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中,无法自拔,它既令我痛苦,又令我快乐,对于我的快乐,我的亲人朋友很少感觉到,可能是他们觉得那些并不是快乐吧,但是我的痛苦,他们就能看到了,觉得那是真切的,于是他们同情,他们伸出了援手。我只是在某个地方愣了愣,发着呆,那些正在努力,正在奔跑的他们看到了,觉得自己有责任拉我一把,拉着我去进取,去拼搏。可是我并不是陷入了深渊,需要人拉我上去,于是他们发出的也不是竖向的拉力,而是与我站在地表犹豫相对应的横向的拉力。他们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好心,可是同时安在我的身上,就像要将我五马分尸一般。
我的父母为了我的事情真是煞费苦心,到处去求门道,为了我的光明的未来,不惜向有成就的晚辈折腰。我也不知道他们一边在工厂里忙碌,一边又在背后为我盘算了多少回,多长时间。他们给我打听哪家的姑娘靠谱实在,觉得我这种性格这种生活态度的人肯定会像村里的某些单身汉一样,单身一辈子,他们给我托关系找不错的企业,他们也并不清楚那些企业是干嘛的,但是肯定会比在工厂轻松,有时还特地带着我在家里某些情况好的亲戚那里露面,说着现在社会日子难过的时候,时不时就提一下我的情况,其中我就亲身经历了一次。
那是在我念大四的时候,在大年初几,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全家人老早就起床了,穿着像样一点的衣服,穿着干干净净的鞋子,洗漱完就走路去在路口等车,等着农村客运车的到来,去拜访城里的某个亲戚家。当然了,我们并不是空着手去的,父母早就准备了一桶鲫鱼,还特地在今天早上又换了一次水,水很清,可以看到那些鲫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我们在那个亲戚家的时候,其实全家人都挺拘束,因为从一进门,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我们要入城随俗。
父母在路上想到他们家有小孩,就觉得应该买一箱牛奶,买牛奶要挑贵一点的,他们觉得这个钱不能省。他们可能还记着,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吃过没有给班主任送礼的亏,使得那个成绩特别差,还干扰别人学习的那个人一直坐在我的旁边,成为我雷打不动的同桌,影响了我的选择,使得我不得不去逃,去选择文科。尽管他们听到我说这个的时候,为我抱不平,说国家治贪官污吏,也应该治一下学校里的那些老师,但是他们又知道自己的卑微,对于这些,只能够去适应,适应这些潜规则,让我不再吃那么多亏。但是作为当事人,这些东西都发生在我身上,就让我十分厌恶那些送礼的,走后门的双方……
我们入城随俗,进门就需要换鞋子,他们告知我们拖鞋不够,大概也没有哪户人家会把亲戚家的人头都算上,准备那么多的拖鞋,就拿来了一把鞋套,让我们套上,尽管他们中间有人说就不用套了直接穿鞋子进来没事,但是还有声音说,“地刚刚才拖的。”我们有的穿着拖鞋,心里害怕自己脚臭,冬天的门窗基本上都关着,气流也不通畅,臭气很快就会散发出来,还不容易隐藏,我们有时还会纠结,脱鞋子要不要脱袜子。父母作为长辈,他们尽量表现出轻松自然的样子,来给孩子做好榜样,他们说自己来城里有点事,顺带带一些新鲜的鲫鱼,说这些鲫鱼都很卫生的,而且还在家里养了好几天。他们开始寒暄问暖,说大家都在为工作而奔波,身不由主,我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那个亲戚在某个大城市里的大公司上班,我父母听说他最近可能就要去公司忙了,所以我父母才立马带着全家人来拜访。我父母说:“有文化就是好一些,不像我们在工厂里,只有磨时间,卖苦力,省吃俭用才能够挣到一点钱。”我父母会提到我,说我大学马上就要毕业了,说现在国家也不分配工作,只能自己去找,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毕业就面临着失业,希望那个亲戚能够多多注意一下,给我一点帮助。那个亲戚一边高兴着,一边亲热地叫我爸叔,说让他不要客气,说亲戚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他们那些80后,大多掌握着社会的核心资源,60后的人生已经成定数了,再难得有一点点的突破,只能够在家里颐养天年,尽受天伦之乐,70后没有成就的难得有成就了,有成就的他们已经把成就拿到手了,在享受生活,满世界旅游,交朋友打麻将,或者弄一些琴棋书画,很多事务不再管理,而是交给80后,90后的才初出茅庐,从大学走出来,一脸的稚气,跟他们比,还嫩了些,00后更是乳臭未干,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乐不思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说的话总是那么好听,做的事却很少让人满意。那些掌握着核心资源的人跟我说:“从今以后,要多跟那些有成就的人交流,他们有成就自然有原因的,从他们身上你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尽量少在那些同学朋友呆在一起,你们的实力都差不多,很难有大的突破,学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在上大学期间,有的朋友是清华北大的,有的朋友的普通本科的,肯定跟清华北大的朋友多交流才会有更多的收获,现在也是一样,面向社会了,你那些曾经的朋友跟你也是差不多,在社会上也没有什么资源,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你继续跟他们呆在一起很难有更多的收获,所以你需要跳出你现在的这个生活圈子,交际圈子,多去结识一些有成就的人,学习一下他们成功的经验……”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或者对很多人来说,他们说的,就是对的。
父母的这次拜访,并没有成功,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我跟他们说,不要再操这些心了,但是他们并不听我的。他们觉得,可能是那些新鲜的鲫鱼廉价,可能是自己不应该只买了牛奶,而不是给小孩塞点钱再买一些玩具,可能是其他的穷亲戚捷足先登了……他们并没有停止过,为我找门路,我一边拒绝着这些形式,一边又不忍心让父母劳累得不到我任何的回应。
父母给的爱,是伟大的,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我们对父母的回报只有道德上的提倡,但是,他们的关心,会使得孩子既心疼,又无奈。他们中间很少有能理解孩子的,他们的很多努力做的是无用功,甚至可以说是在害孩子,在社会层面来说,他们的老方法,那些方式都是不对的,都不利于社会的公平,公正,但是由于他们的出发点是爱,又让人对他们有了一些尊重。明知不可为,却又阻止不了,我们很难改变他们的观念,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或许代沟,指的是这些,因为这些,我们才跟他们无法沟通。五马分尸,父母,家里,拉着的是头颅,他们越使劲,越令人痛苦,越令人接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