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朋友不把友谊挂在口上，他们并不为了友谊而互相要求一点什么，而是彼此为对方做一切办得到的事。
——别林斯基
500元钱的5年
JJ
收到邮局的汇单已是5年后的今天，不知在5年的时间里这500元钱给她的家庭带来什么，它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她，是我上护校时期的同班同学，如花般的年纪，却已与身心病痛相伴多年。虽然如此，可是成绩在全年级里一直名列前茅。因为疾病的缘故，有时考试甚至会手抖到无法握笔写字，她仍坚持着做完考题，难以想象的毅力！
对于家境并不富裕的她来说，庆幸的是，实习结束后因为表现出色留在了当地一家大医院，还算是个令人欣慰的结果。
在我来杭上班的第2个月，接到她的电话，大意是她家里急需要500元钱，具体原因我已记不得了，又或许是我根本就没细问。因为在学校时，我们交情颇深，彼此间已建立起某种程度的信任关系，而且我一直认为对她来说，开口向别人借钱是需要点勇气的。尽管当时我还没奖金，工资也少得可怜，还需要家里补贴，可我还是将500元钱汇过去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还，但有了钱她一定会还，我深信不疑。
这件事随着日益富足的生活逐渐被我淡忘，因为相隔远、交流少，同学似乎也悄悄地退出了我的联系圈。但5年后的今天我意外地收到了邮局的汇单。虽然我对这500元钱的5年经历很好奇，区区500元可以做什么呢？更不用说放在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的今天。但我相信它对于5年前的她来说必定是一场“及时雨”。手拿这张汇单，如同看到了我们对彼此更深的理解与信任，真诚地希望同学已经扛过那最艰难的日子，愿从今往后一切都好。
一个好人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一部分，就是他微小、默默无闻、不为人知的、发自仁慈与爱的善行。
——威廉·华兹华斯
牵挂你的痛楚
莺歌
在这逝去的时光里，有些人在惦记着她的孩子，有些人在思念着他的父母，有些人在为爱人魂牵梦绕……还有的人，正在牵挂着病人的痛楚。
A.电话会诊
11月3日傍晚，钱塘江上空万朵烟花绽放。我正和家人在朋友家中观赏烟花。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破声中，手机响了，是远在上海的Cipta大夫打过来的。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急促：“Angela，你记得那位剖宫产术后的日本病人吗？她刚刚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她觉得很痛。”
我想起来了。11月2日我陪Cipta大夫去APS（Acute Pain Service，急性疼痛服务）查房时，那位病人正用着硬膜外镇痛泵，但是还有轻度的宫缩痛。病人很信任Cipta大夫，问了她很多关于术后镇痛的问题，还询问Cipta大夫的电话。
Cipta大夫是美国罗马琳达医学中心的疼痛治疗专家。那天是她到我院指导工作的第五天。她将在一两周之后回国。我知道她在中国的这两三周内日程安排非常紧凑，基本没有空余的时间。
没想到Cipta大夫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查房时Cipta大夫一时想不起她在杭州的手机号码。11月2日中午她在去上海之前，特意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去病房里看望那位病人，并把她的手机号码转告那位病人。
11月3日傍晚，在拔出硬膜外镇痛泵之后，那位病人出现了手术伤口疼痛，尤其在起床活动时疼痛加剧。于是，她拨通了Cipta大夫的电话。她可能没有料到Cipta大夫此时正在上海，并由此有了一回电话会诊。
遵照Cipta大夫的要求，我打通了产科病区的电话，询问那位病人的用药情况，并和病人家属通了电话，以了解病人的具体情况。然后，Cipta大夫联系了麻醉科医生，让其为病人开具止痛药和次日出院带回家的止痛药。之后，Cipta大夫要求我在11月4日上午给病区护士站和病人家属打电话，以了解患者的疼痛情况和出院带药情况，并向她汇报。
不知是否是因为烟花的干扰，那天我的手机信号不好。Cipta大夫费了一番曲折，才找到我。我大致地计算了一下，她前前后后电话会诊的时间大概有一个小时。
B.安慰剂与疼痛
今天下班后，我又去看望了一回那位罹患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myotrophiclateral sclerosis，ALS）的患者。他看到我，很夸张地开合嘴唇，想说出话来。由于他的颈部安置了气切管，他的努力几乎徒劳。不过我读懂了他的部分唇语，他在告诉我，他还记得我。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位病人。第一次是Jan、一位带教护士和我一起疼痛查房时。Jan是来自罗马琳达医学中心的疼痛护士，到我院帮助我们开展疼痛管理工作。带教护士告诉Jan，这位病人主诉有疼痛，但医护人员认为这种疾病的患者应该不会觉得疼痛的，就给他用了一些生理盐水作为安慰剂。
Jan很认真地告诉我们，在美国，医务人员尊重病人的自我疼痛报告，而且他们觉得用安慰剂对病人而言是一种类似欺骗的行为。由于大家不知道这种疾病的英文名称。Jan就让带教护士把疾病的中文名称记在纸上，她随身带着。
在等电梯时，碰到一位医生，Jan赶忙把纸条从白大衣口袋里取出来，向他求助。因为这种疾病比较少见，医生也不太清楚它的英文名称；他只告诉Jan英国着名科学家霍金也罹患此病。可惜，霍金的大名在美国不如在中国那样如雷贯耳，Jan还是不能得知，她很失望。
几天后，我从一位神经内科医生处得到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英文名称。Jan得知后，脸上浮现出很心疼病人的表情，“这位病人是会感觉到疼痛的。”她、Cipta大夫和我就匆匆来到了病人的病床前。我们询问病人最近的疼痛情况。病人插着气切导管，虽然不能发出声音来，但是通过他的唇语和肢体语言，我们知道了最近几天他的疼痛有所好转。
Jan在离开杭州回美国的前一天，又提到了这位病人。她始终牵挂着他的疼痛。于是，就有了我的第三次探视。
病人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也不会书写，但他的手、颈、眼睛都还能很灵活地活动。通过交流，我和他的责任护士得知“他感到双下肢钝痛，疼痛程度3分，伴有酸、麻感觉”。病人“告诉”我们，抬高他的膝盖，可以缓解疼痛和其他不适。我们忙不迭地用海绵垫垫高他的膝盖，再用海绵垫垫高他的双脚。病人“告诉”我们，他觉得让双脚垂下来，他会更舒适。于是，我们又撤掉了他双脚下面的海绵垫。
我注意到，病人由于小腿肌肉的过度萎缩，已近经皮包骨头。我轻轻按摩着他的小腿，告诉他：美国的疼痛专家一直很记挂着他，我这次是受她们之托来看望他，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通过我联系到她们。
与他道别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花。我的心也一阵抽紧。深受病魔折磨的患者，是无助的。或许这是Cipta大夫和Jan时时刻刻牵挂着那些处于疼痛中的病人的原因。
生命是一条艰险的峡谷，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通过。
——米歇潘
老汤
林琳
为期一月的岗前培训之后，我被分到了ICU（重症监护室），开始了我的护理生涯。第一天上班我就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脸庞，我揉了揉眼睛，难道是幻觉？没错，的确是他，他还活着！并且还会朝我微笑，顿时思绪被拉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我还是一个实习护士，要在ICU轮转一个月。刚去就听有几位护士埋怨说老汤很难管，经常要给他翻身，每翻一次身都要费尽周折，因为每一个部位都要翻到让他满意才可以，所以每次都要耗时十几分钟。遇上不经常护理他的护士，不怎么懂他的意思就要更长时间了。老汤四十出头的样子（在重症监护室里，这个年龄段的患者并不多，大多数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很高，估计有一米八，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诊断是“急性格林-巴利氏综合征”。这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主要症状是肢体对称性下运动神经元性瘫痪和感觉异常。经常自下肢开始瘫痪很快扩展到上肢和躯干，并可累及颅脑神经，预后很不乐观。作为一个实习生，对于老汤，除了同情，我似乎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记得老汤每次睡醒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出神地望着天花板。除了眼睛之外，他唯一还能动的地方就是嘴巴，确切地说应该是下颌骨还会动，生命和外界的交换是靠呼吸机来完成的。四十岁的男人，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只能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表达不清楚。大家都对他特别关照，为了可以和他更好地进行交流，我们教了他一些特有的表达方式：眼睛往下就是床摇低，往上翻就是床摇高，是就是眨眼，有事情就用敲击牙齿的声音来告诉我们……老汤能指挥的器官很有限，所以每次传递信息总很艰难，需要我们很多的耐心，不然无法猜透他的意思。那天正好赶上监护室有抢救病人，吵得他睡不着，他就不停地要求翻身，整个晚上我们就在为他翻身中度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汤折磨了自己一个晚上，也折磨了我们一个晚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心里很是不满：为你忙活了一晚，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笑脸也没一个。之后我才知道老汤那是“面具脸”（疾病的一个症状），是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化的。
那天早晨我们给他泡了一杯藕粉，因为他妻子说藕粉是老汤的最爱，所以嘱咐我们经常给他喂喂。老汤吃得很辛苦，满牙都黏着藕粉，嘴唇又不太能动，弄得比三岁的孩童还要糊糊的一片。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觉得很难受，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如此活着又是何必呢？每个人都清楚老汤最大的痛苦不是不能动，而是自己还有清醒的头脑。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死对老汤是种解脱，老汤要是能说，他一定会选择死去。
可是现在我无言以对，老汤红光满面地朝我微笑、点头，我想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一年多来，ICU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家了，护理过他的护士实在太多了。除了身子看上去单薄些，老汤已经康复得很不错了。现在他可以扶着小轮椅走路，气管切开的口子也成功地堵住了，留下了疤痕来纪念那曾经的岁月，还有那花白的头发。对于他的康复，护士们都说，老汤真的很坚强，熬过了最痛苦的岁月，是奇迹。
中午给老汤发药时，他微笑着对我说谢谢，不难看出，他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他的妻子经常带着蹦蹦跳跳的女儿来看他，女儿会给他表演各种节目，其乐融融。
我不由得好奇：“老汤，你那么坚强地熬过来，是什么给了你动力啊？”
他笑了笑，摸着女儿的头，目光游离到远处：“我离不开她们，她们更离不开我啊！”
知道老汤这一路的煎熬与跌撞，我恍悟：曾经的自以为是对于老汤的求生欲而言是多么的肤浅。
月光从西边缓缓洒落，淡淡地笼罩在屋顶，给盛夏带来宁静与清凉，望着一个个插满各种管子的病人，我重新开始思索生命这场特殊的博弈。
热忱是工作的灵魂，甚至就是生活本身。
——格言
我是一名新护士
听雪
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在亲友的建议下，心情纷乱的我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下了“护理”二字，迷惘的我不清楚前方意味着什么。
那年，暑气未消的九月，我的第一套护士服自然而然地来到手中。急急穿上白色的裙装，圆领收腰，有一种静谧之美。线条优美的白帽子，用发夹别在脑后，一抬头，看到自己变了，变得优雅而柔和。我和室友们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惊喜于这身衣服的神奇力量。那天起，对白衣天使这个词开始有了直观的感受。然而自我陶醉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种类繁多的课程纷至沓来，我开始意识到护理是一门严谨精确的学问，关乎人的生命，一种莫名的责任渐渐进入我的内心。我重新审视着当初的选择，觉得它是庄严而神圣的。
于是我静下心来，努力弄懂那些奇怪的名词和句子，练习每一项操作，我知道想要对得起这身白衣，不是步履轻盈，语调温柔就够了的。
大学生活和实习岁月一晃而过，如同做梦般，这件水粉国画的花朵护士服便属于我了。护士长喃喃地介绍，这是值班室的钥匙，这是柜子的钥匙……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有了第二个家。次晨早交班时作自我介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觉得想好的词都快忘了。慌张中看到一个同事朝我微笑着，我的记忆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断断续续地把话讲完。曾经作为探视者来过这家医院，觉得这里很温馨，有些与众不同，不曾想几年之后我会幸运地成为其中的一员。虽然环境陌生，但在同事们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工作。
记得独立当班的前一天晚上，激动和紧张让我难以入眠，从此我要真正地担当起这神圣的责任了。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了，我收获的知识，经验和关心照顾数不胜数，我也努力地护理着每一位患者，虽然离一个优秀的护士还有距离，但我相信，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遥远了。那天护士长问我：“会不会讨厌上班？”
当时我很诧异护士长会这样问，因为我真的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穿上护士服的感觉，它比普通的衣服更让我觉得自信、美丽，每每穿上它，我就有责任保持微笑，认真尽力地处理事情。微笑和认真，定然能写意出一个人的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