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子
南宋初年,由于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东南沿海一带商务活跃,各路贸易活动频繁,金属货币制造已经不能满足流通需要。
此时海外贸易蒸蒸日上,对外贸易港口有泉州、广州、明州等,政府在这里设有市舶司,管理海外贸易。政府的海外贸易收入,占财政收入很重要的部分,到宋高宗绍兴末年(1162),对外贸易所得,达到财政收入的13%。对外贸易的兴旺使大量金属货币流失海外,导致了市场上流通铜钱不够支付。临安(杭州)的富商们为了便捷交易,发行一种“寄付兑便钱会子”,“寄付”即寄附,“兑便钱”即便钱,意为汇兑,一种类似支票、汇票的汇兑券,用于市场买卖。绍兴三十年(1160)二月钱端礼知临安府,将原由富户主持的便钱会子收为官营,“许于城内外与铜钱并行”。七月钱端礼升为户部侍郎,会子亦由户部接办,并于次年二月设立行在会子务进行管理。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16这样记道:“当时临安之民,复私置便钱会子,豪右主之,钱处和(端礼)为临安守,始夺其利以归于官。即而处和迁户部侍郎,乃于户部为之。”宋高宗绍兴末年,政府在临安设置了“行在会子务”,李心传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188记载:“(绍兴三十一年二月)丙辰,置行在会子务。后隶都茶场。悉视川钱法行之东南诸路。凡上供军需并同见钱。仍分一千、二千、三千凡三等。
盖权户部侍郎钱端礼主行之。仍置左帑钱十万为本。”这样由政府发行会子,拨准备金十万为本。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会子立界,宋人王应麟在《玉海》卷180记载了这件事:(乾道)四年,以取到旧会毁抹截凿付会子局重造,三年立为一界,界以一千万贯为额,逐界造新换旧,差户部尚书曾怀同共措置,铸提领措置会子库印,依左藏库推赏,其将带经过务场不得收税。蒋芾奏曰:“此月用会子收回金银,若会子稍多,又出钱银收之。”陈俊卿奏曰:“敛散抑扬权之在上,可以无弊。”其年四月一日兴工印造,至岁终可造一千万贯,措置收换旧会,每道收縻费钱二十足,零陌半之。应旧会破损但贯百字存,印文可验者即与兑换。自十二月一日,始置局收换至明年三月十日终尽绝,更不行用。
第一界会子始创于乾道四年,立三年一界,以1000万贯为额。并允许会子输入左藏库,规定凡公私交易皆付会子。会子初行于两浙,后流通于两淮、湖广、京西各路,因广泛行用于东南地区,便称作东南会子,或行在会子。会子面额初发时为1贯,后来增发了200、300、300文3种。其形制与钱引不同,为长方形,红、蓝、黑三色铜板印刷,标明发行机关为“行在会子库”,图案花纹精致美观。
会子初立界时,政府规定每界1000万贯,随后即两界沓行,为2000万贯。此时会子增发数额不大。到开禧年间北伐受挫,军费开支遽增,并会子三界同行,发行总量达1.4亿贯。
李心传记载道:“开禧用兵,又依四川例,亦以三界通行。而第十三界累增至四千七百五十八万九百余缗,民间折阅滋甚。”宁宗嘉定八年(1213)后宋与金朝重新开战,导致朝廷财政枯竭入不敷出,会子第十四、十五两界不断增印,却无财力换界,致使两界行用了20多年。戴埴在《鼠璞》里这样记载:(绍定年中)所印第十六界,本为换易之用,不免权宜出之。至绍定癸巳岁,用过九千四百余万,一界记一亿三千三百五十五万,止三千九百万未支出。以三亿二千万之数,欲强以七百七十之价,人知其难。孟冬易相,惩创两贯换一之非,高折金银及官诰、度牒与第十七界新券贴换。徒据榷货物旧数纽算,都不知十四、十五两界旧多破损,屡尝换易,积于封桩,未及焚毁又复移出,其数遂不可计,伪禁者不与焉。虽可易旧换新,而换两界旧券者,止第十七界及用物贴换,不能悉偿,凡州郡桩积与七月所纳之券,悉为干没。
政府为了补阙财政用度,三界并行会子书放数额达到3.2亿贯。在宁宗嘉熙、淳佑之交,第十六、十七两界会子数额达“五十千万缗”。孙梦观这样说道:“楮之为数,近如版曹所奏,旧者已及四十二千万,新者已及二十三千万,方来者、伪造者,盖又不知其几。”这里所说新者是指第十八界,旧者是指第十七界,两界会子共发行了6.3亿贯,达到了南宋政府会子发行的最高数额。如此多的会子冲击流通领域,引起了诸多朝中有识之士的忧虑。时人这样分析道:今交子(即会子)之行,流通于江淮闽浙,一夫可带千万缗,无关津讥征之烦,无变易赍持之劳,尤便于民。
今民间往往重钱而轻楮券者,何耶?盖由失散敛之术也。在昔楮券之行于蜀,贱则官出钱以敛之,贵则官出钱以散之,使居者以藏镪为得,行者以挟券为便。是故州县之折纳、四方之征商、坊场河渡之课息,不贵其钱、不拘其楮,故钱重而楮亦重。今则不然,官之予民者则以楮,而其取于民者则必曰见钱焉。若是则钱安得不重,楮安定不轻?为今之计,莫若权其利在民、握其利在我,敛散周流,使钱楮为一,则无轻重之不等矣。
大臣们的担忧不无空穴来风。为什么会子从发行不久便不能按铜钱比价行用?为什么交子在四川行用几十年没有出错,而在东南就出现了种种弊病呢?他们认为四川行用铁钱,而铁钱易锈蚀笨重,人们不会大批地把铁钱储存起来,铁钱与交子子母相权得以流通且相安无事。东南地区行用铜钱,铜钱便于储存,可以长期使用,甚至可以跨越朝代行用,这个优点是铁钱远远不能比拟的。所以一到动乱年代,人们便大量储存铜钱,以备后用,市场上铜钱也因此越来越少。他们建议朝廷在田赋、商税、禁榷品专卖上都要接纳会子,推行钱会中半政策。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朝廷这样做是有顾虑的,担心铜钱会因此流入私人手里,而楮币全流进国库。会子之所以贬值,是由于政府为了弥补财政空缺无限量地印制会子,而会子贬值又造成了朝廷实际收入的减少,这就使得朝廷原本转嫁给百姓的财政负担,到头来一部分又重新落到了政府身上。随着会子越积越多,朝廷的税收损失也越来越大,形成恶性循环。
在宁宗嘉定初年发行第十四、十五两界会子时,时任太府卿、总领淮西财赋的吴潜就纸币发行过多一事上疏朝廷。他说:“朝廷以楮价减落,收换十四、十五两界,诚为知务。但金银之出不能多,多则伤国;度牒、官诰之出不可多,多则伤大家;新会之出不容多,多则人仍贱之。”他看到了当时第十六界新会子的贬值,浙西民间以旧会子1贯300换新会子1贯,旧会子每贯值330文,折合新会子每贯只值429文。“是以物价翔踊愈甚于前,闾阎之民尤为狼顾,如病而服药,药不对而病愈增,岂不殆哉!”吴潜深感到纸币恶性膨胀的严重后果,提出了纸币是国家命脉的观点。他说:臣观今日国用殚屈,和籴以楮,饷师以楮,一切用度皆以楮,万一有水旱盗贼师旅征行之费,又未免以楮,则楮者诚国家之命脉也。今不亟为区处,新楮甫出,其弊巳尔,年岁之后,将甚于昔。官司之所仰者在楮,而民不重。官之所倚者在法禁,而民不服。楮非吾楮,则国非吾国矣。
这一年正值金朝亡国之时,金朝纸币的膨胀比南宋还要严重。吴潜用金朝败亡来证明他的观点:“金人之毙,虽由于鞑,亦以楮轻物贵,增创皮币,或一楮而缗,或一楮而为五缗,至于为十为百,然人终不以为重。其末也,百缗之楮止可以易一面,而国毙矣。”金朝的灭亡,其纸币的恶性通货膨胀加速了垮台,吴潜提出了这一教训,希望理宗皇帝能够吸取。但此时南宋朝廷已气息奄奄,根本无力挽回颓势。到了理宗景定末年(1264)北方蒙古大军压境,市面上物价飞涨,特别是米价上飚,百姓买米极为困难。到了度宗咸淳十年(1274),蒙古军已占领长江中游,南宋朝廷仍在发行会子,此时1贯会子已不值1文钱。南宋朝廷重蹈金朝灭亡的覆辙。
淮交
南宋的两淮地区与北方各地接界,为防止铜钱外流,南宋政府在两淮地区推行铁钱,淮交是这一地区的流通纸币,是一种与铁钱相配合使用的地区性纸币。淮南交子,又称淮南铁钱会子或淮南会子,简称淮交。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记载道:乾道元年,户部侍郎林安宅言:“督府妄费,印给会子太多而本钱不足,遂致有弊,乞别给会子二十万,背印付淮南州军行使,不得越过他路。”二年六月诏:别印二百、三百、五百、一贯交子三百万,止于两淮州县行使,其日前旧会听对换,应入纳买卖并以交子、现钱中半。如往来不便,诏给交子、会子各二十万,付镇江、建康榷货务,使淮人之过江,江南人之度淮者皆得对换,循环使用。
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正式发行淮交。淮交面值有200文、300文、300文和1贯4种,背面印有“付淮南州军行使”字样,说明只能流通于两淮州县。并规定输入买卖,以交子于现钱参半使用。淮南是南宋最重要的海盐产地,淮交行用后,朝廷为了提高淮交的信用,决定商人请沽盐货时可以部分缴纳淮交。
《宋会要辑稿》记载:(绍熙三年)九月二十三日,中书门下省言:前淮西总领刘颖乞将盐钞许商贾每袋用交子一贯,计四十八万贯,除应副屯戍军兵支遣外,余数合行措置。诏依刘颖所申,其交子依已降指挥,每贯作七百七十足出入,所收交子有出剩之数,仰本所桩管,听候朝廷指挥。
又:(同年)十月十七日,诏淮东提举司,客旅入纳贴钞钱,自今每袋许用会子、铁钱各三分,交子四分。
先是,淮东提举卫泾有请于朝,为(谓)本路盐仓客人贴钞钱,依近降指挥,以官会四分,铁钱六分入纳。今来既行交子,所有立定六分合听商旅之便,或令以分数入纳,得旨客人合纳贴钞钱内,许内三分交子入纳。
此时朝廷允许在淮东、淮西两路,商人买盐用淮交纳入,开始时每10贯缴纳3贯淮交,后逐渐增至到每10贯缴纳4贯。
但淮商渡江要变换交子,江南人渡淮要对易交子,而此时江淮地区禁止使用铜钱,只准流通铁钱,又规定流通于市场的会子要兑换成交子使用,给双方商人带来很大的麻烦,使两淮百姓苦不堪言。据《文献通考》卷9《钱币考二》记载:自绍兴末年以前,铜钱禁用于淮,而易以铁钱,会子既用于淮,而易以交子,于是商贾不行,淮民以困。
右司谏陈良佑言:“莫若如旧,从民便,铁钱已散,铜钱以收,且令兼行,以铁钱二当铜钱一,交子可以尽罢无疑也。”上曰:“朕亦知其不可行,只为武锋一军在彼。”
良佑又奏交子不便,诏两淮郡守、漕臣各条其利害。皆谓所降交子数多,而铜钱并会子又不过江,是致民旅未便。诏铜钱并会子依旧过江行使,其民间交子许作见钱纳官,应在官交子日下尽数赴行在左藏库交纳。
由于陈良佑的坚持,朝廷允许铜钱和会子过江行使,并规定民间交子许作现钱纳官。
孝宗乾道三年(1167),据《宋史》记载:“诏造新交子一百三十万,付淮南漕司分给州军对换行使,不限以年;其运司见储交子,先付南库交收。”这里所说的新交子是兑换上年发行的旧交子;文中提到的“见储交子”也是指上年旧交子。由于乾道二年发行交子过多,致使弊端丛生。朝廷通过收缴官交入库、以新交收换旧交等办法,回笼已散发到民间的交子。从乾道三年起,政府另行发行新交子,这界淮交一直到乾道八年秋,才被行在会子兑换。由于这一界是用行在会子兑换的,使得淮交兑界中断。
直到20年后的绍熙三年(1192),政府才发行了新一界淮交300万贯。
淮交从一开始发行就有其先天的不足,它与四川钱引有很大的不同。四川地区不行使东南会子,而淮南却流通东南会子。
淮交与东南会子并行,对淮交的流通很不利,因为人们可以持有东南会子走遍大半个中国,而淮交只能在淮南地区使用。由于淮交的局限性人们乐意接受东南会子而不乐意使用淮交。不只是民间如此,官方在税收、榷卖方面也处处限制淮交使用,使淮交的流通不能顺利进行。
光宗绍熙三年(1192)淮交立界,规定三年一界,同时印造淮交300万贯,以200万贯付淮东,100万贯付淮西。每贯淮交折计铁钱770文足,并规定淮交在江南沿江八州行使。但到了宁宗庆元四年(1198),朝廷下诏第二界满,更展一界,出现了两界并行的现象。宁宗嘉定初年(1208),东南会子因三界并行发生混乱,朝廷救急用淮交与铁钱收兑淮南地区的会子。据《宋史》记载:“嘉定十一年(1218),造两淮交子二百万,增印三百万。十三年,印二百万,增印一百五十万。十四年、十五年,皆及三百万。自是其数日增,价亦日损,称提无术,但屡与展界而已。”宁宗嘉定十一年发行的第三界淮交应该在十四年兑换,而十三年发行的第四界淮交应该在十六年兑换。但事实上虽然淮交立界,却很少严格地按界限兑换过。史籍中未见有十六年发行新淮交的记载。至于淮交最终废于何时,由于史籍失载,如今很难考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