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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楼兰

从前,西域有个小国叫楼兰。历史上,楼兰国的名字出现是在公元前130至前120年,消失则是在公元前77年。也就是说,历史上,楼兰国存在前后不过短短五十年,距今已有两千年。

将楼兰介绍给世人的是著名冒险家张骞,他在汉武帝时出使西域,后被封为博望侯。现在的西域地区大部分在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境内,当时是中国西北部的大漠,所谓胡人聚居的胡地,属异族地区,成为东西文化交流的走廊、形成所谓的丝绸之路是在许久之后。

汉武帝时,还没有人胆敢踏进这片大漠。人们不知道沙漠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那里居住着什么样的民族,有着什么样的国家。

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并非出于对那片未知土地的好奇,而是因为跨越这片未知沙漠,有个叫大月氏的大国,汉武帝想与其联合,攻打凭借强大势力一直威胁汉朝的匈奴。汉自高祖以来五十余年间,不断下嫁公主到匈奴,赠送钱币丝绸,允许通商,但匈奴的侵略从未停止过。

当时,汉朝的历代天子对匈奴的掠夺束手无策。匈奴是游牧民族,在北方地区流转,一度猖獗于西伯利亚至中亚地区之间,生性凶暴彪悍,屡屡伺机南下进犯汉朝边境。或有无饥馑灾荒之年,却无一年没有与匈奴的战斗。可以说,当时的汉朝在与匈奴的战斗中兵马损失殆尽。武帝初次讨伐匈奴时,俘虏中有一胡人说:“匈奴破月氏,以月氏王头颅做酒器,月氏对匈奴恨之入骨,但无人与他们合力攻打匈奴,无可奈何。”闻此言,武帝欲向大月氏派遣使者,商讨共同讨伐匈奴之事。武帝招募使者前往大月氏,张骞挺身而出。公元前139年,张骞率曾为匈奴奴隶的百余人由陇西郡入胡地,可回到汉地已是十三年后,百余随从中与他一起重返故土的只剩一人。张骞在途中被匈奴俘虏,虚度十余年后伺机逃跑,穿越沙漠,终于到达大月氏,完成了使者的使命。可回国途中他又被匈奴抓住,趁其内乱逃了出来,终于回到故土。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张骞入都城长安,向武帝奏报沿途所经西域各国的风土、民情、物产等情况。

此时,楼兰才和且末、于阗、莎车、焉耆、轮台、龟兹、疏勒等沙漠诸国一起首次出现在中国史书上。《汉书·西域传》里如此描述西域:西域本三十六国,其后分,多时五十余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天山、昆仑山横亘,中央有塔里木河流淌,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以玉门关、阳关接汉,西至帕米尔高原。

总之,西域周围是天山、昆仑山和帕米尔高原,中间形成塔克拉玛干沙漠,沙漠周围散落着各个小国,杂居着语言、风俗、肤色各不相同的民族。武帝之前,西域与中原也有交往,但都是民间往来,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始于武帝时期。

一出玉门关、阳关便是广袤的沙漠。穿越沙漠有罗布泊湖,当时汉人称之为蒲昌海或盐泽。那时的罗布泊湖比现在大好几倍,与其叫“湖”不如称“海”更合适,水里含盐量很高,湖水汹涌。罗布泊湖离玉门关、阳关三百余里,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就汇入这里。

罗布泊湖西北岸最靠近汉的就是楼兰。从汉通往西域的道路在楼兰分为两条:一条往南,沿昆仑山脉北麓西行;一条往北,沿天山山脉南麓西行。楼兰以南有且末、于阗、莎车、疏勒等国,过月氏往北经姑师、焉耆、轮台、龟兹等国,能到乌孙、大宛等国。所以,无论取道南路还是北路,楼兰都是中原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

《汉书·西域传》中关于楼兰的后身鄯善国有所记载:“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甲。”据此可以想象楼兰国的大致规模——一个位于罗布泊湖西北岸、人口一万四千多的小国。楼兰人从人种来说属于雅利安人种的伊朗分支,肤色偏黑,凹眼高鼻,五官轮廓分明,靠农耕、游牧及在罗布泊湖采盐捕鱼为生。

在张骞向世人介绍楼兰国之前,这个族群大概已经在当地居住了数百年。与汉通交之前,楼兰不断遭受匈奴威胁,饱尝劫掠之苦,只能臣服于匈奴。在美丽的罗布泊湖畔,楼兰人相互扶助,使这一万四千多人口的小种族得以生存。虽然势单力薄无法反抗匈奴,但只要拿起武器,楼兰人个个骁勇善战,骑术高明,驱车射箭的独特本领也足以威慑他族。

武帝派张骞到遥远的异域,是为了谋求对匈奴共同作战,但起关键作用的大月氏态度暧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武帝没有从张骞的奏报中得到期待的结果,但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巨大收获,那就是对西域各国的新认识。

在对匈奴的战略意义上,西域各国也有巨大价值。如果能够支配西域,可以从侧面对匈奴构成威胁,也可以借其兵力攻打匈奴。此外,这些沙漠小国出产各种奇珍异宝,有玉石、琥珀,有金、银、铜,有盐、胡椒、葡萄酒,还有马、水牛、大象、孔雀、犀牛、狮子,物产丰富,五谷丰登。如果和他们开展贸易,多少可以弥补汉和匈奴交战导致的国库亏空。对苦于马匹补给的武帝来说,大宛出产的骏马尤其具有吸引力。

武帝还得知了比西域各国更遥远的几个大国的名字,虽然不清楚康居、安息、身毒(印度)到底在什么位置,但似乎这些国家地大物博,丰饶富足。武帝尤其感兴趣的是大夏东南数千里的炎热之国身毒。听说可以不受匈奴威胁直通身毒,而且身毒也希望和汉交换各自物产,这个国家给武帝留下了特殊的印象。

公元前122年,张骞奉武帝之命第二次出使西域。这次的使命是前往身毒国谋求通交,但途中被西南蛮族所阻,无功而返。

第二年,张骞第三次出使西域。此时,汉军已击退匈奴,控制了原本属于匈奴势力范围的敦煌一带,确保了通往西域的道路畅通。为了不失时机与西域各国建立友好关系,武帝再次派遣张骞进入胡地。这一年是公元前121年。

楼兰人第一次看见汉军,是在张骞第三次出使西域之时。那一日,罗布泊湖畔楼兰小城城墙环绕,汉人进犯的消息传来,顿时上下大乱。城外数千马匹、骆驼全被赶入城内,七扇城门紧闭,男人们全副武装在城墙各个要塞严阵以待。

登上城楼,罗布泊湖面平静得如同一片蓝绸。湖水富含盐分,微风就能在湖面掀起波澜,这一日却如此平静,使人惶惶不安。近岸的湖面颜色碧绿,到远处渐渐变成深蓝。从城墙上望去,湖北岸绵延着一望无际的丛林,白杨树中点缀着柽柳和其他灌木,宛若色彩斑斓的天然织物。湖南岸芦荻丛生,掩映着湖岸,不到近处看不见汇入湖内的几条河流。

城郭周围有很多河渠,湖北岸丛林外的土地上,水渠如同蛛网,交错绵延数里,水渠之间则是辽阔的耕地。水渠有人工挖掘的,但大部分利用了干枯的古河道,将离城一里外的塔里木河河水引进来。确切地说,楼兰虽是沙漠之城,却地处罗布泊湖、塔里木河肥沃的三角洲地区。

塔里木河以北有一条路。而从城墙上望去,大部分河域被两岸的灌木林遮掩,只露出深蓝色的一点。几年前,这条长河在某处改变了河道,新河道两岸没有树木,风吹日晒,与河岸并行的道路便暴露在天日之下。

登上城墙的楼兰人望着远方道路上如豆大小的人畜组成长长的队伍从林中出来,许久才又钻进前面的丛林。三个眼力超群的人站在城墙上眺望,数着队伍中的人畜数量,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大声喊着那些数字,从城墙上依次传到一个个哨所,传达着汉军的动静。

有一个七十八岁的瘦削老人号称“楼兰千里眼”,他看清队伍有三百个人、六百匹马、上万头牛羊。当老人看到一半的马匹驮着行李箱时,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汉军不是来打仗的。

城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了变化。然而,虽然没有兵临城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两天之后,战备状态才解除,人们把财物从地窖里搬出来,把马匹骆驼重新放到城外。之后的好几天楼兰人都在议论,进入西域的汉朝大军为什么没向楼兰派遣使者就一路西行。

半年之后,楼兰国王才听说,汉军从楼兰取北道,到达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北、北路各国中势力最强的乌孙,与之通好;之后又兵分几路,前往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扜弥等国。显然,汉军有意避开了匈奴势力范围内的楼兰,以及和楼兰同样位于西域入口、隶属匈奴的姑师。

之后第二年开始,楼兰人发现汉军的大小部队几乎每个月都在西行或东进。不仅汉军,还有数十名乌孙人牵着数十头马匹骆驼沿塔里木河前往汉地,大夏也有小部队牵着马匹骆驼隔天或每日往东而去。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楼兰人清楚地看到汉和西域各国的关系正在日趋紧密。

有时,为了出城近距离观看这些旅行者,楼兰人会越过辽阔的农田,走到塔里木河岸边。这是他们自从居住于此地起从未有过的事。

楼兰人听说汉大败匈奴,匈奴的浑邪王已经降服。他们相信这是确凿的事实,以为匈奴从此不会再卷土重来。据旅行者说,汉在曾是匈奴根据地的酒泉、敦煌分别设郡,万里长城修到了酒泉,敦煌以西的玉门关、阳关等地已经修筑了烽火台和哨所,连接汉和西域的走廊已经修成。

史无前例地,楼兰人两年来免遭匈奴掠夺。

楼兰人首次迎来汉使是在他们第一次见到汉军之后的第三年。使者的目的是命令楼兰国派出人手,给沙漠中出玉门关、阳关进入西域的汉人补给粮食和水。和楼兰一样接到命令的还有姑师。

为此,楼兰几乎每天都要派出许多劳力进入沙漠。他们背着沉重的粮食,挑着水,到沙漠里迎接汉人,苦不堪言。楼兰人多年饱受匈奴欺凌,如今汉凭着大国威力对楼兰人发号施令,也令其难以忍受。

此后大约一个月,一天夜里,楼兰人被久违的匈奴马蹄声惊醒。十几个匈奴骑兵闯进城门,在城内四处狂奔,向楼兰人宣告匈奴依然安在。骑在马背上的匈奴士兵手中的长矛上挑着刚被他们杀死的汉兵首级,滴着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被派进沙漠的楼兰青年杀死了三个汉人,抢走他们携带的东西,傍晚回到城内。全城人欢呼着迎接他们回来。楼兰人认为,反正要臣服一方,与其归顺不知底细的汉,不如归顺多年来关系密切的匈奴。

次日又有汉人在沙漠中被杀,之后楼兰人不再为进入沙漠的汉人提供补给。不久,一支匈奴部队驻守姑师、楼兰两国,楼兰人从此便屡屡袭击汉人。

公元前108年初冬,汉军第一次在沙漠地区和再次进犯玉门关、阳关的匈奴部队展开激战。汉将赵破奴率数万大军开进西域,旋即大败匈奴。匈奴北逃,汉军乘胜追击,杀到罗布泊湖畔,准备攻打姑师和楼兰。

楼兰转瞬被汉军包围。汉军攻得突然,楼兰完全来不及备战。汉将王恢率七百亲兵攻进城门,楼兰人只得拱手相让。汉兵冲进城中央的王宫,国王束手就擒。

楼兰王被带到赵破奴军中,被迫发誓归顺汉廷,当夜把太子送至汉军做人质。

汉军收服楼兰后,接着攻陷姑师,威震乌孙、大宛。次年春,汉军退兵。

汉军一撤出西域,伺机而动的匈奴又卷土重来。楼兰王像先前归顺汉廷那样,被迫向匈奴誓忠,送次子做人质。

武帝在西域动过一次兵之后,便开始以武力对付西域各国。大宛拒绝汉以千金换骏马的要求,斩了来使。武帝大怒,起兵讨伐大宛。太初二年(公元前103),李广利率六千骑兵和数万步卒入西域攻大宛。由于当时西域各国都拒绝供给汉军粮食,汉军远征跋涉到达大宛,士兵大半忍饥挨饿。汉军战败,李广利带领残兵退回玉门关。武帝闻李广利败退,大怒,敕令“军有敢入者辄斩之”,不许败军入关,李广利由此留在敦煌。

第二年,李广利再次率兵六万出敦煌。这次带了十万头牛、三万匹马,还有数万头驴和骆驼,武器、粮草准备充足。

李广利大军一过罗布泊湖畔,楼兰就在匈奴命令下出兵骚扰其后方。汉军立即发觉,驻守玉门关的汉军包围了楼兰。当时虽有匈奴骑兵支援,楼兰却未能解围,楼兰王再次成为汉军俘虏。

当远征军攻打大宛捷报频传时,楼兰王被送往汉都长安。远征军包围大宛城,收服大宛,得到良马数十、中马三千余匹。

楼兰王受审时说:“楼兰小国夹在汉与匈奴两大国之间,违抗任何一方都无法生存,百姓困苦不堪。汉欲统治楼兰只有一个办法,请准许楼兰人全部迁往汉地。”武帝听罢,不忍杀之,又把楼兰王送回楼兰。

远征大宛之后,汉在玉门关至罗布泊湖的沙漠要塞修建望楼,保护汉至西域的通道,还在轮台和塔里木河畔要塞各屯兵数百。此后,楼兰不管情愿与否都归汉管辖。征和四年(公元前89),汉攻姑师,楼兰受汉之命出兵参战,与支援姑师的匈奴军交战,死伤惨重。

楼兰夹在汉与匈奴之间,楼兰王为此殚精竭虑,积劳成疾而死,王位无人继承。两个儿子一个在匈奴、一个在汉做人质被扣留。在汉做人质的长子触犯刑律被判死罪,而送往匈奴的次子音信全无。楼兰人不得已,推选一位王亲继王位。然而新王刚刚即位,汉与匈奴又要人质,新王只得把长子安归送到匈奴,次子尉屠耆送到汉。

积极治理西域的武帝到了晚年,疲于财政窘迫、民心涣散和常年战事,对西域失去了曾经的热情。匈奴重新在西域各国出没,逐渐扩张势力。一度臣服于汉的各个国家此时多叛离汉室,楼兰也顺势远汉而亲匈奴。

楼兰新王也因夹在两国之间心力交瘁,在位数年即崩。匈奴将留作人质数年的长子安归送回楼兰即位。安归时年二十八岁,即位后即举旗亲匈反汉。他清楚父亲和先前的国王如何苦于从属两国,长居匈奴使他更易亲近匈奴,在匈奴还有不少朋友。

楼兰年轻新王安归的亲匈反汉政策很快有了具体行动。即位不久,汉派使者劝新王入朝觐见,安归拒往。不仅如此,作为匈奴阵营的一员,安归还阻碍汉与西域各国来往,出使西域的汉使者和向汉觐见的各国使者路过罗布泊湖附近时,屡屡受到楼兰人袭击。

安归即位后的几年里,匈奴军队公然出入楼兰城内,城门内外随时可见成群的匈奴白马。时值汉武帝卒,昭帝即位。

西域各国中,明确归属匈奴的除了楼兰还有龟兹。龟兹也处于汉和匈奴相争之地,和姑师、楼兰一样在夹缝中生存。现在,隔着大漠相望的两个小国放弃左右摇摆,决心归属匈奴以保境安国。

但是,楼兰、龟兹的这种态度早晚要遭到汉的报复,安归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那一天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公元前77年秋,楼兰迎来汉使傅介子。这是傅介子第二次出使楼兰,前一次是来谴责楼兰的亲匈态度。安归表面认罪,送走傅介子,之后却丝毫没有改变国策。这一次来使又是傅介子,安归不由心情沉重。平日驻扎在附近的匈奴军队不巧又刚刚撤离,安归虽然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招待汉使入宫。

安归在大厅设宴,傅介子带随从二人赴宴,楼兰王族和重臣围汉使而坐。

酒宴过半,傅介子说有话只对王一人讲。安归欲听使者密语,把身子靠向傅介子。坐在安归右侧的两个年轻汉人瞬时拔刀刺进安归背后,举座皆惊。傅介子瞪眼立身,厉声叱喝,只见他目如金刚,杀气腾腾,声如雷鸣:

“王因反汉而被天子诛,立长居汉地为质者尉屠耆为新王,即随汉军前来。尔等勿叛乱亡国!”

趁众人退缩之际,傅介子迅即拔刀砍下安归首级。

汉吏告知久居长安做人质的尉屠耆,其兄安归已死,命其即刻回国即楼兰王位。

尉屠耆上奏请求留几日再离长安:“我现在回楼兰,必定立即被匈奴所杀。楼兰之南,伊循城水草丰饶,土地肥沃,恳请派汉兵屯田,汉军之威或能使楼兰摆脱匈奴桎梏。除此法外,我没有信心治理楼兰。”

不久,朝廷准奏,派司马一人、兵士四十前往伊循屯田。

楼兰王安归被傅介子刺杀两月后,尉屠耆在汉兵护送下离开长安,经酒泉、玉门关,过“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的白龙堆沙漠,远远望见阔别多年的罗布泊湖岸丛林。

得知尉屠耆回来,楼兰人聚集在城门,对新王冷眼相看。尉屠耆正要进城门时,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喊道:“不许出卖河龙!”

河龙是楼兰人崇拜的神。

尉屠耆刚往前走了几步,一名老妇一边举拳作势要打年轻新王一边喊道:“离开楼兰就是死!”

尉屠耆不能理解幼童和老妇的话。王宫由汉兵牢牢把守,他熟悉的王族成员虽然出来迎接,但对新王都冷眼相看。

尉屠耆面见留守楼兰以备内乱和匈奴的汉将。汉将道:“汉军很快会到达伊循,请新王尽快舍弃此地,带领楼兰人迁往伊循。”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令尉屠耆甚为震惊。

位于罗布泊湖畔的楼兰国无法逃脱匈奴的劫掠,要摆脱匈奴桎梏,归顺于汉,楼兰必须南迁,否则派驻多少汉兵都是徒劳,这是汉廷对楼兰的安排。

尉屠耆要求汉军在伊循屯田驻守,但从未想过要举国迁移。对楼兰人来说,罗布泊湖是神,是祖先,是自己的生息之本。楼兰人无法想象没有罗布泊湖,没有注入罗布泊湖的塔里木河,没有湖畔的丛林沼泽,没有芦苇丛中的阳光轻风,楼兰和楼兰人将会怎样。

尉屠耆作为新王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召集十岁以上的王族成员和所有元老重臣,向他们说明楼兰国面临的紧急事态。而众人已从汉将处得知此事,深信这是尉屠耆和汉人共同策划的阴谋。尉屠耆费尽口舌解释,才使人们消除了仇恨和误解。

王族成员、重臣和元老们每天都在争论。没有一个人赞成把家园从罗布泊湖畔迁走,但如今这是不容违抗的命令。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冒亡国之险反抗,要么暂且屈从,在伊循附近选址做临时都城。

众人最后决定:暂时服从于汉,舍弃楼兰城邑,南迁建设新国,在汉的保护下充实国力,再寻找机会迁回罗布泊湖畔。

此后一个月,楼兰城内每晚都篝火熊熊,大摆祭宴,兴奋的人们迟迟不睡,男女老幼都在篝火燃烧的街巷四处走动。

随后,楼兰人选定了国都新址,那是离伊循城不远的一片原野,位于一个比罗布泊湖小得多的小湖南岸。新都地点决定下来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称之为“鄯善”,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新水”的意思。他们没想过把这个新地方叫作“楼兰”,离开了罗布泊湖,就没有了楼兰,也没有了楼兰人。

都城鄯善和举国迁移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楼兰人忙碌了二十多日。他们从未想过也不愿相信要永久放弃这片苦心经营的土地,能够接受的转变是,现在要从依靠匈奴变为在汉的庇护下生存,就像从前的许多次转变一样。他们坚信,在匈奴势力被汉完全驱逐出西域之前,避开匈奴暂时南迁,能在汉军保护下得以生存。

楼兰人躲过守城汉兵的眼睛,在罗布泊湖畔四处寻找可以埋藏财物的地方,有人甚至还跑到几里之外。这些财物有月光之夜寻得的于阗玉,有产自塔里木干枯河床的稀罕美玉,有四方的壁挂,有手工编织的袋子,有闪闪发亮的丝绸衣物,有精美的缎面鞋,还有各种珍奇的动物角和以之做成的工艺品。楼兰人必须把这些东西藏在其他人绝对发现不了的地方,等回到这里再把它们找回来。有人不顾那叫作“湖中牦牛”的鸟的怪叫声进入丛林深处,有人爬上湖边干枯的大树。人们不分昼夜忙着藏宝。

财物藏好后,楼兰人分批出城,到罗布泊湖畔、塔里木河及其支流岸边、芦苇丛生的沼泽旁、露出白色河床的干枯河道等与水有关的地方设下祭坛,焚火向他们的保护神河龙祈祷。

就在楼兰人即将舍弃祖祖辈辈居住的罗布泊湖畔城邑,迁往八百多里外的都城鄯善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一位老王妃的死。她年轻丧夫,唯一的儿子被送到匈奴做人质,是个不幸的女人。这几年她卧病在床,在楼兰准备迁都的那天早上死于家中。因为是王族成员,葬礼必须隆重,所以楼兰迁都只能推后一日。老王妃头戴平日常戴的红带冠帽,身穿寿衣,裹着黑布入殓。

送葬的人们走出已成废墟的城邑,把棺木抬到半里外的山丘上,放进深深的墓穴,土填满后,又搬来几块大石压上。人们久久不肯离去,既是对死者的哀悼,也是与山下的罗布泊湖的告别。

第二件事是老王妃去世的那天夜里,先王安归的王妃在家中自尽。发现她自尽的是一个侍女,只见她盛装打扮,身穿华服,嘴里含着毒草,已在寝台上咽气,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对安归王妃之死最为悲伤的是尉屠耆。他喜欢亡兄这个年轻貌美的王妃,心里暗自打算娶她为妻。这不只是尉屠耆一人的想法,也是所有王族和全体楼兰人的希望。楼兰人都十分爱戴这位王妃。当然,尉屠耆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这个想法,每天忙于迫在眉睫的南迁,以及随之而来的诸多杂事。他打算等迁都鄯善之后再和众人商量,征得大家同意。

然而,先王妃却突然自尽。楼兰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先王的悲惨命运让她过于悲伤,有人说她不愿离开楼兰这片埋葬先王的土地,还有人说她是为即将成为废墟的楼兰城殉葬。没人真正明白她的死因,但不可思议的是,人们都坦然接受了她的死,丝毫不意外,仿佛迟早要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人们只是奇怪自己先前怎么没有觉察。事情发生之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先王妃是无法在楼兰之外的任何地方活下去。就像离开罗布泊就没有楼兰一样,离开了罗布泊也就没有了年轻的王妃。

由于老王妃之死,尉屠耆把迁移鄯善的日子往后推了一天,现在又因先王妃之死推迟了两天。葬礼在第三天隆重举行。两个侍女用美丽的绸布为其装殓,戴上冠帽。尉屠耆亲手将先王妃放入棺内,盖上从汉地带回的精美绸缎。

先王妃安葬在离老王妃墓地不远的半山腰。墓穴挖得很深,和棺木一起下葬的还有几只装着王妃日用饰品的箱子和一只殉葬的羊。日落时分,楼兰特有的朱红、深紫、湛蓝相间的斑斓暮色装饰着王妃的新坟。

人们从罗布泊湖畔砍来一棵粗大的柽柳插在墓地上做墓碑,又在墓地前放了一个装鲜花的大石盆。尉屠耆和参加葬礼的人们都坚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再来祭拜。

南迁的那一天,楼兰人拂晓就在城门前的广场集合,数千头马和骆驼载满行李。当罗布泊湖对岸升起的朝阳把湖面染成一片赭红时,他们又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向河龙参拜祈祷,先头部队开始出发。

人畜混杂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缓缓离开了城邑。队伍先是避开沼泽地带北进,继而沿几条干枯河道南行。先头部队进入沙漠时,队尾还在城门口。

当殿后的队伍离开城门约有半刻,有三名男子离开行进队伍返回早晨刚刚离开的城邑。一个回到城里,骑马来到自己家门前,进门从库房架子上取下忘了带的砍刀,挂在腰上,重新骑马回去。另一个策马穿过城邑来到湖边丛林,搬开藏宝洞上压着的石头,把带在身边的西洋小壶放进去,再照原样把洞口封好,盖上土,用木头压实,铺上树叶,伪装得别人根本看不出下面是个藏宝洞,然后重新上马。最后一个回城的人并没有什么要办的事,只是在城内的街巷策马来回,出城门后又一次仰望城墙,而后调转马头,疾风般追赶队伍而去。

仅仅两天,楼兰变成一座空城,仿佛一下子苍老了。狂风四起,泥墙倒塌,到处是沙尘,整座城邑一片废墟,黯然失色。第三天傍晚,大风平息下来,数百名汉骑兵穿过沙漠来到这里驻守,空无一人的城邑顿时人马声鼎沸。那一天,罗布泊湖水浑浊,湖面扬起小小的波澜。

自楼兰人迁往鄯善(公元前77)至汉爆发王莽之乱(公元8)的八十五年间,汉在西域的地位压倒了匈奴,设西域都护,在各地驻兵屯田,大体上将西域各国置于统治之下。为争夺乌孙和车师,汉和匈奴大动干戈,并渐渐把匈奴赶出西域。

迁到鄯善的楼兰人在不含任何盐分的淡水湖边开垦耕地,建造自己的城邑。自从南迁,楼兰再没受过匈奴的侵扰。从摆脱匈奴桎梏这个意义来说,迁都鄯善对楼兰人是件好事。

楼兰人离开楼兰的第十年,即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一支约百人的队伍带着百余骆驼,从鄯善向楼兰进发。他们想把当年埋在城邑附近的宝藏挖出来带走。

这一行人中,大半是三十岁以上的壮年,自从迁移鄯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楼兰城和罗布泊湖。其余是些少年,有的是迁移时还不记事的儿童,有的迁移之后才出生,他们出生以后,每天都在人们向河龙的祈祷中听到楼兰和罗布泊湖的名字,却不知那是怎样的地方。他们难以想象真的有含盐的水和含盐的沙子,只知道总有一天要回到那个地方,在美丽的城邑里生活。他们坚信那是种族之神安排好的命运。

但是,这支队伍的楼兰之行却以悲惨的结局告终。他们在沙漠里遭到匈奴部队袭击,损失了十几个人和一半骆驼。历尽艰苦终于抵达楼兰,他们却发现楼兰已经变成了一个军事要塞,城里到处都是汉兵。为了攻击占据车师的匈奴,汉兵一批批抵达楼兰,又一批批从这里出发。楼兰人别说进城,连城邑都不能靠近,根本不可能去挖自己的财宝。

这群楼兰人在沙丘上远瞰曾经的都城楼兰,在他们眼中,楼兰城邑和四周风景与当日居住在这里的时候相比已经完全变了样。看看脚下,风贴着地面吹过,卷着几个小旋涡扬起一阵沙尘,十年前绝不是这样。城邑四周绵延起伏的丘陵也变了模样,面目全非。曾经水晶般清澈的湖水如今也变得浑浊,芦苇少了,能看到水波拍打着湖岸。

河龙发怒了——如今的鄯善人、十年前的楼兰人想。他们没能挖出一件财宝,空手而归。

这之后又过了十年,一个管理水利的七十岁老人独自骑骆驼从鄯善前往楼兰。老人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事,结果周围人发现他突然消失,慌忙寻找了一阵。老人慢慢穿过沙漠,第十天终于到达魂牵梦绕的楼兰城。他翻身下骆驼,走入城中。城内荒芜一片,不见人影。

老人从城东门进入,走了十多丈,发现一具汉兵尸体,看起来没死多久;接着往前走,看见三具趴在地上、背部中箭的匈奴士兵尸体;再走几步又发现了汉兵尸体。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马嘶声,老人停下脚步。

老人回到城门,骑上拴在那儿的骆驼,立刻离开了这座阴森森的城邑。他在驼背上摇晃了一整天,发现自己来到了离罗布泊湖南岸最近的水草地带,才从驼背上下来。老人知道自己一无所获,重返楼兰的目的一个也没有实现。他想挖出财宝,想祭拜祖先的墓地,想把曾经生活过的罗布泊湖畔的美景看个够,而楼兰城里的几具尸体让他把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老人判断自己离罗布泊湖岸不远,便又骑上骆驼。一个时辰后,他来到一处像是罗布泊湖岸边的地方,下了骆驼。老人向湖面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几座红塔,其中一座高高耸立,四周露出红色的塔尖。老人久久凝视着,这些塔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真实,就像是微波荡漾的湖面上竖着一张彩色剪纸。

老人即刻骑上骆驼离去,认为自己刚才在楼兰城和现在在湖面所见都是异常景象,出现这些异象,是因为河龙发怒了。

老人回到鄯善,只字未提自己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他想,为了平息河龙的震怒,鄯善人必须尽早回到故土楼兰。

老人在楼兰城看到的残酷杀戮,是汉在西域势力最强的宣帝时代。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郑吉任西域都护,驻守龟兹的乌垒城。自此,西域各国大多归顺于汉,汉与西域频繁往来,西部商队几乎每天都要经楼兰以北东行。

公元8年,汉发生内乱,王莽篡位,采取轻视西域各国的政策。西域再次纷乱四起,匈奴乘机卷土重来,不少国家开始通匈奴而背叛西域都护。

但是,鄯善始终态度鲜明地归顺于汉。既然为了投靠汉而不惜放弃了祖祖辈辈居住的楼兰,鄯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改变原有态度。如果现在再转而倒向匈奴,就失去了当初迁移的意义。虽然知晓楼兰时代的鄯善人已经为数不多,但所有鄯善人心里都认定,舍弃楼兰就意味着和匈奴一刀两断。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鄯善都必须依靠汉的力量,总有一天要回到故土楼兰。如今在鄯善人心里,“楼兰”就是“回归的故土”的同义词。

王莽之乱平息后,光武帝即位,但汉的势力今非昔比,难以治理混乱的西域。匈奴的劫掠愈演愈烈。

公元38年,第三代鄯善王和当时逐渐强大的莎车国王商议,派使者向汉进贡财宝,请求汉积极出兵西域,恢复因乱而废的西域都护。当时,不仅这两个国家,西域各国都不堪忍受匈奴的横征暴敛,希望归顺于汉。

公元41年,莎车国王贤单独派使者入汉,再次请求恢复西域都护。光武帝不愿与匈奴抗衡,没有同意莎车的请求,而是把西域都护的印绶赐给了莎车王贤。当时的敦煌太守裴遵上书,认为不可将都护印绶赐予胡人,结果汉又从莎车王手里收回一度赐予的印绶。莎车王为此对汉怀恨在心,他知道汉无心管理西域,便图谋统一西域各国,野心勃勃地想当盟主,逐渐开始侵略其他国家。

西域各国不堪忍受莎车的侵略,联合向汉上书声讨莎车。鄯善王和龟兹、车师前国、焉耆等十八国商议,向汉派遣使者,各自将侍子送至汉室,献上珍宝,陈述西域详情,促使光武帝对西域采取积极态度。西域十八国使者轮番恳求汉统辖西域,但光武帝对此仍然态度暧昧,犹豫不决。他赏赐了各国使者,但没有收留他们的侍子。

莎车入侵鄯善,鄯善人与之奋战,这是他们迁移后第一次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城邑。但是,鄯善不敌莎车。鄯善为挽救自己的国家曾三次派使者向汉告急,但光武帝仍置之不顾,鄯善只好另谋救援,终于决心和车师一起加入匈奴阵营。鄯善人均对汉怒火冲天,倒向匈奴,此时距他们的祖先舍弃楼兰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年。

光武帝之后,明帝即位。明帝同样忙于内政,无暇顾及异族事务。和光武帝时一样,通往西域的门户玉门关、阳关紧闭城门。此间,匈奴在西域各国肆意猖獗,不仅鄯善,其他西域各国也都归顺了匈奴,忍受着欺压。

汉长期对西域置之不顾,直到明帝晚年,因匈奴进犯河西,才开始重新审视西域。汉欲保河西,必须通西域;欲通西域,必须驱逐匈奴势力。

永平十六年(公元73),汉廷决心讨伐匈奴。窦固、耿秉两员大将出酒泉,北进大漠征讨匈奴,占领匈奴根据地伊吾庐。征战结束后,窦固立即派遣使者班超出使西域,与各国通交。班超率随从三十六人出玉门关,穿越沙漠,十六天后抵达鄯善国。

自王莽之乱后,鄯善国时隔六十余年迎来汉使。鄯善人从未见过这么多汉人,国王广盛情款待班超,留他数日。但此时匈奴部队已到达距鄯善三十里的地方,广害怕触怒匈奴,不得不改变对汉使一行的态度。鄯善人态度的急剧变化让班超得知匈奴临近,他向广打探到匈奴驻地,当天夜里奇袭匈奴营地,斩下匈奴使者首级。

鄯善王广慑于班超神勇,表示愿归顺于汉。之后班超又遍访西域诸国,在他的努力下,西域各国与汉中断了五十余年的往来得以恢复。鄯善、于阗、疏勒、车师前国、车师后国等西域各国饱受匈奴暴虐,欣然归顺于汉。随后,汉恢复西域都护,正式着手管理西域。

但此后第三年,即永平十八年,匈奴率两万大军企图夺回西域。汉与匈奴宿命般的漫长争斗就此展开,班超为之耗费了一生心血。

鄯善王广趁匈奴大军即将南下与汉军决一雌雄,率领两千士兵攻打故土楼兰。当时,班超率三万大军驻守疏勒,以此为据点统辖西域。得知这个消息,一个念头在血气方刚的鄯善王心中闪过,那就是从匈奴手中夺回长期被他们占据的楼兰。鄯善人对匈奴的仇恨比其他西域国家更加强烈。匈奴一来,他们就紧闭门户,藏身地窖,任凭敌人洗劫。鄯善每年都要遭受数次这样的洗劫,不仅要向匈奴进贡大量财物,还要吞声忍气。

对于现在的鄯善人来说,楼兰已经不再是他们祖先朝思暮想的“回归的故土”,而是有朝一日与匈奴决一死战的复仇之地。两千全副武装的鄯善士兵骑上马和骆驼,朝着他们从未靠近过的罗布泊湖畔进发。

队伍出发的头三天遭遇风暴,行军艰难,但没有一个人退缩。距楼兰还有三十里时,鄯善人放弃骆驼,全体骑马,当夜杀到楼兰城下。他们原想翻过城墙突袭匈奴驻地,不料在城外就展开了激战。原来匈奴部队觉察了鄯善人的夜袭,等他们靠近城墙,便一齐从城墙上放毒箭。一时间,城墙上下弓箭如雨,鄯善士兵纷纷中箭倒下,死伤惨重。匈奴部队见状从侧面围击过来。鄯善王广见大势已去,只好下令退兵。

鄯善士兵七零八落,在大漠中趁着夜色向鄯善方向逃亡,结果有的被匈奴追杀,有的在沙漠里迷路,最后逃回鄯善的不足三百人。正当大家以为国王广也已战死时,却见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来了。

这次偷袭楼兰以惨败告终,鄯善人就此知道只能投靠于汉。明帝对胡人反复无常的态度感到棘手,班超因此留在西域,在与胡族的斗争中度过一生。在西域动荡的局势下,只有鄯善始终没有离开汉,或者说离不开汉。

永元十四年(公元102),在西域沙场戎马半生的班超告老还乡,回到洛阳。任尚接任西域都护,但却治理不力,使得西域各国又相继离汉而去,匈奴日益猖獗。安帝永初元年(公元107),汉终于以西域道远艰险、胡族变化无常、派兵费用庞大这三个理由放弃西域,召回屯田的官吏和士兵,再次关闭玉门关、阳关。北匈奴立即取而代之,成为西域统治者,楼兰再次沦为匈奴兵营。

安帝元初六年(公元119),北匈奴征服西域山南各国,联合起来屡屡进犯汉河西地区。当时的敦煌太守曹宗害怕匈奴大举入侵,上书建议笼络西域各国。于是,安帝派长史索班为将,率千余士兵到达伊吾庐,安抚西域各国。此时,最先归顺于汉的是受匈奴劫掠最甚的车师前国和鄯善。

对此,匈奴于第二年率车师后国士兵来袭,攻破车师前国,杀长史索班。鄯善王曾率兵支援索班,但被匈奴击败。

鄯善王向曹宗求救。曹宗上书请求朝廷出兵五千讨伐匈奴,但未被采纳。之后,朝廷召见了治理西域功劳显赫的班超之子班勇,征询其意见。班勇建议在敦煌恢复原有的三百营兵,并由西域长史率五百兵士驻扎楼兰,但这一建议也未能实现。

公元124年,班勇受安帝之命出任西域长史,率领五百士兵进驻西域。此时,也是鄯善第一个归顺于汉。

在班勇的努力下,汉的势力曾几次扩张到西域各国,但每次都持续不久。汉的势头一松懈,匈奴就会乘虚而入。鄯善国夹在匈奴和汉之间,经常遭受匈奴劫掠,只要汉军一入西域,总是最先归顺,但很快又会被汉抛弃。这似乎成了鄯善国注定的命运,始终无法摆脱。

汉武帝时,塔里木盆地周围曾有三十多个小国,它们夹在汉与匈奴之间,时而亲汉,时而亲匈奴,还彼此争斗。到三国结束的公元280年,这些小国逐渐合并成少数几个大国。

鄯善吞并且末、小宛、精绝等国,于阗兼并戎卢、扜弥、渠勒、皮山等国,此外,焉耆、龟兹、疏勒、车师后国也各自兼并邻近小国。和武帝时代相比,这六个国家的领土扩张了许多。

然而,领土虽然得以扩张,这些国家却又不得不像原先归顺匈奴一样,归顺于取代匈奴统治北方的鲜卑及其他异族,还必须不断向与鲜卑抗衡的中原统治者示好。

东晋明帝太宁二年(公元324),威震敦煌一带的前凉王张骏命部将杨宜翻越流沙,征讨鄯善、龟兹。两国降服张骏,鄯善王元孟向张骏进献美女。

东晋孝武帝太平七年(公元382),车师前王和鄯善王觐见前秦王苻坚。两位西域国王身着御赐的朝服,赴西堂拜见苻坚,被华丽的宫殿和庄严的礼仪折服,请求今后年年朝贡。苻坚以西域道远为由拒绝,之后确定三年一朝贡、九年一朝拜的制度。此后不久,两国受苻坚之命,为率兵七万五千的西域长史吕光做向导,攻打其他西域国家。

但不久,前秦战败于东晋,土崩瓦解。受其影响,西域地区一片混乱。

这时,鄯善国的一名年轻将领决心攻打长期被中原统治者占据的楼兰。楼兰是祖先的城邑,理应是鄯善国领土,他决定乘乱从已经亡国的前秦部将手中收回楼兰。

年轻将领受命带领五百亲兵前往敦煌,却中途改道奔向楼兰。除了指挥者,五百部下无一人知道楼兰和自己有何关系。

部队在大漠中日夜兼程,距楼兰城还剩半日行程的那晚按兵休整。第二日晨进兵楼兰前,年轻首领才告诉部下,他们的任务是从弱势守军手里夺回楼兰,并解释了楼兰和鄯善人的密切关系。鄯善士兵平日就尊敬这位将领的人品,钦佩他的英勇,因此无一人反抗。他们为自己能亲手收回祖先的城邑而振奋,坚信在这位杰出将领的带领下定能实现愿望。

那一日,队伍出发时风很大,接近古城墙时更是狂风大作。年轻将领一声令下,鄯善士兵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艰难前行,连人带马顶着狂风往前冲,最后终于在沙尘中隐隐看见巨大的灰色城墙和望楼。

年轻将领身先士卒,在城门下斩杀了三个哨兵,队伍就势冲进城中,厮杀开来。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守城,但敌人远比预料的多。进攻队伍兵分几路,每路都保持队伍绝不分散。双方在街巷、箭楼、堡垒中激战。

夜幕降临,激战的士兵发觉夜晚来临得太早。风停了。鄯善士兵倒下了三分之一,而守兵死伤则是鄯善兵的数倍。

拂晓时分,余战之后,大战告捷。残余守军趁夜色逃窜。天亮时,城里已不见一个敌兵。鄯善士兵在遍地尸体的城中巡逻,像入侵者攻占他们家园时一样,也在挨家挨户搜寻财物。

年轻将领和几名部下登上望楼,眼前六百年前祖先生息的土地一片荒凉。城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海,无数的小沙丘连绵起伏,如同海面泛起的点点白浪。风比前一日小了,但还是卷起白沙粒,从沙丘上飞向空中,宛如一块薄布由北向南飘去。

年轻将领心想,没有河流湖泊,祖先居然能在这里生息。当他看到远处东北方向有一片丛林时,心想,也许那边有个小池塘。

部下把城里的尸体扔到沙漠,其中一人回来报告说,丛林中发现一个细长如刀剑的湖,湖水源源流淌,像是会流入大湖。年轻将领召集士兵一起去看,他知道敌人不会有援军来袭,所以甚是悠闲。丛林中流淌着的细长湖泊清澈见底,浅浅的湖水一直向前流去,湖面越来越宽,可见成群的水鸟。

鄯善士兵回到城里,摆上搜寻到的酒樽庆祝胜利。太阳早早西斜,鄯善人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落日,晚霞五彩斑斓。

一个士兵说看见这样的落日是不吉之兆,主张立即收兵。年轻将领也有不祥之感,但还是在城内住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鄯善士兵听见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奇怪声音,夹在狂风声中传来,又显然不是风声。

年轻将领命一名士兵登上望楼时,飞来一支利箭,射在墙上,又掉在石板地上。是一支长长的箭。紧接着,无数支箭从远处不知何方向城内飞来,被大风吹着,横掉在地上。

登上望楼的士兵报告说,沙尘蔽日,天昏地暗,什么也看不见。将领亲自登上望楼,城外果然如此。

此时,天地间如同夜幕降临,狂风怒吼,风中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正是罗布泊湖的怒涛在咆哮。白天如果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大概就能看到罗布泊湖了。

将领走下望楼。箭落了一地,怪叫声越来越近。他把士兵聚集到一起,向城门冲去,因为如果敌人人多势众,在城内开战对自己不利。鄯善士兵蜂拥奔向城门,遭遇一支由城外攻入的装束奇特的队伍。敌兵手持大刀猛扑过来,鄯善士兵以长枪迎战,双方厮杀起来。

这时,沙粒瀑布般倾泻下来,从缝隙钻进衣服,让人睁不开眼,双方不得不暂时休战。

风声越来越响,沙雨越来越大,只见天日无光,双方连敌我都无法辨认。

年轻将领带领几名部下冲到城门外,外面的沙雨比城内更猛烈,让人寸步难行。鄯善士兵一个个从城门出来,贴在城墙底下,那里躲着无数进退两难的敌兵。此时,狂风怒吼,波涛咆哮,几百匹战马和骆驼嘶叫悲鸣。

风暴接连刮了三天三夜,人、马、骆驼都被埋进沙里,城墙也被沙土掩埋了一半。

战斗开始得离奇,结束得也奇怪。鄯善人和入侵者最后三天都在和沙土进行搏斗。

第四天下午,狂风稍稍减弱,年轻将领扔下被埋在沙里的几十名士兵,离开楼兰城。异国入侵者也同样被沙暴夺去几成兵力,撤离这座大漠小城。

鄯善人失去了马匹,只好徒步返回。离开楼兰的时候,沙漠中还耸立着几百柱树林般的龙卷风沙暴,傍晚后才渐渐减少。

之后几天,鄯善人又遭遇了一些沙漠怪异现象。他们时而听见家人热闹的说话声,时而听见无数马匹的嘶鸣声,眼前还好几次出现泉水流淌的小树林,却怎么也走不到,眼看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一个月后,年轻将领带着出发时的三分之一士兵回到鄯善。他们不知道那些奇怪的入侵者来自何方,所以人们认为那都是沙漠之魔在作怪。年轻将领到死也没能知道,那些入侵者其实是称霸北方的柔然族军队。

两年后,这位年轻的鄯善将领又一次和部下来到楼兰。此时的楼兰城已完全被沙土掩埋,只露出一点望楼。他们又走进丛林去看那个细长的湖,却不见踪影,只有一条白色的沙土路像长带一般延伸着。罗布泊湖无影无踪,楼兰完全被大漠掩埋。

此后大约过了六十年,元嘉二十二年(公元445),鄯善与当时的中原统治者魏太武帝对抗,被其派遣的凉州兵打败,鄯善王投降。从此鄯善成为魏的郡县,不再是一个国家。至此,罗布泊湖、楼兰、鄯善都相继从历史上消失。

东晋安帝隆安三年(公元399),高僧法显与数十僧人为学梵语从长安出发前往印度。当时的旅行手记中有如下记载:

出玉门关渡沙河,沙河中多恶鬼恶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幖帜耳。

虽不能确切判断法显途经的就是掩埋着楼兰城的大漠,还是曾经的罗布泊湖岸,可以肯定的是,他经过了昔日的楼兰一带。

到了唐代,奉太宗之命赴印度的玄奘(三藏)历经千辛万苦取经书回到长安,归途中曾路过楼兰。《大唐西域记》中有一段短短的记述:

行四百余里至覩逻故国。国久空旷城皆荒芜。从此东行六百余里至折摩驮那故国,即涅末地也。城郭岿然人烟断绝。复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玄奘在大漠中看见两座无人城郭,但对楼兰没有任何记录。大概楼兰城已深埋沙土之中,四周只有空旷的大漠。时年公元645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

直到二十世纪,楼兰才从长眠中醒来,重新登上世界历史的舞台。

这期间,世界地图上这片区域的颜色几度改变,只有长眠着楼兰的这一小片地区无人问津,没有人敢踏入这片毫无生迹的荒芜大漠。

二十世纪,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让深埋大漠的楼兰千年古城重见天日。但是,学者们经过多次争论之后才将楼兰遗址确定。他们必须同时解决的相关问题是罗布泊湖的秘密,它曾经碧波荡漾,如今却无影无踪。

正如古代楼兰人认为没有罗布泊湖就没有楼兰城一样,二十世纪的学者也无法将二者分开来考证。如果赫定发现的遗址确是楼兰,那么附近应该就有罗布泊湖。罗布泊湖究竟到哪儿去了呢?学者们必须从散布于大漠的众多湖泊中找出罗布泊湖,哪怕是它的一点点痕迹。此外,还必须解开为什么罗布泊湖会移动位置的秘密。

最后学界认定,赫定发现的就是楼兰遗址,而罗布泊湖以一千五百年为周期南北移动——在注入罗布泊湖的塔里木河的泥沙堆积和大风作用下,使得河道改变,罗布泊湖以一千五百年为周期,从北向南,再从南向北移动。

公元1927年,赫定在六十二岁时组织了一支由多名专家组成的探险队,对西域进行第四次大型探险考察。这支探险队的正式名称为西北科学调查团,主要成员有十八名瑞典人和德国人、十名中国人,还有当地雇用的司机、厨师和随行人员。

赫定在这第四次探险中重访楼兰遗址。一天,他在沙漠中沿着一条河道行走,那是四世纪之前曾经流淌过的河流中的一条。楼兰人居住时这里曾经流水淙淙,之后很长时间内河道干枯,而现在,他发现河道重新有了水流。罗布泊湖移动,楼兰成为被忘却在沙漠里的空城,之后被沙土掩埋。如今,河水又出现在楼兰遗址,几条干涸河道里已经有了流水,植物也随着流水正在复苏。可以想象,几十条现在还干涸的沙河也将会流水重现,无数生命将会和水一起重现沙漠。

那一天,赫定在沙漠里发现两具棺木,一具在山丘上,另一具在远处的山脚下。赫定在他的著作中详细记述了其中一具棺木的发现经过。

两个目光如鹰的船夫在台地(沉积物被侵蚀后形成的黏土高台地)顶上又发现了一座坟墓,位于大台地旁的小台地顶部东侧。

我们从风沙侵蚀的坟墓旁经过,往荒凉的歇脚处走去。看到船已不能前行,我就让他们在二号墓西南搭帐篷,但大家都想和我一起调查,无法拒绝。

小台地由东北向西南方延伸,长四十一英尺,宽十二英尺,顶部离水面二十九英尺,离周围地面二十四英尺。从大台地上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有坟墓,因为其他地方都光秃秃的,只有这里竖着一棵柽柳树干,怎么看都与众不同。

那竖立的树干似乎在召唤我们往下挖,大家马上开始动手。然而,这个台地的黏土像砖头般坚硬,正在形成板岩。于是有人回到岸边拿来斧子,劈开坚硬的地方。墓穴呈长方形,位于台地西北斜坡边上,靠斜坡的黏土层上方是一英尺,挖到下面有两英尺厚。挖到两英尺三英寸时,碰到了棺木盖。大家先用斧子,后用镐头除去土块。棺木盖由两块长五英尺十一英寸的木板做成,保存完好。头部板宽一英尺八英寸,脚部板宽一英尺五英寸半,板厚一英寸半。头部朝向东北。

虽然棺盖已完全露出,但棺木和黏土仍牢牢粘在一起,我们必须把洞穴挖得更大,才能取出棺木,于是大家决定挖空西北面的黏土壁。这是一项既费时又费力的工作,大家终于清除最后的障碍,小心翼翼地把棺木抬到台地顶上。

棺木是多水区域特有的形状,如同一艘锯掉船头和橹、横搭一块直板的普通独木舟。

棺盖的两块木板在泥壁还没铲掉之前就被取了下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想看那长眠许久的逝者,但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严严实实从头裹到脚的盖毯。毯子非常脆弱,手一碰就立即碎成粉末。我们把裹住头部的毯子打开,于是看见了美貌绝伦的沙漠统治者,楼兰和罗布泊湖的女王。

当年,这位年轻女子突然离世,爱戴她的人们为她穿上寿衣,埋在这安静的山丘上。她静静长眠了将近两千年,直到遥远的后世人们将她唤醒。

她脸上的皮肤像羊皮纸一样坚硬,五官和脸部轮廓并没有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形。她闭着眼睛,眼窝几乎没有塌陷。唇边依然挂着许多世纪来未曾消失的微笑,这种神秘让她更加楚楚动人。

但是,她没有向我们透露往日的秘密——楼兰多彩的生活、湖边的盎然春意、小船和独木舟里的旅途回忆。

她一定见过出城迎战匈奴和其他蛮族的楼兰守备部队,见过满载弓箭手和长枪手的战车,见过经过楼兰或在楼兰停留的大商队,见过驮着中原华贵丝绸布匹沿“丝绸之路”去往西方的无数骆驼。她一定爱过,也被爱过,也许就是因为爱情悲剧而死。然而,这一切都无从知晓。棺木内侧长五英尺七英寸,不为世人所知的女王是个身高约五英尺两英寸的娇小女子。

在下午的阳光下,詹和我开始考察她下葬时的衣着。她头上戴的是头巾式冠帽,用一根简单的带子缠着。身上盖的像是亚麻布,穿着两层同样的黄色绢衣,胸部盖着一块四方的红色刺绣绢布,里面是一件麻布内衣。她的下身包着绸布,下面是黄色绢布和麻布。里面是白色麻布短裙,最里面是薄裙和长裤。脚上是绢鞋。腰带贴肌肤而系。

我们从这些服饰上分别取下一小块做标本,冠帽和鞋则整个拿走,还带走了一个图案精美的钱包。在棺木外靠头部一侧,我们发现了一张长方形矮桌和一个红色木碗,还有一具完整的羊骸骨。这些大概是人们为她在那个世界准备的吧。

我们无从考证,赫定挖掘出的棺木里是否就是楼兰人准备弃城迁移那天自尽的年轻先王妃。她的死本身就是秘密,我们不必深究。埋在沙漠中的一千五百年间,楼兰和罗布泊湖一起消失,人们不知它们在什么地方。现在,经过学者的努力,这两个谜团得以解开,已经足够了。

如今,罗布泊湖正在逐渐回归楼兰故地。从赫定发现楼兰遗址算起,已经过去半个世纪,这期间,罗布泊湖一直在朝着楼兰移动,现在也正在移动。罗布泊湖最终回到楼兰也许还需要几十年时间,但正在回归却是事实。楼兰人的神灵河龙大概也正在回归的路上吧。不,也许河龙已经回到楼兰。

(文中关于赫定的引文记述部分引自《游移的湖》The Wandering 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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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眠,时空管理局连续三年的最差员工。但凡她接触的任务,无一得手。于是绵眠就想,要不……咱还是啃老吧!“不,爸爸不会放弃你的!”好吧,在绵眠老爹的威逼利诱之下,她还是被迫带着系统去流浪了。
  • 一路救赎

    一路救赎

    当你在攀登生活这座大山,追求事业,爱情的艰辛过程中,有时迷惘了!转身下山,开始挖山脚下一座叫贪懒的金矿。越挖越深,慢慢的失去了从零攀登的机会,可以跳出坑的机会,最终永远失去了机会。做个生活的强者,哪怕深陷万丈深渊,勇敢抬头,重新攀登,追求理想。不要用你可怜经历的忏悔,去搏得同情。勇敢的站起来,挥洒辛勤的汗水,去赢得掌声和你的最爱。
  • 我的亲姐个个是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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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宠双男主超甜】天啊,墨家失踪的儿子墨寂找回来了!墨寂:姐,我想买那个。大姐墨冰妍:好,你想买几个?墨寂:姐,有人用视频诬陷我。二姐墨俪娜:放心,姐会帮你报仇的。墨寂:姐,我游戏掉分了。三姐墨淑娜:姐直接带你躺赢。墨寂:姐,我身体不舒服。四姐墨怡安:来,姐给你看看。墨寂:姐,我饿了。五姐墨文玲:你又想吃什么啊?六姐墨梦怡:走,弟,你是想演戏还是真人秀,姐带你。七姐墨司妍:弟,有什么不会的姐教你。八姐墨琴怡:弟,来姐传授于你法律知识………………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我的大门通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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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穿越到古代的李肖,每逢9号可穿梭回现代,古代文明与现代工业碰撞,会产出何样火花?
  • 女子有行

    女子有行

    《女子有行》是著名华文女作家虹影的长篇小说,作品延续她一贯本真的情感写作姿态,以丰沛的情感体验和恣肆的想象力支撑故事,昭示主人公生存的困境、心灵的困惑、精神的迷失和极端境遇下她的情感历程,具有很强的女性写作的特点,她的其他作品在华人读者中都有广泛的影响。该书稿文字精美,心理揭示深刻,文学价值独具。
  • 重生之内地娱乐大亨

    重生之内地娱乐大亨

    重生九十年代,在好莱坞赚得第一桶金后,叶子荣毅然决心返回国内发展,从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一步步引领国内娱乐产业追赶好莱坞,终成一代娱乐大亨!ps:本文以内地娱乐为主,部分涉及港台娱乐,少部分和好莱坞有关,不喜勿入!
  • 大漠长风

    大漠长风

    我放了你走,你为何又回来?你可知,若这次不走,便再也没有机会了?白苏眯了眼睛,缓缓的靠在树旁。后背的伤口又开裂了,火烧火燎的疼着。她却依旧固执的漫不经心的笑着。是的,我不走了。李若言抬起头来看着白苏,素日无波无澜的脸上猛然间笑了起来道若是连我也走了,你就真的是一个人了。而我,也真的是一个人了。这一笑,却如春风破冰一般,又好似漫天繁星倒映水中,风一吹,粼粼晃动着,迷了人眼,亦迷了人心。李若言,我本就是被舍弃的公主,从出生起,就注定了结局,你为何来温暖我的岁月?白苏,我从出生起,便注定要开始厮杀,可是遇见你,我突然间想要守护了。一个是被舍弃的公主,一个是被遗弃的太子,两人在一起,究竟谁是谁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