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书阁是天凤城帝都宫里供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设在离各皇子们寝殿最近的西南方,途径畅春园,还有凌逸宫,阁里教书的太傅学识渊博,循循善诱,就算是面对天资再怎么不高的学生经他施教后皆出口成章,般若两人,有着能够点石成金,朽木可雕的本领,这里面的学生除了皇子们之外,还有一少部分被选中的大臣们的儿女作为伴读也会在里面学习,其中包括古氏苏溯将军之女古苏雅,贺氏左相家的千凝,千睸两位千金,还要霍尔氏右相家的小少爷霍尔吉泰。
这天一大早,我就被喜鹊叫了起来,喜鹊替我梳着福泽齐天,绿萍替我收拾着东西,一边在我耳边给我讲着关于承书阁的事,我眯着睡眼仰着脖子坐在妆台前,我问绿萍那太傅真的有点石成金的本领?绿萍说当然了,不止是点石成金,就算是块木头到了他手里也能雕出一件绝美的木雕出来。
喜鹊和绿萍送我到了承书阁外便不能进去了,她们只能在外面候着,我拿着绿萍给我收拾好的文房四宝慢吞吞的走了进去,我原以为我来的这么早就算不是第一也能拿个第二吧,然而事实证明我只是想的很美,我连第三都没有拿到。
五哥,古苏雅,长公主她们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伴读们全到了,人家手里都拿着书不知看了多久了,我灰溜溜的跑到古苏雅旁边一坐下太傅就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天助我也。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我又想的很美了,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我的头都已经低到趴在桌子上去了这太傅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我,他一手拿书,一手捋着他宝贵的山羊胡子,慢悠悠道:“涅公主,你刚来阁中学习,老夫对你的学识多少也不甚了解,这样,你就以老夫为例说上几句,好让老夫知道该如何对你施教,你看如何?”
我站直了身子,满脑子都在后悔昨天夜里没有听绿萍的话恶补一番,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脑子里除了后悔二字啥词也想不出,掂量掂量自己肚子是真没几点墨水,一脸难为情:“太傅,学生不敢,学生学识实在是浅薄,我怕说的不好您会生气,大家笑话我,我不敢,要不还是算了吧!”
“怎么会呢!”太傅放下手里的书,语气诚恳:“涅公主大可放心,老夫不会生气的,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那先容学生想想。”
看来是非说不可了,我盯着太傅的脸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四周是十分的安静,确实是思如泉涌的佳境,片刻之后,我自信满满道:“学生想好了!”
见太傅点了头,我便学着那些私塾里学子们背着两手摇头晃脑的样子,将我想好的上乘佳作娓娓道来,一边晃我一边说:“一个鼻子两个孔,一张嘴巴满口牙,左右眉毛各一条,左右眼睛各一只,脑袋两旁各一耳,笑一笑,满脸褶。”
我是闭着眼说的,刚说完就感觉到古苏雅扯着我的袖子,我一想可能是我的那句“笑一笑,满脸褶”不太恰当,便赶紧补充道:“非也,非也,那褶皆是大智慧。”心想,这些总该没有问题了吧。
我听见古苏雅大叹了一口气:“完了!”
确实完了,待一睁开眼等待我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啊!
刘太傅面无波澜,却是强忍着一股气,他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以前我在茶馆听书时,一个留着一样的山羊胡的老先生生起气来就是这样的,这是胡子气的直发抖啊!
我再看看大家,都用书遮住了脸,笑的身子都一颤一颤的,除了古苏雅,五哥也是忍住笑站起来告诉太傅我未曾读过什么书,学识之浅望其海涵,日后要有劳太傅费心了。
太傅摆着手道:“罢了罢了,无碍无碍,涅公主说的倒是没什么错,就是这话太过粗俗易懂,有待学习,学习。”然后一转过身就给我换了座位,刘太傅说我这学识甚浅,得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以便他能时刻看住我的学习。
我坐在这个来之太易的宝座上感受着战战兢兢,加之听课的晕头转向中一直到下课,回去的路上感觉整个人都是飘在半空中的,回去后我也没什么胃口,就只吃了半只鸡,一碗粥,还有四块点心,我告诉喜鹊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得多吃点把这胃口给提上来,喜鹊满脸写着惊讶,大慨是在想我不知遭了什么罪,心疼我了,绿萍一直以来都机灵,她特意给我准备了助消食的茶。
我在承书阁读书的这几天下来,除了天天打瞌睡被刘太傅抓住外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有过一次迟到早退,没告过一次假,更没在课上讲过一次小话。
我那个宝座左右无人,要是想唠嗑就只有一个决不可能的人选,没错,就是刘太傅,所以穷极无聊我也只好去和周公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虽然这下着下着总被拉回来。
也就在这几天里,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机可乘的小缝,那就是我们每天去到承书阁之后早读的这个时间段刘太傅都是不会来的,山羊胡说这是给我们自己督促自己学习的时间他不来,不插手。
不来,不插手,就是自己看着办的意思了,我懂,懂了,简直就是大彻大悟啊!
于是这天去承书阁前,我是死活拦着不让喜鹊和绿萍陪我一起去,起初她们还不愿意,后来听我一分析又见我态度很时拒绝也就同意了,我的分析就是这路我也熟了,她俩去那也是在外候着,再说了,别人都是自个去的承书阁,日子长了是会被长公主她们笑话的。
大功告成,我塞了一包点心藏在衣袖里就出了门,经过畅花园停住了脚步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我这才欢欢喜喜的躲进了假山里的一个小山洞里面,想着在这偷偷懒,放放松,过一会儿再去承书阁也不迟,真是妙哉!
我从袖子里拿出我喜欢的点心红枣酥来吃,吃到只剩下最后一块时,突然蹦出一个人出来,是霍尔吉泰,右相家的小公子,他也没去早读!
霍尔吉泰愣愣的看着我,同样是吓的不轻,我看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红枣酥上,我一咬牙,就把我最后的一块红枣酥递给他:“要不要坐下来吃枣酥,今早刚做的,新鲜着。”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小山洞里,就这样,我认识了我志同道合的好道友霍尔吉泰。
霍尔吉泰和我一样,无论是算术还是诗词,不管什么课,我俩最喜欢听的课就是上课,最喜欢听的学就是下学,要说有的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我和霍尔吉泰就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后来每日的早读时辰,我俩就在这小山洞里吃着轮流带来的点心谈天说地,东扯西拉,这么多糕点之中,霍尔吉泰最喜欢吃的还属我带的红枣酥,而我最喜欢吃的则是他带的那道玉芙糕,他家的点心厨子做的玉芙糕香甜可口,松嫩适宜,就是霍尔吉泰让着给我吃一大半我也吃不够,绿萍还好奇的问过我怎么突然的就不赖床,去承书阁做早读都越来越早了。
我和霍尔吉泰常是彼此戏言,从不计较,谁也没有服过谁,我说他是长的人模狗样,实则一肚子坏水,他就说我是长着实诚傻相,实则满脑子歪主意,他说我是课上一只瞌睡虫,一听下学就起劲,我就说他是课上一问三不知,课下一问九句回,他一听,还拍着手说我这文采是大有长进,然后学着太傅捋胡子,一副深感欣慰的模样,我一看,就摆出学生回话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我和那不学无术的霍尔吉泰比起来,确实是长进许多,他立马变脸争着就和我抢点心,我俩马上就从比动口转到比动手的功夫上来。
逃早课,我觉得我已经够大胆的了,但我没想到霍尔吉泰比我还要胆大,他说他昨夜里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问我想不想出宫去城外骑马,敢不敢明天请一回病假,要是敢的话明早就在朝门等他,万事,有他担着,叫我只管放心。
我真的请病假了,医官说我是不舒服是由于积食造成的,绿萍站在一旁自责不已,她说她以后再也不许我吃整整两只鸡了,我要吃她也不许了,喜鹊替我去承书阁找山羊胡请了一天的假,回来时她说古苏雅很担心我,还有右相家的公子不知怎了也派了家仆来请了一天假,说是昨夜受了风寒,难受的厉害。
我心里乐乐悠悠,脸上装作肚子不舒服的紧,接着,我又以学下棋可以转移我肚子疼的注意力为由要去凌逸宫找桃花眼学下一整天的棋,喜鹊她们要跟着,我便说九哥不喜人多,我一个人去就好,我向着凌逸宫方向走去,到了畅春园一拐,实际上我是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朝门,一路上小跑,心蹭蹭跳个不停。
一到朝门,霍尔吉泰见到我很是高兴,我跟着他上了一驾标有霍尔氏族徽的华车中,一上马车,马车里坐着的一个面慈貌美的妇人,见到我和霍尔吉泰掩嘴而笑,我听见霍尔吉泰对着这位夫人道了一声:“娘,人到了,可以走了!”
城郊平林,我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白马上,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大将军,想起了苏溯,他就是个大将军,霍尔吉泰替我牵着马绳领着我到处走,他说这匹马性子温驯,教我学骑马再适合不过了,他教归教,倒也没肯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取笑上我几句,他还以为他是会骑马的。
我问霍尔吉泰,在马车上之时霍尔夫人一直笑意盈盈的盯着我看,看样子是喜欢我的,却又不同我讲一句话,这是为何?
霍尔吉泰倒是爽快,一股脑儿如实相告,他说这是他事先就交代好的,就是怕不然我一上车他母亲准会问个不停让我不自在,还有今天她母亲特意去送他父亲上早朝也是为了能够带我和他顺利出宫,至于替他去承书阁请假的家仆那是她母亲安排的人,而这一切又都是瞒着他父亲右相霍尔清大人的。
我说:“母亲骗过丈夫帮着儿子假请病假,霍尔吉泰,你娘对你可比对你爹好,看来,你比你爹要幸福的多了!”
他牵着马绳,踢了一脚土,满不在乎道:“那是因为今天是我生辰,他不同意我请假,我去求的我娘,本来我就不愿意去承书阁当什么伴读的。”
霍尔吉泰口中的“他”是他的父亲,听绿萍说右相霍尔清大人为官正直,为人风趣,他对霍尔吉泰管教甚厉,实际上是抱有很大希望,我把绿萍给我说的这番话一字不差的告诉霍尔吉泰,还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他又踢了一脚的土:“你这黄毛丫头懂什么,至于礼物你第一次请我吃的那块红枣酥就当做是的了。”
我说:“你这个才比我大一岁的黄毛小子又懂什么,那次的那块红枣酥你分了我一半,所以你只吃了半块才对。”
享受着偷来的一天,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自在,许是林中的空气更清新,又许是和霍尔吉泰拌着嘴学骑马实在是太有趣了,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辰,我已经可以自己骑着慢跑了,就是还不能骑太快,霍尔吉泰说我要想练就精湛的马术得慢慢来,急不得。
回去的路上,霍尔吉泰问我觉得这匹白马如何,我说很不错,他说以后这匹白马就是我的了,我不能养在宫里,不过他可以替我养着,我告诉他哪有人生辰不收礼还倒送礼的,我不要。
他想了想,说这是送我的庆礼,还说我要是学会了骑马,和他一起去狩猎,想一想是何等的飒爽英姿,乐逍遥,我被他说动了,心虚的收下了这份晚到却诚心十足的庆礼,最后,我们还击掌为誓,等我学好了马术就得一起去赛马,比一比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我给这匹白马取名为白云,霍尔吉泰说我取的名字和我在承书阁第一天写的那段话一样粗俗易懂,我倒很是满意,白云,白云,多好的名呀!就是差个蓝天。
霍尔吉泰骑着一匹大黑马,一拍马,扬尘前冲:“你的这匹马叫白云,那我的这匹就叫蓝天了,实在是懒得想名字了,我就凑合着用吧!”
他把我甩在身后,马一跑,尘土飞扬,弄的我是一脸的灰。
第二天,我在畅花园假山的小山洞里一直没有等到霍尔吉泰,去了承书阁也没有见着他,古苏雅说是一早他家的家仆就来请了一天假,说是风寒未好,头疼厉害。
哪来的风寒头疼,难道真是受了风寒,头疼了?下了学,我跑去朝门,果然瞧见了霍尔家的马车和昨天的他家的那马夫,朝门的东南边是停放各大臣早朝议政的进宫马车,马夫们待在马车上不得随意走动,单评这一点,我要想知道事实如何并不难。
这马夫昨日刚见过我,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也是知道我和霍尔府有着交情,何况我问的也不是什么多大的秘密,原来霍尔吉泰瞒着他父亲请病假溜出去玩的事是被右相大人发现了,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执意不肯说出昨天是和谁在一起,气的右相大人要让他抄完整整一本刘太傅写的思勤言,明天一早去承书阁就得交给刘太傅以示悔过自新。
这马夫还说他家小公子托他带了句话给我,说让我一定不要想着去找右相大人解释求情,说出那人是谁,否则他就是白挨一顿,要是我说了就没有了蓝天和白云。
若是我说,交情了断,我知道霍尔吉泰是在吓唬我,但也是极力不愿我去向右相坦白,他是怕我受罚,这样仗义的霍尔吉泰,作为他的好道友,就算是听从他不说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我也托了这马夫让他替我带一句话给霍尔吉泰,我说一半一半,你前我后,否则就是害我白忙活一夜,要是你家小公子不肯也就没有了蓝天白云不说,到最后我就让他还是白挨一顿。
说完,我本想学着绿萍拿点银子致谢,两袖清风下,我只好取下头上的一支珠钗递给了这马夫。
我和霍尔吉泰两人的字迹真是说不清到底是谁模仿谁的,或则说倒也算不上模仿,只能说是我俩的字都丑到一块去了,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没有风格,没啥特点,唯一的特点就是一个字丑,旁人就是瞧着也绝对看不出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