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如往日般被漆黑的山体遮挡的只能散发出几丝光线的时候,爷爷在院里打理他的宝贝,我洗漱完,吃掉桌上奶奶热好的包子,然后招呼爷爷一声,我们就一块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我们几乎每天都这样,但每天似乎又有点不一样,特别是今天。
将近七月,天气燥热的让我觉得老师的声音更加沉闷,自己也精神萎靡,但早晨和夜晚是所有季节中最美好的时刻。我们经过的路的两旁铺满了大家播种的作物,看他们被风吹得掀起一阵阵波澜,然后又消失不见,但我今天没有这样的耐心去欣赏它们,“爷爷,你要不要稍微骑快一点?”
“我平时就骑这么快,你见我们什么时候迟到过?”
“你快不快?快不快?”我伸手就开始恼爷爷的痒痒肉,然后在我觉得很恰当的时候停下来,他轻声笑着,然后嘴里应和我:“快,我今天比别人家的车都快。”
爷爷正了正身子,然后开始加速,“你扶好啦,可别掉下去了,然后让我挨老太婆骂。”我哼哼一声。
我的学校在爷爷学校的附近,他把我送到校门口,对我挥挥手,然后掉头离开。我一溜烟儿的跑进教室,心情好到跟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有的人会慌忙回应我,也有很多人看我像个傻子,但我不在意。
何望是转学回来的,我想要办很多东西,所以早来肯定能见到他。我一直望着教室在走廊那边的窗户,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的看见了他。虽然五年没见,但我感觉那就是他。
他长高了许多,大概比我要高出半个头。
六年级有两个班,而他没有来我在的那个...但舒玥果然理解了我,“他确实很像花,而且还是特别干净的那种,类似于栀子花。”她像平时一样手舞足蹈的对我说着,而我只听进去了这句话,然后用简单的话语应付着这个打扰我酝酿复杂情绪的声音。
因为我的重逢并不合我的心意。一切其实理所应当,但我就算清楚这一点也去不掉自己心里的小疙瘩。
午休的时间不长不短,我想正是适合跟他聊到天南地北,适合跟他一起回忆童年,适合我们讲很多话,于是我在吃午饭的时候端着奶奶做好的便当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的身边没有人,或许是因为他刚来,没有机会认识其他人。我的心里竟有一点开心,因为我是他在这个地方的第一个朋友。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裤子是黑色的,以及一双看起来洗了很多次,但是很整洁的运动鞋。他的头发比以前要短一些,鼻子像小时候一样好看,睫毛弯弯长长的,眼睛是大家所说的桃花眼,他的肤色很白,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
我想起以前他笑的样子,虽然有点模糊了,但我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想跟他一起弯着嘴角,不过我猜我笑的没有那么好看,镜子也这样告诉我。
我忽然觉得花已经不再适合他了,或许应当是春天的风。
我回过神来,他还是低着头吃着饭菜,我还是一样看着他,等待他抬起头看见我。他也确实抬起头了,但只是收好了东西,便离开了。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下午的课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因为再次见到他而高兴的听不进去课,但实际上我注意力很集中,课堂的内容也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不想想起来。
“怎么样?他是不是变了很多?”爷爷在回家的路上问我。
“你说谁?”
我早上不满爷爷心知肚明的逗弄,现在也心知肚明的装傻。不过爷爷宰相肚里能撑船,成全了我的小把戏。
下午回家的路途里,一切都还是很美好,而我也如同早晨一般,没有心情再观赏。
“听说何望要回来,今天沈沈起床都比平时利索,小孩子真是让人给看的一清二楚的。”
“诶,她可吃瘪了,我问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不吭声了。”
爷爷说完,客厅里就没了声响,我叹了口气,趴到了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我那有些老旧的房门就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听脚步声,我猜大概是奶奶。
“怎么了?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不吱声,希望沉默可以让奶奶识趣的离开,而她比我棋高一着,“今年熟的第一个石榴哦,不吃嘛?”
我翻过身,幽怨的望着她,然后接过她手里端着的盘子,里面是已经剥好的石榴。
或许在吃的面前示弱很可耻,但对象是奶奶,似乎就没什么了。
“我觉得何望把我给忘了,”我边吃边说,一边往一旁的垃圾桶里吐籽,“哦,就跟他名字一个德行。”
“他怎么会忘记你呢?就算他不喜欢你,他应该也不会忘了你弄的他全身都是泥被何叔叔打了一顿,还怂恿他去捅马蜂窝被送去医院输液,带他去偷何阿姨家的鸡蛋被抓,还有啊...”
“奶奶!别说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微微发烫,石榴也不甜了,而奶奶脸上满是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话我,还是其他。我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缓缓问道:“那...那我要去道歉吗?”
“这取决于你啊。你打算怎么做,而不是来问我,他可是你的朋友。”
“好像只有我这么觉得...”
“你今天有跟他说话吗?”
“没有,但我可以一眼认出他,我觉得他应该也可以。可他没有搭理我。”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
“可万一我问了,他也想不起来我,我该怎么办?”
“那就向他重新自我介绍,让他重新认识你。然后成为新朋友。”
“......”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我免不了还是失落。小孩子时候的事大概确实不算很重要,他遗忘了不重要的人也不奇怪……
啊,如果真忘了,那就这次成为他根本无法遗忘的存在就好了。
我心里的小疙瘩顿时消失殆尽,好像心脏又变得平滑起来。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带上了门,然后又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记得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