。
不一会儿到了中午，周鑫鑫拿着手机定位找到了食堂，觉得自己出去点了吃的方便也和胃口。他下了医院大楼，穿过院子的花圃，香气纷飞，他又转了几个亭子，清波绿水上有一支九曲桥，蝴蝶还在手边耳边停留，一座座病房楼宇，这白露堂真是广夏细旃、鸟语花香。
他进了食堂，端着满满的食物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吃着，对面的另一个桌子，有个肥点的女人也坐了下来，他俩时而对视了几秒，周鑫鑫发现她老是对自己眨眼睛，不会是三毛说的两百斤吧，但是她不认识自己啊，什么个意思？
他感觉事有蹊跷，认识我？此时那胖女人又对自己眨眼睛了，于是他端着盘子走到了那桌去，坐了下来，又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干嘛？”
“你干嘛？！”胖女人嗓子扯得老大。
整个食堂的众人听闻这声音往这桌瞧来，周鑫鑫觉得菊花一紧，这是明白了，这两百斤的肥婆要么是过来治脑子的，要么是治眼疾的，便赶紧端着盘子跑了。他大概是在思念三毛，因为他想着那家伙应该能带他去弄点钱，看看风水遇点贵人，反正就是搞钱。
吃了午饭后，周鑫鑫跟医院申请了出院，负责的医生大吃一惊，又全身检查了他一遍后，批准了。
周鑫鑫按导航坐公交去了社保局，又是自助的，他一个人瞎折腾了半天，算是办好了各种证和登记，出来天空已经黄了。他看了看地图，不算远，去高钙奶家吧，去找糖糖，便又转去一边的大超市买了菜和水果，提着一堆东西上了公交车，现在他算是慢慢融入了这个城市，应该算是活在了这个城市，有要去的地方，有可以见的人，在这以前他除了在寺庙呆着，他哪儿都不去。
天更暗了些，还是夏天，应该七点多了，咚咚咚，周鑫鑫加了点速度，一步三个台阶，上了七楼，看见她正在外面的走廊浇花。
这栋楼是环形的围了个天井，围栏挨家挨户绕了一圈，每一层有二十几间房，有没有那么多户入住不晓得。
周鑫鑫放慢了点脚步，走到了糖糖面前，开口道：“嗯哼咳咳，你好。”
糖糖侧过耳朵，她听出了这个声音，放下了浇花的盛着水的杯子。
“哦我是上次来那个，钙奶朋友。”
“哦。”她没转头过来。
两人站了一会儿，像那天晚上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两人中间没有隔着门，旁边还有几盆小花。周鑫鑫寻思着她应该不知道钙奶的情况吧？
“哦，钙奶找到了，他叫我带了些水果和吃的过来。”
糖糖双手拿着浇花的杯子捧到了胸前，转过身往屋里走，她用碎步掂量了下距离，站在门口，说着：“来家里坐吧，你叫什么。”
“叫我鑫鑫就好，家里不坐了，我把东西给你放进去，东西分得清吧？”
“分得清的。”星吗，糖糖进了屋子。
“钙奶说给你把信用补上了。”
糖糖没说话，去厕所拧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应该是又在装水准备浇花？
周鑫鑫见她没什么别样的情绪，接着说：“他最近跟几个物流的同事偷偷与邻国做走私，赚了些钱，不过，钙奶他被抓了。”
糖糖还是没做声，水满了。
“可能又得做很久的牢。”周鑫鑫把东西放好了。
“家里吃饭吧，我去煮菜。”
“不了，不太方便，下次。”
“要不你带我出去吃吧。”糖糖声音变了，她还是没忍住，站在厕所里哭了起来。
“干嘛了，坐个牢嘛，出去吃吗，好啊。”周鑫鑫站到了厕所门口，看着镜子里的糖糖，不知道她是哭“什么”。
“眼睛看不见了，很久没出去了。”糖糖在抽泣着，她眼睛看不见，加上钙奶每次都忙到深夜，平时就在楼下买点日用东西，这些天钙奶不在了，还是下去找小店老板给她从市场捎的菜。
“哦，他说要给你装个义眼，现在你信用过了以后可以进城了做一个。”
“去吗？”
“去啊，想吃什么。”
“你等我，我换个衣服。”
“诶。”
……
“吃什么？”
“小笼包吧。”糖糖说着。
周鑫鑫搜了个定位，按着就近的导航，用了把透明的小雨伞牵着糖糖出了门。
一路上走得很慢，十五分钟的路程，走了不知道几个十五分钟，夜里路上的人少，只有偶尔几个店家会看下这对奇怪的男女，走得这么小心，为何不相互缠着。
“味道如何？”
“嗯。”
“再给你盛碗姜汤？”
“嗯。”
“再来一笼？”
“嗯。”
周鑫鑫看着她，不知道吃完小笼包，是回家吗。
嘎吉嘎吉，他俩把小笼包吃完了，免费的姜汤也已经喝了四五碗，原来可爱的女人饭量都很大。见糖糖发着呆没说话，周鑫鑫知道她不想回家，她像一只久未出山的小狐狸，肯定像四处尝一尝，便提议带她再出去走走。这镇子的夜里安静，不怕磕着碰倒她。
他雨伞牵着她，他们去了公路上的天桥，去了老火车站，去了人少又有声音的地方，她可以听得到；他们又去了公园，去了临江的民宿水街，去了花店、去了茶馆，周鑫鑫想着，糖糖一定也可以闻得到。
“去湘佛寺吧！”糖糖在身后提议道。
“哦？”
“去许个愿。”
周鑫鑫回头望着糖糖渐渐舒缓开朗的神情，自己也舒缓了许多，他瞧了瞧时间，别说现在晚上快十一点了，烧香拜佛的大殿六点就关门了，他看着她看不到他眼睛的眼睛，来不及犹豫，回道：“嗯，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