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在人声鼎沸的大堂坐了几刻钟，听到的消息除了谁家嫁人娶人了，就是吐槽自己一天的辛苦劳累，关于孩子失踪报案的消息，叶清璃三人是一点儿也没听到。
于是，三人又上了楼上的雅间，四周古朴的木板充当着屏障，将雅间内与外面的喧哗隔绝了起来，煞是清静。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有些费银子。
“几位客官需要点点什么？”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披着方巾的小二就笑容满面地小跑了过来。
“打听点儿事。”
叶清璃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这小二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笑得更加灿烂：
“大人尽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城中有乞丐么？”
“怎么可能有？”小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语调上扬，“大人这是在说笑吧！咱们燕都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没有乞丐那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有乞丐呢？”
叶清璃注意到了小二眼底一瞬即逝的情绪，笑了笑，声音缓慢却极具压迫感：
“可你的眼睛告诉我——有。”
说完，叶清璃看了燕临安一眼。
把身份令牌拿出来。
燕临安神奇地读懂了叶清璃眼中的意思，虽然他现在心中充满了无限震惊疑惑，但也反应极快地拿出了令牌。
令牌是用玉做的，镶着金边，样式独特，正中央刻着一个规整而大气的“安”字。
见了令牌，小二脸上竭力隐藏的慌乱彻底暴露出来，
“见过安王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未给殿下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说罢，小二腿一弯就要跪下来。布衣之士见皇室必须行跪拜礼，这是北燕国的规矩。
“不必了。”燕临安平易近人地将人拦了下来，“我们只是想要打听消息，所以你大可不必惊慌，只要你如实答来，本殿承诺绝不会责罚与你。”
小二重新站直了身体，姿势比方才要规矩恭谨得多。
“好、好的，殿下。”小二略微平复了内心的紧张，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原来我也一直以为咱们燕都没有乞丐，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下雪天，厚厚的积雪盖住了路面，来客栈吃饭的人屈指可数。天冷客不多，客栈的掌柜也失去了营业的兴趣，早早就吩咐小二关门。
小二不情愿地顶着寒风来到门边，刚关上门，却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声音很小，就像是小孩儿的恶作剧一般。
但小二还是把门打开了，门外空无一人，寒冷的风迎面吹来，仿佛吹到了人的骨子里，引起阵阵刺痛。
“谁呀？这鬼天气还出来恶作剧！真TM晦气！”小二低声咒骂了一句，刚想关门，一只冻得发黑的手却突然从雪地的伸了出来。
还好当时是白天，不然小二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哪还有后来他救人的事。
没错，小二虽然平时有些市侩，但内心还是藏着善良的，他将那个人从雪地里拉了出来，扛着他走进了客栈。掌柜早已经回到房间暖和去了，是以也并没有人看到小二扛了一个大活人，哦不，半死不活的人回来。
小二给那人用棉被裹了身体，又喂了几碗厨房剩下的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待他体温回复过来后，又冒着风雪出去给他买了好些治疗冻伤风寒的药，外敷的外敷，内服的内服。
这样过了好几天，这个在雪地里差点冻死的人恢复了健康，脸色虽然仍有些枯黄，但也比往日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有了精气神。
这个时候，小二才意识到，他救回来的这个人衣服破破烂烂，身材枯瘦，脸色蜡黄，完全符合乞丐的形象。
“没错，我之前是一个乞丐。”那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满心的感激，直接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已经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耗子。”
许是久未向人倾述，那人向小二说了很久，说他现在住在城西乱葬岗后面，说他现在的生活比当乞丐时还苦，说他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说他一定要揭露那个狗屁官员的丑陋真面目……
也许是为了不连累小二，又或者是等不及，那人偷偷地走了，没留下一丝痕迹，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有小二桌子上留下的那张纸条证明着他来过的痕迹，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恩人，等我事了，一定回来请恩公吃酒。
小二悄悄地跟着深夜出城的士卒，等士卒离开了，他才敢显出身，看着地上连草席都没有裹的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二艰难地找到几根腐朽的枯枝，颤抖双手着盖在地上的人身上。枯枝遮住了那张已经僵硬的震惊、愤怒、悲哀的脸，却挡不住那双控诉苍天不仁的眼。
小二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心里是如何想，只觉得那晚比所有夜晚都要黑，都要冷。在那儿找了个待了一个晚上，在天刚蒙蒙亮城门已开时，小二抖落身上的雪花，迈着快冻僵了的身体向城内走去。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地上仍未瞑目的人，心里默念了一句话：
老兄，对不住。
也不知是在对不住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