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渐冷,李纨自知姑娘们身子娇贵,况这样人家的姑娘刺绣读书不过是个样罢了,正经谁指着她们去做呢。素日里李纨也不过拿这些给姑娘们解个闷罢了。
出了紫澜轩,往右去,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旁或花草树木或竹石假山,间或有暗流小瀑,水流淙淙,鸟雀可闻。转过一处石桥,便可见前边一道黄泥矮墙,掩着数楹茅屋。前面尚有几畦田园,可惜时节不对。不过慌长着一些野草。门口一个酒幌“稻香村”赫然在目。门口有几个婆子正趁着日头好边晒着太阳,边聊着家长理短。见几位姑娘并一群丫环、婆子远远地来了,便忙跑进去报告了李纨。
李纨也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过把三字经拿来了教贾兰罢了。听得外面说几位姑娘们来了。当下便收了书,牵了贾兰的手往外边走去。
“这才几日不见,兰哥儿倒是长胖了呢!”惜春到底是个小的,顽皮的上去捏着兰哥儿的小胖脸蛋子。倒是让李纨有些无可奈何。兰哥儿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到底也没能逃脱这个小姑姑的魔爪。众人看着都乐了,直说惜春淘气。一时间都笑闹着进了屋。早有小丫环烧了热热的茶水端了上来。又有几样干果并蜜饯之类的小茶点。宝钗笑道:“大嫂子何必如此费心,我们不过闲逛罢了。”
“宝姐姐说得是呢,咱们几个在林姐姐那里呆烦了。想着有几日不见大嫂子和兰哥儿了,便一起过来瞧瞧。大嫂子可别外道了。”探春接了宝钗的话说道。“你们几个我都当嫡亲的妹妹来待得,如何外道了呢?你们说这话才外道了呢?”李纨待这几个姑娘倒是素来亲近的。孀居于此,除侍养亲子外,能说话解闷的也就这几个姑娘了。也多亏这几位姑娘也不是那起子踩高就低的,对自己也素来敬重。才让这光阴不那么漫长而无趣。
“瞅瞅你们,一个个倒客气的象外人似的。想着那一日雪好,可惜光顾着玩了,竟没有写点什么。今日左右无事,不如我们联句如何?”黛玉掩嘴轻笑道。“可别扯上我,没得倒扫了大家的兴致。”
迎春与诗词上向来一般。何况薛、林二人又素来是才思敏捷的,就是三妹妹也强过自己不少。大嫂子是藏拙,其实家学也是底缊深厚的,不过志不在此罢了。探春是个不服输的,况屡屡被薛、林二人占了先,心底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听迎春这么说,早坐不住了。站起来道:“二姐姐,不过是玩罢了,如何又说这些丧气的话?”
“可是的呢!不过我们几个一起玩玩罢了,谁又正经把这些当什么呢?二姐姐如此倒小气了呢。”
久不说话的惜春也上来帮着探春。看着这架势,迎春忙摇手说道:“得,得,我不过白说说罢了,竟惹了你们这一箩筐的闲话来。就依你们,少不得你们别嫌弃我拖累了你们就好。”
“既如此,少不得还请大嫂子起了这第一句。”
黛玉做势向李纨盈盈一拜。倒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真正颦儿是个淘气的。”宝钗上前捏了捏黛玉的脸庞。
“那少不得我就先露个丑,占了这第一句。且容我想想,”
“对了,有了,就这个吧,虽俗点,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就先用它凑个数吧,果有好的,再换也使得。”李纨一边说,一边已蘸着笔墨写了第一句,众人看去,却是。
一夜北风紧。
探春素有急才,也不示弱,提笔写道。
开门雪尚飘。入泥忴洁白。
这边黛玉也早有佳句。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惜春笑道:“总是三姐姐和林姐姐占了先,我却是个笨的,”这半天才想了两句。
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
惜春刚落笔,宝钗早写下。
年稔府梁饶。葭动灰飞管。
正热闹间,却听得外边有丫环急急来报:“大奶奶,前边来报有宫里的人过来宣旨,让大家都赶紧过去呢。”几个人心里都是格登一下,只愿所想非实。当下大家也不敢怠慢,忙忙地理了妆容,速速地往前厅去了。
众人进得厅中,只见老太君、王夫人等均已到了,贾政正恭敬地陪着一位公公说话。见人似乎都来齐了。德公公便问:“可是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吗?”贾政见人都齐了,忙带了众人齐齐跪下,等着宣旨。德公公并不着急,再饮过一口茶,方才站起来,将怀中的圣旨拿出,清了清嗓子,道:“贾府人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府有女探春者,淑惠德娴,静雅端庄,今封为淑宁郡主。钦此。”
言毕,德公公上前与贾政道贺:“恭喜政公,家里出了一个贵妃,现在又出了一个郡主。”
贾政忙领着众人谢过圣恩。又恭送了德公公出去。众人自然明白这个时候封个郡主是什么意思,也无法上前去贺喜探春。探春早被这突来得消息打击的没了反应,只是随着大家谢恩,竟如泥胎木塑一般。及至德公公出去,方才醒悟过来,不由地跌坐于地下。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自己呢?贾老太君重重地叹息一声,王夫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且扶三丫头回去吧,你们多劝劝。”老太君向李纨说道。李纨正欲上去将探春扶起。却见外面如一阵风似地进来一人。你道是谁?不是赵姨娘却又是哪个?也不言语,只抱着探春便失声大哭:“我的儿,如何就是你呢?那地儿哪是你呆的啊!”老太太皱皱眉,方欲说话。王熙凤早上前拉起了赵姨娘:“姨奶奶,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先回三丫头的秋爽斋,再慢慢说来可好?”那边李纨、迎春等早扶了探春起来。听得赵姨娘如此,探春早红了眼。李纨忙拍拍探春的手背,探春虽伤心,但自来是个聪明的。忙携了赵姨娘的手:“我们先回吧。”
赵姨娘自然没有不依的。
是夜,多少人辗转不能成眠。探春当晚就宿在了赵姨娘的屋子里。赵姨娘自然是恨不能把一辈子的话和探春说了。探春平日里因了身份的问题,与赵姨娘并不甚亲近。经了此事,才明白孰亲孰远。王夫人固然待自己也是不错的,但毕竟远了些,痛是有的,却不达心底。探春方悔平日里对赵姨娘并环哥儿未免有些疏离。因此这几日竟几乎都呆在赵姨娘的遗香院中。与赵姨娘环哥儿三人日夜相伴。得闲也教了贾环不少道理,自然也少不了嘱咐贾环上进奋发,日后好让赵姨娘有个依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