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韩飞龙再次来看张婉儿,发现她面色红润了许多。张小妹一脸笑嘻嘻的迎接他,想来那些下人再也不敢慢待她们了,估计心里只会感激。
韩飞龙既然来学习写字,自然将上好的笔墨纸砚准备的足足的,由小雨领着的四个下人抬着进来。
如今的小雨基本上也算是诗香苑的小管事,手底下指挥着一帮人。韩飞龙一应所需只需小雨安排一下就成。而王百里管着偌大一个王府,平时诸事缠身,难以时时伺候在侧,也只在每日早晚间来向韩飞龙请个安,汇报一些紧要的事。
韩飞龙从下人抬来的箱子里拿出一副字帖,双手递给站在一旁的张小妹,对坐着的张婉儿道:“既然来向姑娘请教书法,自然不能空手而来,其它阿堵俗物想来入不了姑娘法眼,这些方面姑娘但有所需只管向下人们开口就成,本王今日送给姑娘之物虽不是真迹,却是府库收藏多年,前人名家临摹的王羲之纸贴《兰亭序》,还望张姑娘不要嫌弃。”
“什么?”张婉儿眼睛一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急急从张小妹手里接过字贴,小心翼翼在桌子上展开欣赏起来。
“竟是女校书洪度的字迹。”张婉儿看着字帖上的印章,惊呼一声。
“谁?谁的书什么度?”韩飞龙一脸茫然。
张小妹如同看白痴一般的看了韩飞龙一眼道:“女校书洪度就是唐时的书法大家薛涛,字洪度,因她是历史以来第一个女性做秘书省校书郎的官员,便被世人称作女校书。”
“噢噢,这样啊!”韩飞龙实在兴趣缺缺,敷衍的答应一声。
张婉儿却是不说话,俯着身眼睛紧紧盯着字帖里的每一个字认真观摩起来,脸都几乎快贴上去了,看着看着竟然一脸欢快的念起诗来。
“双栖绿池上,”
“朝暮共飞还。”
“更忙将趋日,”
“同心莲叶间。”
张婉儿念完诗,脸上的欢快表情一收,接着又是表情哀怨的念了一首,念着念着竟泪流不止,有几滴甚至滴到了字帖上仍浑然不觉。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诶诶,你家姑娘是不是魔怔了?”
“你才魔……王爷怎可如此说我家姑娘。”小妹不愤道。
“那她怎……怎会这样?字帖看的好好的,说念诗就念诗,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姑娘应该是在感慨薛涛而已,都怪那负心郎元稹。”
“负心郎?元稹又是谁?”
“元稹是……看来王爷平时应该多读读书才对。”
小雨却不愿意了:“我家王爷没失忆前那学识可渊博了,学问从小都是宫中有名的大学士亲自教授的,如今因失忆学问都给忘了而已,要不然比你强多了,比你家姑娘都强。”
张小妹不服道:“什么大学士啊?难道比我们姑娘的祖父学问还好?我们老爷继承了他父亲的学问,后来我们小姐的学问又是我们老爷亲自教授的,谁能比得了?”
小雨:“哼,你们姑娘怎么了?不服就比比。”
张小妹嗤笑一声:“比什么比?如今你们王爷还要亲自来向我们姑娘学习呢,能比赢吗?”
小雨:“还不是你们害的,若非你们砸伤了我们王爷的头,我们……”
“不许胡说,越说越不像话了。”韩飞龙瞪了小雨一眼,连忙打断她。
小雨乜斜了张小妹一眼,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张小妹也适时闭上了嘴。
这边的动静终是惊醒了张婉儿,只见她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的将字帖合起来递给韩飞龙道:“这礼物太贵重了,奴家不能收,还请王爷收回,小心珍藏。”
韩飞龙却不接,道:“既然送给了姑娘,姑娘就收着吧,也就是个字帖而已,王府府库里多的是。”
张婉儿见韩飞龙不接,就将字帖硬塞到了小雨怀里,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要。
韩飞龙有些无语,道:“好吧,姑娘既然不要等会儿就把它交给膳房的伙夫,做饭时烧了吧,想来它也不是个吉祥的物件儿,姑娘只短暂看了看就如同着了魔一般,又是流泪又是做诗的,想来确实不甚吉祥。”
“不可……”张婉儿惊呼一声,猛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一红,低声道:“王爷怎可做焚琴煮鹤之事?”
“那姑娘刚刚为何哭笑……?”
张婉儿幽幽道:“奴家刚刚看到薛涛的字迹,甚为欢喜,心神一时失守,失态念了薛涛所做的诗,让王爷见笑了。”
“这样啊?我听姑娘诗念的不错,神韵和意态如同画中人一般,却不知此二诗为何意?”
张婉儿脸色又是一红,顿了顿道:“当初元稹官居四川,与薛涛相识相恋,薛涛对其一见倾心,相识次日便做了开头奴家吟的那首五言《池上双鸟》,诉尽欢愉之情。后来只过了短短三月,元稹又官至洛阳,与薛涛就此分离,说起来元稹就是洛阳人。后来,二人虽书信时有来往,终是没能双宿双栖,薛涛也终身未嫁。当元稹离开后,薛涛整日里孤苦无依,又思恋过甚,遂做了《春望词》,也是奴家念的第二首。”
韩飞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本王如今就蕃洛阳,跟这个元稹也算半个老乡,只是这小子忒不是东西了,本王耻与为伍。”
张婉儿觉得韩飞龙说的好笑,忍不住捂嘴笑了笑道:“王爷不可如此说,当初元稹与薛涛相识之时只有三十许,而薛涛却比其大十一岁,元稹出身虽不显,但样貌英俊,才情高绝,高官得坐。薛涛虽出身官家,亦被列为蜀中四大才女之一,却自幼落入乐籍成了歌妓,后虽脱了籍,终究是一生洗不去的痕迹。如此说来二人却是格格不入的,春风玉露一相逢而已,只惋惜那薛涛太痴情……”
张小妹不忿的接口道:“姑娘不必为元稹辩解,说起来元稹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而已。”
“这话何解?”韩飞龙问。
张小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王爷可曾听过元稹这首诗?”
这首诗大名鼎鼎,韩飞龙前世曾听过无数次,便点点头。
张小妹鄙夷道:“元稹这首诗本是为了悼念亡妻所作,可他诗刚做完不久便立即又纳妾娶妻,所作所为却与此诗完全背道而驰。”
韩飞龙认真听着,心想原来元稹也是个渣男啊!看来这渣男古今都有,为了哄骗姑娘也算是费尽心机。
随后道:“这样说来那元稹就更不是东西了,既然自己花心就不要做这种诗出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还有,不喜欢人家就不要去撩妹……去撩拨人家,既然撩了……跟人家相处了就要做到有始有终,不离不弃才对。这倒好,既嫌弃人家年龄大,又嫌人家出身不好,最终自己娇妻美妾环绕,却让人家相思相守孤苦一生,这算什么东西啊这是?按我说……按本王的意思,爱一个人,就不要在乎她的出身与年龄,无论她是疾病还是贫穷,都要做到不离不弃,厮守一生,这才是爱情。”
“王爷真是这么想的?”在场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同时拿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韩飞龙看着三双兔子眼,打算跟她们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便干咳一声道:“那……那是自然。若本王是那元稹,一定弃了高官,只身前往四川,来到薛涛家里,跪在她面前,对她说……咳咳,我酝酿一下啊。”
韩飞龙又干咳几下,端起桌上不知谁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扮着周星驰的声音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当我失去它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姑娘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三个字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嘿嘿……怎么样?诶,不对,你仨怎么都哭了?诶诶诶,这话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