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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琉球客

一对恋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崔兆麟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因为普晴一直在他怀里哭。她说她做错了,她说她结婚后的第二天就后悔了,她怎么可以只想着对他的恨,而不想着对他的爱呢。她说要不是后来他寻到长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崔兆麟亲吻她的额头,揉搓她的头发,满心痛惜,“是我的错,”他说,“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很委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第二个晚上是崔兆麟在世为人最欢愉的一个晚上,普晴无论于思想上还是身体上都深深地吸引他,现实的美好远胜于想象。而且他亦令普晴无比满足,他知道自己的强悍超出穆其琛不知多少。

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恩爱和谐的夫妻,他们年少相知,携手乱世,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自是对彼此倍感珍惜。

抗战胜利后不久,一家人奔赴武汉与妹妹、妹夫团聚,在武汉定居。47年年末,普晴诞下一子。49年年初,随着局势的变幻,他们同妹妹、妹夫一起迁居广州。

一家人租住在中山大学附近,依然雇佣两个仆妇和一个奶妈。无论时局如何动荡,他们的日子总是温馨的。夫妻俩常常携着孩子们去中山大学走走,绕着正门牌坊转一圈,在西湖边漫步,注目“红楼”的红墙绿瓦和飞脊上的走兽。普晴告诉秉文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是富有生命和温度的艺术品。崔兆麟把幼子负在肩上,大步追赶跑在“百步梯”上的哥哥,孩子们欢笑着,笑声洒满长梯。人生如登山,潜心于学术如入山修行,百步长梯是人生必经的沧桑岁月,多年以后,秉文对父亲如是说。他说他总记着中山大学的百步长梯和长梯上欢笑的父子兄弟。

49年4月下旬,军事情势急转直下,长江天堑竟被突破。

5月,妹夫谢统勋被调往重庆,文鸾随行。临行前,谢统勋提醒崔兆麟早作打算,广州不是久留之地。

他一个写春花秋月的流行小说家,怕是与新朝风格不相融。崔兆麟决定去澳门投奔齐承耀。一家人正要收拾行李,教育部长杭立武告诉崔兆麟当局要收罗一些学界人士,他在名单之列,希望他跟着一起退守。教育部长就在中山大学的大礼堂楼上办公,两家人走动频繁。

此时普晴的长兄已在琉球(代称)教育厅任职,崔兆麟猜这邀请里有妻兄的助力。他是流行小说作家,算不得学界人士。

写小说的,读者越多越好;在报上连载小说,报纸的发行量越大越好。澳门自抗战胜利后,南渡的人纷纷北归,人口流失严重。旋即,长兄发电报告知普晴,父母跟二兄全家已经从重庆出发前往琉球(代称),正在途中。一家人于是决定去琉球(代称)。

琉球(代称)教育厅厅长陈雪屏先生为他们办理了入境证,一家人将于六月三十日搭乘“华联轮”,直驶琉球(代称)。

此时是战争后期,大批难民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潮水般逃离。从广州到琉球(代称)的船票一票难求。崔兆麟凭着教育部长杭立武的关系才搞到一家四口人的票。

天字码头,广州第一码头,码头上桅杆如林,人潮涌动。码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林则徐到广州查禁鸦片时,就在天字码头登岸。普晴告诉秉文。

一家人到得早,崔兆麟领着大家先去“广州酒家”吃饭。“这是咱们在广州的最后一顿饭,”他在秉文头上撸一把,“从此以后,大家就要开启新生活了!”他专门点了一道“凤山入城”——“五柳炸蛋”,辛亥革命前,驻粤将军凤山在天字码头登岸不久,就被革命党炸得横尸街头。所以,广州的酒楼就用“凤山入城”来给炸蛋命名。他细细说给秉文听。潮起潮落,江山易主,崔兆麟心里感慨万千。

一家人闲适的心情在他们饭后走到码头时荡然无存。码头上攒聚的人群多到挨山塞海。大意了,崔兆麟在心里暗骂自己。他背负包裹,怀抱幼儿,叫普晴和秉文一左一右攥紧自己的胳膊,大家一齐往人群里冲。秉文虽然年幼,却机灵得很,紧紧贴着父亲;普晴则每每被人群把她与家人冲散。崔兆麟就赶紧带着孩子们转回去把妻子找回来。

“宝贝,抓紧我,无论如何别松手!”崔兆麟对面露疲态的妻子说。

等他们排除万难挤到“华联轮”跟前时,发现想要登上轮船似乎比登天还难。要逃离广州去琉球(代称)的人太多,人人都疯狂地往船上去。有票的人要上船,没票的人也要上船,船上挤满了人,而登船的舷梯成了生死一战的擂台。

看着舷梯,普晴很有些犹豫。“宝贝,再坚持一下,等我们上船就好了!”崔兆麟给妻子打气。船票得来不易,他们不能轻易放弃。

一家人守在舷梯附近,候机上船。崔兆麟挈妇将雏,战斗力锐减,他们无论如何也上不了船。“华联轮”出发的时刻就要到了,崔兆麟心里着急。他瞅准机会,拼力一搏,强牵着妻儿就往前闯。他的脚终于踏上了舷梯,上一步,再上一步,攥住他左臂的手忽然松开,他心里大惊,“普晴!普晴!普晴!”他极力转回头。身后的人推搡着他向前,他身不由己。他和孩子们来到船上,而普晴,他的妻子落在了船下!

“你们先走吧,我去澳门找齐承耀!我们很快就会相聚!”普晴在下面喊。

不!绝不!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地在一起,一个也不能少!“秉文,跟爸爸跳下去!咱们一起跳下去!别怕,有爸爸在!”

“我不怕,爸爸!”

崔兆麟抱着幼子和秉文翻越船舷,纵身跳进水里。背负包裹,抱着幼儿,游起来很吃力,所幸距离很短,转眼就到。秉文先于他游到岸边。崔兆麟爬上码头,看见普晴泪流满面,他一把将妻子攫进怀里,“普晴,我们绝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蠢货!他居然忘记了多年前在奉天的那个梦。他居然没有想到好好防范。

“我怀孕了。”普晴哭着说,她不敢硬挤,怕伤着胎儿。出发前,她才发现有孕,她怕耽误一家人的撤离,没有告诉丈夫。

崔兆麟携着家人回转,暂时寄身中山大学。他发电报给齐承耀说妻子怀孕了,挤不上船,要到澳门暂避,再图谋去琉球(代称)。结果第二天晚上齐承耀就来到广州,带着三个强悍的伙计和众人从广州到香江的头等火车票。

有齐承耀等四个人加持,一家人顺利地挤上火车。齐承耀这厮依然身强体壮,有万夫莫当之勇。他带着伙计们在普晴和秉文的身前身后筑起一道铜墙铁壁,生人勿近,“墙壁”向前推进,直到火车车门。他们在香江停留一晚后,坐船到澳门。

老朋友十几年未相见,把酒言欢,一家人在澳门被挽留了半个月。之后,齐承耀和店里的伙计们送他们在香江上船,直奔鸡笼(代称)。

巨大的海轮就要启航,身边是蜂攒蚁集的人群,烈烈的风帆鼓胀起来,偌大的甲板却容不下一个普晴。他把普晴在身前身后、左手右手地颠来倒去,怎么也搁不下。满心焦虑之时,汽笛鸣响,普晴不知何时到了岸上与他挥手告别。他在船上嘶吼、跳脚、泪流满面......

崔兆麟从梦中惊醒,急忙看向身边,普晴好好地躺在那里。窗外,风刮得正紧,气象广播说今天夜里到明天有台风过境。他伸手把妻子搂进怀里。普晴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他的拥抱,就在他嘴上亲一下,继续睡觉。怀孕的女人睡得沉。崔兆麟一下一下地抚摩妻子的头发,又把吻印在普晴的额上。

他轻手轻脚地起来,拉开隔扇门出去,走到走廊的尽头。秉文的卧室在整个房子的最里面,与他们隔着书房。男孩子大了,总要避嫌。崔兆麟走进去,检查一下窗户,替秉文盖上蹬掉的被子,小孩子睡得更沉。他想了想,把秉文从床上抱起来,抱到他们的卧房。毕竟还是个孩子,台风天应该跟父母睡在一起。茂勋有保姆陪着,他不担心。他再去把秉文床上的褥子和被子取来,在席子上铺好被窝,把秉文塞进去。

“我知道是你,爸爸。”男孩子口齿含混地说一句,继续睡。

船到鸡笼(代称),普晴长兄派人把他们从鸡笼(代称)接到自己在首府的家中。寄住一周后,崔兆麟租下一栋日式房屋,有前后院落。他请工匠把房屋修缮一新,请花匠在院子里种花树,他在后院里给秉文养了一窝小动物,猫、狗、兔子、鸡、鹦鹉,无所不有。他再雇佣两个仆妇。

平生第一次在榻榻米上睡觉,秉文很新奇,一晚上不肯安睡。秉文长得越来越像他,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们是父子。秉文管他叫“爸爸”,在孩子的心目中,他一直是自己的父亲,至于穆其琛,已然模糊在孩子的记忆中。

夜里普晴搂着他的脖子说她很骄傲,因为这些年她从未因为战争而遭受贫穷,他凭着一只生花妙笔使她和全家人衣食无忧。前天二哥来看他们,进门一眼看到室内有床,惊呼,“吓!混上床了!”他们有宽敞的房子、有床、有家具跟仆人,这在逃难到此的人眼里是不可企及的生活。

“等局势稳定了,咱们买块地皮造个自己的小房子。”他说。

1949年9月,崔兆麟受聘于《联合报》副刊,担任主编一职,同时他入台以来的第一部小说《始经丧乱》发表,引起轰动。普晴说这是他写的最好的一部小说,笔墨酣畅,字字珠玑,令人拍案叫绝。

台风过后的傍晚,空气格外清新凉爽,崔兆麟和妻子坐在后院廊下,看十一岁的秉文喂鸡。他伸手轻轻抚摸妻子的肚子,他的第三个孩子春节时就要出生了。对,第三个,秉文是第一个,他跟秉文亲如父子,比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还要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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