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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幕 武士与英雄

“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站在永夜城那边。我只希望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能相信我。”

——夜鸦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大地。

披着厚厚大氅的齐庚天呼出一口白雾,遥看了一眼山下的达肯矿城废墟,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正在达肯城西邻的雪山腰上,当年的矿城瞭望塔里。当他居高临下俯瞰这片曾经极度繁荣的矿城废墟时,心中总隐隐不安。

身后踩雪的吱嘎声传来,是小队里的游侠杜特要过来接他的哨位了。齐庚天回头看了一眼,“打起精神来,我总感觉不对劲。”

杜特打了个哈欠,“知道啦队长,有风吹草动我立马示警。”

齐庚天皱着眉头走进了屋子,经过一道蜿蜒曲折的走廊,来到了他们休息的房间。这里太冷了,唯有靠生火来取暖,所以为了不暴露行踪只能在最隐蔽的房间休息。

此时的房间里还有三个人围着火堆坐着。正对着他的是个身高将近三米的巨人,剃的干净的脸上没有半点胡须,看上去倒也显得清秀,只是那庞大的身躯哪怕是盘腿坐着也显得很突兀。挨着巨人坐着的是个身材高挑的人类女子,她穿着银色的半身板甲,金色的马尾辫垂在背后的两柄剑上。

“队长回来了?快过来烤烤火。”奥拉拍了拍旁边的毡席,“杜特刚走,还热着。”

巨人莱利搓了搓手,打了个哈欠,“这该死的雪原,比勒斯领要冷多了。”

齐庚天刚刚坐下,闻言看着莱利裸露在外的半边膀子,有些无语。随即他看向莱利对面坐着的一脸凝重的夜鸦。其实他自从入驻到这个哨所就感觉夜鸦不太对劲,只是这个队伍一起执行了无数次任务了,沉默寡言的夜鸦一直是行事谨慎的执行者,所以他并没有过多问询。而现在,他按捺不住了。

“达肯很不对劲,偌大一个废墟,一只野兽都看不到。夜鸦,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齐庚天紧盯着夜鸦的双眼。他知道夜鸦的鼻子堪比野兽,能轻易捕捉周围的异样。

夜鸦点了点头,“我也说不清,这里的生物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没有血腥味,没有野兽的气息,更没有其他人的气味,倒像是一个强大的存在把它们赶跑了。”他皱着眉头,又摇了摇头,“不对,空气里并没有恐惧的味道。”

“会不会是冰雪女神的征召?”奥拉问道。

“肯定不会。辛德拉只是为了履行报复勒斯的承诺,可并没有想让自己的臣民断子绝孙。几千年了,入侵勒斯的雪兽只有外围的,几乎都是壮年以上,不可能深入到达肯城。更何况这里还是智慧雪兽的聚居地。”莱利反驳一下,“他们虽然敌视人类,可也有人类的习性,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的。”

奥拉想要说什么,却见夜鸦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深色变得格外凝重。齐庚天也跟着站起来,提起巨剑就要出去。

“是夜家。”夜鸦道,“是突然出现的气息,也只有夜家能隐去气味,屏蔽我的感知。”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厉啸,是警示用的响箭。四人反应迅速,立马抄家伙跑了出去。

等他们一出门,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方才还宛如鬼蜮的达肯,此刻已经沸腾。无数纯白色雪蝠从各个废弃的房间飞了出来。有些体型偏大的雪蝠背上还载着娇小的雪猴,甚至有些雪猴的手里拿着人类发明的弓箭。

而杜特这时正蹲坐在哨塔的女墙后面,他的右胸插着一支箭,血液和意识都随着冰冷的空气逐渐流失。

漫天盘旋的雪蝠感知到了他们几人,瞬间变得有些亢奋,调整好姿势就俯冲下来。

齐庚天喊:“先撤回房间里!夜鸦,寻找撤退路线!莱利,带着杜特进去!任务取消!”

众人已经是加快了速度,但还是逊雪蝠一筹。突至的雪蝠直冲横抱着杜特的莱利而去,堪堪要咬上去的时候被奥拉给劈成了两半。后续的箭雨被齐庚天格挡了大部分,还是有少许中在莱利身上。

巨人汉子皮糙肉厚,像是毫无感觉般又跨了几步,闪身进了哨所。

“我们往下走,下面连着矿坑!”夜鸦的声音从螺旋阶梯下传来,莱利看了一眼齐庚天,见他不做声,便跑了下去。齐庚天和奥拉在门口断后。漫天雪蝠前赴后继,向着入口发起自杀式攻击,还有被雪蝠用爪子抓过来的雪狼和雪猿,更是逐渐填满这个哨位平台。

“队长,门快被尸体堵住了,你先撤,我跟上。”奥拉一剑削掉了一只雪狼的前爪,另一把剑便刺入了它的口腔。

“我刚才看了一眼,楼梯不高,我可以直接跳下去。但你不行,你先走。”齐庚天的语气不容置疑。

奥拉看了一眼齐庚天,转身就走。她早就熟知了齐庚天的性格,因此没有丝毫推让。

齐庚天头也不回,一剑将一头从窗户里钻进来的雪猿拍在地上。他踩着它的脸,看着它凶狠的眼神里那几丝恐惧,刹那间心思百转。然后便一脚踩断了雪猿的喉咙,瞬间转身从螺旋阶梯中间的空洞里跳了下去。

顺着长长的地下甬道,齐庚天来到了哨所最里面的房间。夜鸦正举着火把,脸上是常年不变的严肃神色,他旁边的奥拉也阴着脸,只有莱利神色如常。

“怎么了?”齐庚天问道。

“我顺着气流过来的,但只发现了这个。”夜鸦闪身走开,露出一个极为狭小的洞穴。“可能是当年的哨兵为了走私浮游石矿才挖的,正常人类脱了盔甲都能过,但莱利过不去。”

“过不去没事。”莱利说:“反正我无父无母,最亲近的就你们几个了。你们能走就行。”说完他便走到墙边,顺手捡起一块床板,照着洞口的大小掰成了两半。“把杜特固定上拖过去,你们就走吧。”他解下了绑在腰间的巨大钢制拳套,牢牢的套在手上,冲着其他人笑。

夜鸦低着头接过床板转身去固定杜特。奥拉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就倒着钻进了矿洞,“夜鸦你把杜特递给我。”

齐庚天阴着脸皱着眉,却见莱利走到了房间门口。

“我守在这里,直到你们都走了。”莱利看着齐庚天,笑着说:“队长,我们遇到过那么多危险时刻,每次你都能救下我,但这次真的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许某一天就会默默无闻地死去,还不如让我今天壮烈一次,等你老了恢复了故土,你可以告诉你的子孙和臣民,‘当年有个小巨人曾给我断后!他挡住了无数的雪兽,他的名字叫莱利·齐!’我就心满意足了。叫你的姓,你不介意吧?”莱利嘿嘿一笑,朝甬道外跑去。

压抑又漫长的矿洞不知爬了多久,齐庚天的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矿洞穹顶上还有零星的绿色荧光,那是无法开采的浮游石碎屑。

奥拉和夜鸦架着床板,正在旁边等他。“队长,我给你指路,只能是你走最前面了。”夜鸦道,“虽然这里没有别的气息,但我总感觉不太好。”

齐庚天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地下矿坑显然是经过魔法加固的。由于浮游石矿常常生的紧凑,因此地下的矿坑总是特别巨大。尤其是浅层地表的矿坑,必须要经过加固,否则很容易坍塌。而魔法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加固。因此每隔一段便会有狭小的联络洞,将各个矿坑联通。

此时他们就走到了第一个联络洞前。一座古朴的石制小楼立在左手边,可能是监工们的住所。

夜鸦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唯一不对劲的是小楼的墙向周边蔓延了很远。在浮游石绿色的荧光映衬下,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绿色幕布。

齐庚天也转头多看了几眼,便忽然感觉前方气流瞬间爆炸。他只来得及横起手中大剑,便听“砰”得一声巨响,感觉到了双手一麻。紧接着右侧就传来风声呼啸。他赶紧转身,将背后的飞剑迎向风来处。一股更大的力量将他击飞,直撞向石墙,撞开了一个小洞。

夜鸦情急之下一把横抱过杜特,也顾不得杜特喷出一口鲜血,便闪身冲向了齐庚天方才撞出的小洞。

奥拉紧随其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袭击者。她瞪大了眼睛,眼前分明是一只雪猿,足有五人高!

夜鸦冲进了小洞,便看到眼前的景象:一个一人高的平台立在正中,平台四周的纹路已经有些破损,纹路上的浮游石粉也大都脱落,而在阶梯口则有一个小凹痕。

他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与夜家一样的单人定向传送阵!而且只需要修复一下就能使用!只是……

齐庚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翻身站了起来。他看到了洞口正在努力扒着的雪猿,也看到了脸上有喜色的夜鸦。

他还未说什么,便听见夜鸦抢先说话,语速从未有过的快。“这是单向传送阵,我可以修复;但纹路使用一次之后会完全消失,我没法完整画出来,所以只能一个人走!”

夜鸦避开了齐庚天的目光,转眼看着奥拉。

短短一刹那,奥拉便提起了双刃,“雪猿快进来了,我去拖延时间!”说完便冲了出去。

“奥拉!”

“队长!”夜鸦喊住了齐庚天。他一边蹲着将浮游石磨成粉,一边说着:“这次任务是凯里因亲王指派的吧。我们被夜家派人隐匿的军队无声无息包围,一定不是巧合。所以回去之后千万要小心他。”

齐庚天忙答道:“那些都再说,我先去帮奥拉。”

“队长!”夜鸦将最后一道纹路涂完,起身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陷入迷离的杜特,突然对着齐庚天道:“你相信我吗?我是说,你会一直相信我吗?”

齐庚天看着夜鸦,几乎是瞬间便做了回答:“当然。”

夜鸦忽然笑了,是齐庚天从没有见过的笑容。“你走吧,杜特快不行了,我又是夜家人,他们应该不会杀我。至于奥拉那里,我想她已经做了选择。”

齐庚天愣在那里,瞬间明白了刚才夜鸦二人的眼神交流。可是丢下队友自己逃命,对他来说比弑神都难。

“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我们每个人都欠你不止一条命,到了该还给你的时候了。”看见齐庚天复杂的目光,夜鸦道:“别犹豫了,快走吧!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站在永夜城那边。我只希望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能相信我。”

齐庚天看着夜鸦,又看了眼杜特,最终点了点头,走到了单人传送阵里。

夜鸦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浮游石,缓缓地放在阵眼。

暗绿色纹路上渐渐泛起光芒,由下而上将齐庚天的身躯虚化。洞外的咆哮声暂歇了,奥拉浑身是血出现在洞口,正扶着墙对他笑……他张了张嘴,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空中的湿气浓郁得令他浑身不自在。

他环视四周,冲天的树干直入雾中,眼前是一道黑影,正对他露出狰狞的笑……

奥拉拄着剑慢慢挪到阵眼,缓缓靠在正在发愣的夜鸦身上。

“我欠他两条命。”夜鸦轻轻的说。

奥拉疲惫一笑,“我曾经欠他五条命,现在倒是不欠了。就是欠也还不上了。”她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夜鸦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对不起。”他说。

奥拉倒是不理他,缓缓挪到杜特身边坐下。她看着杜特苍白的脸,想要慢慢躺下,只是胳膊已经没了力气,反而重重摔倒在了杜特的身边。

“杜特…莱利…队长……”她在喃喃低语,渐无声息……

杜特缓缓醒了过来,他的意识突然变得特别清晰,“大家都怎么样了?”他第一时间便问。

“对不起,杜特。”夜鸦突然说,“我们发现了一个单人传送阵,但没有把你送走,而是让队长离开了。”

杜特挣扎着想靠到台阶上,却一下子碰到了躺在身边的人。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去看,不料牵扯了胸前的伤口,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夜鸦把手伸了过来,托住了他的头,“奥拉死了,就在刚才。”

“我也快了。”杜特已经几乎说不出话了,大量的的鲜血已经涌入他的肺,“帮我一下,我可不想窒息而死。”他盯着夜鸦的眼睛,“快点!”

夜鸦叹了口气,眼中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湿润。他听着洞外逐渐靠近的杂乱脚步声,将匕首慢慢抬到了杜特的额前,轻轻在杜特耳边说:“兄弟,走好。”

“哦!真感人!我都快感动哭了!”

夜鸦听到了背后的声音,缓缓的站起来,转身道:“老二,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吗?”

夜昀一脸无所谓,还慢慢走到夜鸦的身前,低头瞟了一眼奥拉,“啧啧,真可惜一个美人儿,浪费…怎么,想死?”他的脖子忽然被夜鸦掐住,身后的黑衣卫军也立即冲了上来,将手中剑架在夜鸦的脖子上。他挥了挥手,身后一人便将镣铐拿了过来,扣在夜鸦的手腕上。

“真恶心,给美人准备的东西结果锁在你身上了。”夜昀搓了搓自己的脖子,“小叛徒,你欠我一条命!”他狠狠地说。

“夜昀,”夜鸦平静的说,“我突然想明白了,他们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所以你来了。”夜昀脸上一刹那的神色变化印证了他的猜测,“为了齐庚天?”他已经确定了。

夜昀忽然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你回去好好享受那群老家伙对你的‘调教’吧。”夜鸦道。他无视夜昀铁青的脸色,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夜家,再也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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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不断从隔壁的刑事堂传来,一声声敲在夜鸦的心上。

他正跪在夜家祠堂里,面对着摆满一整个祭桌的列祖列宗的牌位。他的周围所有席位上坐满了老人,是夜家各房的现任长老。

夜鸦已经面无表情地跪了一下午了,他的下肢已经毫无知觉。随着夜昀持续一下午的惨叫声停歇,最后一抹余晖从房檐划过,坐在首位的家主夜臻终于咳嗽了一声。几个已经睡着的长老闻声醒过来,端正一下坐姿,定定看着家主。

“夜鸦,你可知罪?”

“我有什么罪?”夜鸦冷冷道。

“放肆!你自己说,你的任务拖了多久?”刑事长老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在用手绢擦着血迹。

“艾弗里希盯得紧,像我这样的永夜城大家族子弟,尤其是在神圣骑士团实训过的,都是他的目标。再说了,当初你们也没给我定期限。”

二长老道:“没给你定期限的原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夜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夜臻又咳嗽了一声,示意刑事长老先坐下。然后他缓缓开口:“夜鸦,城主告诉我,你知道神圣骑士团所有中高层领导的惯用武技、指挥手法和性格习惯。现在你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

夜鸦盯着夜臻的眼睛,“应该是凯里因说的吧。”

夜臻毫不犹豫,“不错。”

“我知道。”夜鸦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就凭我姓夜?”

“就凭你的任务没有完成,按照家规…”刑事长老顿了一下,“他们要把你交给我。”

“你以为,你能吓到我?”夜鸦一声冷笑。

刑事长老面无表情地盯着夜鸦,突然笑了一下,“你爷爷的消息。”

夜鸦攥紧了拳头。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然后你回去继续完成任务……”

“我可以说出来,但是任务你们别想了。”夜鸦打断了夜臻的话,“齐庚天通过传送阵跑了,只要他没死,就绝对知道我已经落入你们手中了。他不会再相信我的。也就是说,整个神圣骑士团都不会相信我了。”

长老们的脸色很难看,刺杀奥斯汀校长——这个夜鸦的任务,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完成了,因为夜鸦是奥斯汀所看重的学生里唯一的永夜城出身的。

夜臻板着脸,“那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夜鸦笑道:“先说一个,其他以后再说。”他看着夜臻的脸色,“毕竟我要留点东西——保命!”他话里赤裸裸的怀疑。“对了,我很闲,最好给我安排点事干,比如进行动组?要是担心我,就安排点安全的任务嘛。”

“咳咳”。其他长老们眼见事已至此,也为了给夜臻留点面子,纷纷身体不适告辞了。

刑事长老也要告退,却被夜鸦喊住了,“老东西,对他好点。要不你绝对死的很惨。”夜鸦是笑着说的,但刑事长老却觉得这个年轻人仿佛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祠堂里,只剩下了夜鸦和夜臻。

夜臻长叹一声,“鸦儿,起来吧。”

“我起得来吗?”夜鸦没好气道,“三爷,你这家主当得可有点憋屈啊,那几个老家伙还没镇住?”

夜臻苦笑道:“能镇住了,还配叫老家伙嘛?我也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夜鸦听着夜臻渐渐远去的声音,一个扭身就躺到了地上。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根本走不了路。他就这样躺着,目无焦距地看着房梁,喃喃道:“至少,家里还有个三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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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珈王城军事法庭。

马蹄形阶梯观众席的正中央围绕着一个立在三层阶梯上的囚笼,那里面站着一个身穿素白色连体囚衣,披肩散发却又不显凌乱的年轻人——据说将犯人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能让有罪之人自惭形秽、俯首认罪。

齐庚天抬头看着法官。他自传送法阵出来后便遭到了丛林豹的袭击,险之又险地将其杀掉后,才发现自己身处迷雾森林。幸好不远处是一条小溪,他便顺着溪流往下游前进,果然不出意料的通过神女河回到了人类社会。

只是他回来之后便被抓住了,理由是小队成员夜鸦被证实叛变,因为神圣骑士团一队队长莫比于家中被刺杀,而杀他的正是夜鸦。调查组动用了最先进的飞舟,出动三支精英小队星夜飞往达肯废墟,于矿洞中发现了三具尸体,身份也已经被证实。其中杜特的太阳穴上,赫然插着夜鸦的贴身匕首。这更是夜鸦叛变的铁证。

齐庚天转头看向了陪审席上坐着的凯里因亲王——那是个纯粹的种族主义者,厌恶一切其他人种,从骨子里觉得瑞迦大陆的卡卡索人才是最高贵的。而像齐庚天这样的东方移民,是不允许有尊贵的身份的。

他一点都不像是白银家族的成员,完全没有当年开疆大帝的人族平等的理念。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当然除了与凯里因一丘之貉的那群人。

法官的法槌敲击声将齐庚天的思绪拉回了现场。

“现在宣判,被公诉人齐庚天,男,30岁,摩亚之盾神圣骑士团一营一队麾下第7小队队长,于十五日前接受达肯废墟的侦查任务,因自身指挥失误,轻信叛徒,导致队员尽数牺牲。根据《瑞迦帝国军纪》第一百三十八条,指挥官因自身指挥失误导致任务失败、人员死亡一半以上的,须判处二十年苦力,发配深渊长城奴隶营。非极特殊原因,不得召回。鉴于当事人于之前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战功,刑期酌情削减,最大至一半。现判处齐庚天十年苦力,发配至深渊长城,立即执行。”法官看着齐庚天,严肃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怜悯,“齐庚天,你可有异议?”

齐庚天又看了一眼凯里因亲王,道:“没有。”

“我宣布,审判结束,休庭。”法官站了起来,退回庭内。两名卫兵也走上阶梯打开囚笼,给齐庚天套上了镣铐。

观众席上没有人离开。他们都默默看着这个神圣骑士团里最精锐的队长。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至少在座的人都怀疑这件事一定有什么内幕。只是齐庚天没有异议,他们也只能替他惋惜——也许未来的下几任神圣骑士团长要庆幸这位这样退出竞争吧。

齐庚天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即离开。卫兵也严格恪守自己的指责,并没有因为这个被当庭宣判的人成为罪人而有丝毫的无礼。

齐庚天叹了口气,挺直了身躯,眼神坚定地看着门外的囚车,那是直接发往深渊长城的。所谓的立即执行,就是立马上路。他大跨步走了出去,法庭里仅仅回响着他坚定地步伐。

“哥。”

刚进囚车的齐庚天看向发出声音的人——齐雯飞穿着便服,身边是同样穿着便服的斯诺·凯特拉,旁边还站着齐雯飞的几个同学,有那个不怎么起眼的皇子索罗,还有他亲自教导过的叶泽。

“都来了。也好,以后小飞就拜托你们了。特别是樱雪,我不在的这些年,希望你能继续帮我照顾他。”

斯诺点点头。齐庚天继续道:“小飞,故乡再好,那也已经是别家领地。我曾经做梦都想打回去,为父亲还有千万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可人既已死去,兴兵报仇也不过徒增伤亡。还有活着的人呐。”齐庚天说道此处,便住了嘴。纵使他有其他志向,如今有十年刑期,说也无益。

齐雯飞倒是不怎么认同。他虽然不想从军,可是父亲所留下的诸多遗产里,唯有卡迪恩之剑最是珍贵。传言这剑身上现有的五处残缺,就是当年开疆大帝卡迪恩亲手所致——剑中有三千圣殿英灵,唯有使之残缺才不会落入他人手中。这也是天昶苦心积虑覆灭烨都的另一个原因。

若有朝一日他遍临险地收齐残片,便可以靠这英灵复国,将所有仇人斩杀殆尽。这也是他有意加入冒险者协会的主要原因。人生在世,若没有个宏愿,那便罔顾此生了。尽管如此,齐雯飞还是朝齐庚天郑重地点点头。

齐庚天看他长大,也知道他性子倔,所认定之事十有八九无法左右,从小念叨的报仇又怎会因三言两语而打消。

“各位,时候不早了,卑职还要赶在天黑前到达晨光镇。如若不然,便是军法从事了。”驾车的只是个列兵,军事犯一般都是由白银军团派一什士兵押送,他们限于军法,让犯人会见亲友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也无法再有其他优待。

在场人或多或少都与军方有关,也知道军纪森严。于是纷纷告别,也无其他话可说出口。

叶泽先前在陵园宣誓后,便被传令兵吓了一跳,后来详细问过后,才知道一队队长已然被杀,而紧接着便是齐庚天被找到,一天之内便被定罪。速度快到前所未有,若说没什么黑手,他是坚决不信。

等他回到住处,果然被告知休假取消,王城待命。

柯尔正趴在桌子上写自传,见他回来便嘿嘿道:“果然我猜的没错,休假取消。”

叶泽没好气道:“你还得意,没假休有什么好的。”

“什么好的?我今天打听到了,今年勒斯巨人领的雪灾比以往要严重得多。勒斯派人来王城求援,也不知道许了多少筹码,皇帝竟然同意派兵援助,而且一派就是三个军团。”柯尔炫耀似的把他自以为灵通的消息卖弄给叶泽,却见他脸色平淡,便接着道:“团长以让新人见见血为由,将我们这群新兵蛋子全都派去随军,编入白银兵团编制。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女神的复仇,我们也能见识到了!王城几千年无战事,身为‘圣摩亚之盾’要么天天像个治安官到处维持秩序,要么像个冒险者到处接任务,那多名不副实?”

叶泽早就知道这些,而且不止这些。比如齐庚天的任务是达肯废墟,在冰雪神国出了那么大的异动,一个精英小队死亡过半,本就不可思议。而且这任务莫名其妙,因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涉及冰雪神国的任务了。他心思一向敏感,尤其是永夜城近日频频寻衅,而齐庚天恰恰是永夜城灭掉的烨都遗孤,这就有些微妙了。旋即他又把这个念头藏了起来,像他这么一个平民子弟都能猜到的,那些浸淫权术好多年的政客们又怎么想不到?也许齐庚天的际遇,便是那群政客向永夜城做的一丝妥协。无怪齐庚天不让齐雯飞踏入军界,可能也是担心齐雯飞身不由己。

叶泽看了一眼略显兴奋的柯尔,知道他肯定因为自己的自传有大事可写而激动,便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上次勒斯求援还是一千多年前,那次是雪国暴乱,就连达肯矿城和碎雪城都毁于一旦。帝国前期便派了十万大军,后来又加派了五万,最后情况紧急,勒斯把深渊长城的驻军都抽调了大半,才勉强撑了过去。就是这样,十五万大军堪堪有十万回来。随军牧师几乎个个满头白发,没一个活过四十岁。”

谁知柯尔满不在乎,“那次五千年一遇,而且这次勒斯自己都说三万足够,哪有那么惨。”

叶泽张了张嘴,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管柯尔,自己收拾行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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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击草原,雷部。

一团电光在雷骁的手上凝聚,刺眼的亮白色充满着整个漆黑的大帐。

他总是独自一人在练习。因为在雷部故老相传的神话故事里,只有得到雷神赋予的野兽和雷神自己能掌控雷电。显然,人是不在其中的——他肯定会被当成渎神者。

“少主,少主!”

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雷骁赶紧将雷电攥灭。他转身向着帐门坐下,闭上了眼睛。

一只苍老的手将帆布拨开。随后一个银发银须的麻衣老头走了进来。他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熟练的将帆布挂在门两侧的挂钩上,而后走到塌边掏出火折,将羊油灯点燃。最后才在雷骁的面前站定。

这套流程他重复了快二十年了,包括之前喊得那两声,都在其中。

雷骁睁开了眼,平和地看过去,“老木泰,这次是什么事?”

老木泰看了雷骁一眼,突然跪趴在地上,压抑住哭声道:“我哥哥被族长叫去了一下午,回来后就没有手和舌头了。我跟他一起长大,我能读懂他的唇语。他说他占卜了十几遍,几乎耗尽了生命,却发现战争要来了,是漫无边际的尸体、鲜血,每个人都是浑身血污!所以族长惩罚了他,却因他是巫祝不敢杀他!”

雷骁似乎无动于衷,他收回了想要拉起老木泰的手,依旧平静道:“犯了错该被罚,你找我没用。”

“可是少主,一位巫祝,占卜十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可能出错吗?”

雷骁也不信会出错,尤其是三十年来从未有顶撞过他的老仆突然这样反应,他几乎确信了这个结果。“那我也没办法。父亲一言九鼎,没人可以忤逆他。我也不行。”

“少主!”老木泰的声音突然高昂。他又突然感觉不妥,遂又低了下去,“少主,我给您讲个您出生之前的故事。三十年前,老族长在会盟返程中死于江氏之手。族长一怒之下便兴起全族之力讨伐江氏,事前也是由巫祝占卜过的——那次是我父亲。他说漫天雷霆降下,遍地都是焦尸。族长不信,也砍掉了他的手和舌头,带走了全体青壮和全部的雷兽以及战马。他获胜了,江氏的左王被他杀了。可等他回到部落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父亲所描述的已经应验。你的母亲和三个哥哥,还有超过八成的妇幼都死了,死于天罚,死于一次意外的雷劫。”

雷骁从不知道这些,没有人敢跟他讲,因为草原的男儿从不为逝者哀悼,他们只会服从强者。“那我呢?我是哪来的?”

“为了防止瘟疫,我奉命掩埋尸体。轮到掩埋你母亲的时候,她的肚子动了。我不敢擅自做主,匆忙喝住所有人,将族长叫来。他亲手从你母亲的肚子里将你剖了出来。这便是你的出生。”老木泰看着雷骁,“少主,巫祝是不会欺骗世人的,因为若是撒谎,那死后将坠入深渊永远无法朝觐天神。”

“所以呢?我去试着阻止他?”雷骁依旧没有同意。

老木泰爬到雷骁脚边,抱住了雷骁的脚,低头将额头贴在雷骁的脚背上。“少主,老仆不奢求您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求您在这一切发生之后能尽量挽救族人。很多人是无辜的。”他发出一声闷哼。

雷骁察觉不对,扶住老木泰双肩将他抬起,才发现他的心脏插着一把匕首。

老木泰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雷骁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他张张嘴还未说什么,手便被老木泰苍老但温暖的手拉到了匕首上。

“少主,希望您记得老仆说的话。只是老仆胡言乱语,连神志都不清晰了,竟然还想刺杀您,所幸,被您给杀了。”老木泰浑浊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雷骁呆呆地看着老木泰,准备将他平放下来。

突然门外冲进来两队提枪甲士,将锋刃指向老木泰。而后一个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

雷骁抬眼看去,外面射进来的亮光让他无法看清面容。不过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他的父亲。

“他疯了,要杀我。”雷骁道。

一个近卫收起武器走了上去,他探了探老木泰的鼻息,朝伊勒德点头示意。

伊勒德道:“拉下去喂鹰。”有两个近卫领命。“巴特尔,晚上来我大帐,多族族长还有各支脉长老都会来,穿正式点。”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雷骁攥紧了拳头,默然不语。

夜晚的草原是星光闪烁的。对于雷击草原来说,夜晚也是最安全的,因为只有在夜间,雷云才不会大肆凝聚,降下天罚。

往常参加宴会,自有老木泰给雷骁更衣,穿上草原流行的烨都丝绸——这衣服美则美矣,就是太繁琐。只是草原蛮子们总喜欢标榜自己是文明人,上层贵族也都喜欢起个东陆名,比如他原名巴特尔雷,东陆名雷骁。如今雷骁也只能自己更衣,换上东陆人更喜欢的便服去参加宴会。至于父亲让他穿正式点——草原人穿丝绸,便是最正式的装扮了。

一踏入父亲的大帐,扑面而来的便是酒肉腥膻。

过着终日躲避雷云的游牧生活的人,又怎么可能有东陆人的优雅和散漫?

一群糙汉子们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就着酒劲大声吹嘘着什么事情,丝毫不在意油脂已经弄脏了身上的丝绸。雷骁皱了皱眉,他自幼受父亲掳掠过来的东陆读书人教导,从内心是鄙视这种粗鄙的。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横穿正在跳舞的妙龄女郎们,径自走到伊勒德下首给他预留的位置坐下。然后便看到对面那个正目光灼灼看着他的中年人。

先前伊勒德正同中年人说着什么。随着雷骁的入座,两人也自然停了下来。

伊勒德拍了拍双手,示意舞女和侍者全都退下,而后道:“诸位,今日邀请大家到我大帐,是因为有一桩大事要与诸位商议。”而后他便住了嘴,双眼环视在场众人。

“族长请讲。”

“我等听族长差遣。”

伊勒德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继续道:“五千年前,我们草原诸部落还在中陆过着耕作养殖的闲散生活。后来诸神战争,领主江无叶率众投了卡迪恩,征战几十年才天下平定,诸神隐匿。只是中陆也成了不宜居住的泥沼地。后来卡迪恩分封功臣,把江无叶分到了这片草原。为了躲避雷击,我们才渐渐成为游牧民族,成为其他人口中的草原蛮子!”这些历史虽然久远,但在座众人也都知道。就是因出身与东陆并无不同,只是后来际遇使他们变得现在这般,所以才更迫切求得一种心理上的认同感。以丝绸为正装、以东陆名为官方名,便是他们在自欺欺人。“五千年来,初始诸部落还不满于现状,向北而战,同烨都进行了几百年的领土战争,牺牲无算。后来主战派打没了,余者也都安于现状,再也没有向北去过。”

说及此处,席上众人也多有唏嘘。

伊勒德话音一转,“现在,我们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那就是永夜城准备西征帝国!推翻白银家族的统治!”

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西征帝国。这个词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根本没有想过的。一是因为开疆大帝卡迪恩的英姿至今仍然传唱整个大陆,以凡人之躯推翻神明的统治,对许多人来说,他的帝国便是最无上的神国。二便是因为路途遥远。由东陆西征,要么大兴海军由海上西进,要么横穿冰雪神国先征勒斯,再就是横穿中陆的死亡沼泽,还要攻下有天下第一关之称帝王关。至于南路那无尽沙海和数不清的火兽,不提也罢。因此五千年来,东陆三城最多是互相征伐,从来没有想过西征。再加上生存条件本就恶劣,同是人族,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

风部族长阿尔斯楞与伊勒德私交莫逆,因此毫不客气道:“永夜城西征帝国?痴心妄想。这些年虽然东西方联系不多,但也有商路来往。那帝国地处险要,同阿尔瓦毗邻,两处军队常年防备火兽、深渊还有雨林土著,永夜城区区一城,凭什么西征帝国?区区十万之军?”

“所以我来寻找盟友。”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坐在雷骁对面的中年人说话了。

伊勒德微微一笑,介绍道:“永夜城辅相,乐谯乐先生。”

乐谯抬手与众人见礼,开门见山道:“虽然永夜城十二年前在诸位帮助下才夺取烨都。但早在二十年前,城主便已鼓励生育。如今,我永夜城已有五十万大军。”

众人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草原,生活条件极差,即便是鼓励生育也没多少响应,而且诸部落几乎一盘散沙,哪怕强行聚起来,也不过有五十万适龄青壮。而那群东陆人简直像是在养猪,二十年便生出来五十万大军?

乐谯继续道:“当然,五十万虽然多,但据我们情报显示,同气连枝的王城、阿尔瓦和勒斯,加起来也大概有四十万大军。再加上他们以逸待劳,永夜城着实吃力。所以便需要诸位施以援手了。实不相瞒,我永夜城还有其他手段,全部算上也不过六成把握。若是有诸位帮忙,成功已过八成。”

阿尔斯楞倒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忙道:“说了这么多,我们不过是个陪衬?那还有什么加入的意义?你到不如去找江部,他们兵强马壮,不逊我们。”

乐谯微微一笑,“盟友当然越多越好。再说,诸位久居草原,想必也受够了这般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吧。我永夜城所求的,不过是一片沃土,而王城便足够了。其余各城,诸位便不眼热?”

此言一出,在座各族族长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乐谯继续趁热打铁,“五千年的帝国,太老了。既然已经行将就木,我们为什么不再加速这个过程?也许数千年后人们再提起,我们便是这亘古以来人族第二大帝国的缔造者呢?”

伊勒德见在场诸人表情兴奋、眼神热烈,便已知道先前一番话已经成功勾起了大多数人的欲望。剩下他需要做的,便是统一战线了,于是他端起酒杯,忽然起身,大声道:“我雷部已得巫祝预言,前路虽然血雨腥风,但却有一片富贵和平!如今我雷部已然决定举全族之力西征,各位族长跟我雷部是多年盟友,不愿西征的我毫不怪罪,愿继续为盟的不妨安全起见将族人聚在一起,而后出兵西征,为子孙后代打下一片安居乐土!从者,请共饮此杯!干!”

在场众人见此,也都纷纷站起来,大喊道:“干!”

自始至终雷骁都不发一言。他知道父亲欺骗了大家。可是他并不想拆穿。因为他犹记得十二年前那个烨都统领临死前的冲锋令他热血沸腾。也许他生来就属于战场。他也记得他克烨都后凯旋而归的场景,万民仰慕,众人欢呼。不知多少人夸他巴特尔名副其实。更何况他已经三十岁了。以草原人的寿命而论,他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半。若是不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那蹉跎岁月有什么意义呢?

雷骁同众人欢饮了几杯,便找由头退出了大帐。

冷风一激,适才豪饮几杯导致的轻飘感荡然无存。他正欲轻叹一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于是他转身看去,却是乐谯。

“乐先生不在里面同他们商议具体计划,也出来放松?”

乐谯笑道:“具体计划当然要正式场合。如今大家已有醉意,却是不方便商议了。至于出来嘛,自然是寻那个十二年前我远远见过的风姿绰约的少年郎。”

“少年?”雷骁嗤笑一声,“先生不知道岁月无情吗?”

乐谯点头道:“也是。十二年前我还能上马作战,如今已经提不动刀了。这次寻你,也不过是听闻他们公认你是草原第一猛士,想托你一件事情,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草原第一猛士?”雷骁嘿然笑道:“这称号还不错。什么事?说说看。”

乐谯道:“你可知道雷击草原以西便是沙海?”

“这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进沙海不久便是火神炼熔的圣堂,通体浮游石,悬空在火山口。”

乐谯点点头,“传言卡迪恩在圣堂里放置过一个银色匣子,但是这个匣子在火神寝殿里。除他之外,任何进圣堂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后来我永夜城统领阿萨京率一个精英队进去过,最后独自一人活着出来了。他说里面并没有多夸张的危险,不过是无处不在的火神卫而已。若是有他那般实力,足够平安进出。”说着乐谯看着雷骁,“问题是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他那般强者。”

雷骁道:“拿我凑数?”

“你可以先找阿萨京比斗一场。”乐谯道:“我们无法强求盟友。不过若是功成,你有什么需求不妨说说看,我们肯定竭力满足。”

“我还没想好。事成之后再说呢?”

乐谯略一皱眉,道:“可以。”

雷骁于是道:“阿萨京呢?什么时候动身?”

乐谯看了一眼雷骁,“这本事涉机密。不过反正明天也要说出来的,不妨现在告诉你。”

雷骁有些意外,道:“请讲。”

“他在北陆,冰雪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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