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木门被一双手推开,掩上。
人影轻轻踱着步子,动作熟练地来到床榻前,刚想伸手,就有一道冷冷的警告声从身后插入!
“再进一步,小心你的腿。”
冷汗,就那么冒出来,人影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慢慢转过身去。
萧镜的影子隐在暗中,若是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出。
人影嘿嘿笑了一声,狗腿的道:“这位大哥,我就是来看看白三姑娘。”
萧镜阴沉着脸,没有情绪,用吐冰渣子的语气道:“走吗,送你一程,不介意。”
人影暗暗咂嘴,心中腹诽怎么就杠上了这么一个煞星!
“那个,我就是来说一声,医药圣殿山海宫打算招收新弟子了,我打算去试一试。”
萧镜抿唇,不语。
人影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别觉得我很伟大,我只是不想小丫头坐着轮椅还看不见,纯属为了给小丫头治病而已。”
这次萧镜有了反应,“是吗,等你学成再来,”良久,补充一句,“否则,来一次,甩一次。”
人影简直一口气提不上来憋过去,听这个人说话简直不要太费劲。
“山海宫?”
帘幔里传出来的声音,让人影一喜,连忙转过身去,“小丫头你醒了,哦哦,我叫南宫决,我明天就去山海宫应试,你放心,你的眼睛和腿就包在我身上吧!”南宫决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丢给白彧一个不要太感激他的眼神。
南宫决自导自演,简直不要太尴尬。
白彧抬手,萧镜已经来到床前,把帘幔扎好,将白彧扶起来,在她背后放好枕头,萧镜才退了一步。
“深夜来访,小兄弟就为了这件事?”
南宫决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你把解药给我呗,山海宫有个规矩,就是除非学有所成,否则不会让任何人出宫的。”
说完又是良久的一阵静默。
南宫决心里直打鼓,萧镜那丫的一直盯着他看,眼睛忒毒了,他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还有,不会被小丫头觉察出端倪吧,山海宫,貌似是没有这个规矩,他就是想要解药而已啊...
“你为什么想去山海宫,不想做杀手了?”
南宫决挠了挠后脑勺,“不是,我就是想做大夫了,顺便把你的腿和眼睛给治好,然后...一举成名!”说完还露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白彧轻笑,露出雪白的虎牙,十分好看,“你没有中我的毒,所以不需要解药。”
南宫决一脸震惊,“什么?!小丫头,你上次不是说那杯茶加了料的?”
“我说加了料就真的加料?不过是吓唬你的。”
南宫决脸色顿黑,“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子为了治你的腿和眼睛连自由都不要了去学医,你居然阴我!”
似是想到什么,南宫决立即卡住自己的脖子,“你...给我的解药不会才是毒药吧,我吃了....”
白彧又是一笑,“没有,那可是大补药。”
南宫决闻言脸色一松,“算你这个小丫头有良心,好了,老子就走了,明天就去山海宫报名,等我治好你的眼睛和腿,你不要感动的以身相许啊...”
萧镜看着南宫决不要脸的表现,一脸嫌弃。
暗暗嘲笑这个傻缺!
南宫决脸色一变,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小丫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
再来,就没了下文,南宫决知道小丫头回忆过去的时候那无助的模样,他不想揭她的伤疤,也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在可怜她,他就是想守护小丫头。
一个翻身,南宫决踏出二楼的窗户,掠过夜色,黑色的身影快速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萧镜抱着剑,立在白彧身前,“小姐,明日不如...”
白彧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明日,我亲自去。”
山海宫医者如云,但愿能医好眼睛吧。
她真的已经厌恶了黑色,她想亲眼看着南皇以惨烈的手段惨死,就死在她眼前,她要把她受的苦一一还给他,让他也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皇宫。
贵妃榻上,落征鸿就那么盘腿坐着,桌前燃着松槐香,一旁是他自己对弈的棋盘。
棋到好处,每落一子,都要谨慎再谨慎。
曲艺和谢嫣然来的时候,就看到落征鸿手中惦着一枚黑棋,思虑良久,落子。
啪。
紧接着跟上一枚白子,和落征鸿的黑子步步紧逼。
谢嫣然见况立马抬手捂住了嘴,一脸震惊。
曲艺看了她一眼,“不用惊讶,阿征在对弈。”
谢嫣然抬起迷茫的眼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曲艺说的话,明明,落征鸿的对面没有人,那白棋谁人所下?
啪。
又是一对棋子落下,落征鸿明显落了下风。
落征鸿盯着棋局,一双鹰眸眯着,急速的分析大局,不久就入了定。
“何为执念?”
一道声音,就那么凭空闯进他的脑海,带着几分沧桑,十分沙哑。
落征鸿阖眸,仿若置身仙境,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蒸雾升腾,隔绝视线。
何为执念四字,在落征鸿的脑中峰回路转,一遍一遍,只有四字,何为执念。
“执念,情也。”
“何为情?”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想忘么?”
落征鸿微怔,眉眼轻蹙。
想忘吗?
脑中记忆泛滥开来,星星点点都是她的记忆。
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粘着他了。每日清晨,不管何种天气,打开门第一眼他看到的总是她。
起初他呵斥她,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再后来,就变作了无视。
“落哥哥,你看,我新做的纸鸢,你可喜欢?”
他不屑,一脚踩在脚下,狠狠的碾压。
将她的心,视作烂泥。
“落哥哥,我亲手给你做的衣服,你可喜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仔细的藏起了被扎的千疮百孔的手指,不想让他看到。
他几乎连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就那么扬长而去。
他没见过她哭,一次也没有。
再后来,她来找他,天空下着雨,他不见,她就在外面等着,等她走的时候,是被人抬走,那一日她高烧不退,喊着他的名字,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送了药就匆匆离开。
仿佛对她的回应,就那么一次。
可那个傻丫头,醒来之后抱着那个药瓶笑了整整一日,发烧失去了意识也没舍得用掉。
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流了出来,一旁看着的曲艺和谢嫣然俱是一惊。
他居然哭了。
再后来,小丫头沉着一张脸来找他,说她要走了,若是他开口挽留,她就留下。
可他,就说了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双眼,甚至你这个人。
他不喜欢那双眼,是因为里面有他厌恶的爱慕,他本来以为她是不同的,可就在知道了她的爱慕,他就觉得这唯一的不同也沾染了世俗的俗气。
小丫头就那么走了,没有回头,步伐沉重却又坚定。
再后来,他就收到来自小丫头的信,里面寥寥数语,只有恩断义绝四字写的遒劲潇洒,她爱的潇洒,放手更是放的潇洒。
放手那一年,她十三岁。
他再听到她的事,是四年后,南国政变,她被囚禁,生生被人打断七根肋骨,剜掉无数块肉,日日放血,却又被丹药吊着命,不会死。
他那日,心很痛,日夜兼程,滴水未进,却只看见萧镜将她救出,翻飞的血衣,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险些失控,竟忘了自己赶来的初衷。
吩咐白影护送她回去,而他不做停留,将对她最后的保护,冠以怜悯之名。
再来就是那日在万福楼,他明显能感觉到她是认出了他的,可是她的身子那么僵硬,就那么让萧镜抱了她走,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
他知道,是他伤了她。
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清晨打开门,他觉得空落落的,似乎习惯了看着她的日子。
其实白彧,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那一双仿若藏着星辰的眸子,早就融进了他的生命里,他一直以为对她的不理不睬是因为厌恶,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若是他真心厌恶一个人,会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他没有,放任她的纠缠。
或许他对她,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原以为随着时间,她就会淡出自己的生命里,可却不曾想,便随着时间,她在他的生命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割舍。
突然,两朵祥云就出现在他面前,左边是紫色,右边是红色。
“紫色东来,去往的地方代表你的新生,红色雾霭,虽会让人迷失方向,却也有星光为引,你,做选择吧。”
落征鸿睁眼,从容的抹去泪痕,看了一眼棋盘上消失的密密麻麻的棋子,起身。
没有理会一旁的两人。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只听后来庭宫盛传,新帝落征鸿突施暴政,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手段雷霆,一夜之间迅速拔除干政之臣,朝堂肃清。
后宫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