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
竹心小筑,一座建在湖心的竹屋,这里与外界的唯一交流,就是一条小舟。
五岁起便独自幽居在这里,是出自宇文太师的授意,让这么小一个孩子独立生活,令很多人诧异,但任何反对的声音都无法改变这一决定。
一片湖泊显然阻挡不了什么。
这十年,宇文淮天天都会乘这条小舟离开,去大街上东游西逛。
而宇文太师,也天天乘一条小舟来此,教他读书写字,作画弹琴,到后来,更有意培养他处理政务,常派手下送一些机密文书来此,命这个幼龄稚童决断,再送回去给自己检阅。
日子过得平淡乏味,但不管太师提出什么要求,宇文淮都从不拒绝,只是逆来顺受,安静地把所有事情做完,不管有什么想法,从来都只放在心里,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会想些什么。
——我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妖魔的化身,他怕我去害人,才让我住在这幽静的地方与世隔绝,他怕我魔心作祟,才教我琴棋书画让我修身养性。我若不肯住在这里,我若不学那些无聊的东西,岂不是正好印证他以为的事情?
——可我分明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小孩一样自由玩耍,为什么总要莫名其妙地被他当做一个转世妖魔!
天生魂兵的觉醒仪式已过去三天,宇文淮兴奋的心情早已渐渐冷静下来,此刻,他正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右脚落到床下一荡一荡,每次往前荡去都会踢中一只土黄色的小狗,而这只小狗每次被一脚踢开都会“哈哧哈哧”地又再跑过来。
这只小狗是宇文淮的大哥宇文灼送给他的——大哥怕他一个人在竹心小筑住得寂寞,就找来这只小狗陪他。
宇文淮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右手一翻,一柄八尺长的漆黑长枪静静地出现在他手中,一股恐怖的威势弥漫开来,小狗“嗷呜”一声,惊吓地躲到墙角,瑟瑟发抖。
宇文淮望着手中魂兵,思绪复杂。这三天来,光是听着别人的议论,都足以让他明白天生魂兵意味着什么……
天下间,所有的兵器由低到高分为“玄兵”、“灵宝”、“仙器”、“神兵”四个等级。
其中,凡俗之人能得到一柄“玄兵”或是“灵宝”都很不容易,只有少数名门大派的掌门宗主才拥有“仙器”,至于“神兵”,放眼整个九州也只有一柄,那便是九州天子姬无涯的佩剑。
而所谓“魂兵”一物,则是天生的神兵,只有真正天赋异禀、能引动百种兵器共鸣之人,才能拥有。据说,历史上所有的“神兵”,都不是凡人铁匠打造,而是由拥有天生魂兵的强者坐化后留下。
“难道我真的如父亲所说,是妖魔转世……”宇文淮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喃喃自语。
忽然间,“咯吱”一声,小屋的门被推开,一名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宇文淮收起长枪,冷语道:“还没到功课的时间。”
“……我只是来看看你。”宇文太师温声道。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宇文太师微微苦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玉石,道:“把它带在身上”。
“这是……”宇文淮瞥了一眼那块玉石,顿时吃了一惊:“这是我们宇文家的家传宝物……护心玉?”
“不错”。
“为什么忽然要把它给我?”宇文淮一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嘲道:“我明白了,你……你是担心我魔性被唤醒,想用宝玉来镇压么。”
宇文太师看着儿子那黯然自伤的神色,心中忽然一痛,叹息道:“淮儿,我从来……从来都不认为你心中有魔性。”
宇文淮听罢,哈哈大笑,惨然道:“那可真是多谢你的信任,只是孩儿不知,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我五岁起便幽居在这竹心小筑之中!”
宇文太师摇了摇头:“没有魔性,却未必没有魔的力量。”
宇文淮心中不解,怔怔看着父亲,宇文太师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笔,按动机关,笔头如莲花般绽放,一枚小刺飞射而出,却被宇文太师右手两只迅疾如风的手指夹住。
“这根刺上,淬着一只剧毒蛇类的毒液。”
宇文太师拈着小刺放在宇文淮的眼前,说道:“可我却用它救过很多人,包括你大哥,也包括我自己……真正毒的,其实不是毒液,而是蛇蝎之心,若是用它的人光明磊落,即便是剧毒之物又如何。”
“可你又为何不让我修炼!”
宇文太师叹息了一声,道:“因为这股魔性的来源,实在是……非同小可!”
宇文淮急问道:“到底是什么!父亲,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宇文太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他吐出口气,沉声道:“你的前世,乃是九黎兵主——魔神蚩尤!”
“什么!”宇文淮吃了一惊,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十六年前,在你出生时,天空中出现异象,妖星现世,而不久后南疆也传来消息,九黎族的许多古老神兽出现,惹出不少灾难……昆仑山上有一名巫祝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便是千年以前战败陨落的魔神蚩尤!许多人都猜测蚩尤也许未死,却没想到……非但早已死去,还转世在我宇文家。”宇文太师摇头叹息。
宇文淮听得一阵眩晕,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他怔怔道:“那么……你今天来给我护心玉,又是什么用意?”
“上个月我曾卜过一卦,卦象为大凶之兆。你务必将这块护心玉带在身边,它能护你平安。”
“我知道了。”宇文淮默默接过白玉。
“这几天小心一些,另外……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虽有妖魔之力,我却始终相信,你永远都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话一说完,宇文太师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出门外。
“嗯。”宇文淮摩挲着手中宝玉,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
宇文府大门。
一名青衣小厮徐步走到大门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朝着守着大门的卫兵恭声说道:“这是我家小姐送给贵府二公子的信,请代为传递。”
“你家小姐是哪一位?”
“烟雨楼,瑶姑娘。”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卫兵懒洋洋地转向大门内喊了一句:“老王,快把这封信给二少爷送去。”
一个老人从门内出来,接过信,匆匆赶去。
守门的卫兵们聊了起来:“自从咱家二公子觉醒了天生魂兵,这几天来拜访的、来送信的可真是络绎不绝啊,哈哈。”
“那还用说么,我都打听过了,天下间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天生魂兵了。别说是九州之内,就算是算上东夷、南疆、北冥、西昆仑,也没有人能比二公子天赋更好!相比之下,二公子小时候大病留下的暗疾也就不算什么了……要不了多久,咱们太师府就能出一个绝世天才!”
“就是就是!”
……
不久,宇文淮从大门内走了出来。卫兵们立刻收敛了笑容,躬身道:“二公子!”
“嗯,我出去办点事。”宇文淮走了两步,忽然又道:“此事不必告诉我父亲。”
“这……”卫兵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宇文淮叹道:“罢了,你们随意。”
走到烟雨楼时,已是正午,烈日炎炎。
楼内一名小厮走了出来,向宇文淮鞠了一躬,恭声道:“宇文公子,我家小姐已久候多时。”
宇文淮点了点头,走进烟雨楼,入目便是一座精美的屏风,画着百花争艳,绕过屏风,便是那演出时用的莲池,几名下人正打理着池中的莲花。宇文淮望着满池的红莲碧荷,停下了脚步。
跟在身后的小厮说道:“我家小姐请公子去她屋内一叙。”
宇文淮一怔,摇头道:“瑶姬的闺房我岂能随意进入,还是你叫你家小姐出来见我吧”。
小厮面露难色,道:“这是小姐的吩咐,您若不去,小人会被责罚。”
宇文淮不喜欢为难别人,微微一犹豫,迈步向楼上走去。
走到门前,宇文淮伸出手,正欲敲门。忽然间,房门打开,门内伸出一条手臂,将宇文淮拽了进去,看得楼下的下人们目瞪口呆。
只有宇文淮心生不妙,因为这只手臂……肌肉虬结!
一进门,宇文淮便闻到一阵怪异的香味,视线渐渐模糊,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