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枪!”队长举起手正准备下令。队友还消退不解疑惑又恐惧,但军人的本性使他们纷纷举起枪。
“别他妈开枪!”夏天站在了怪物面前,高举双臂。
要问他害不害怕,夏天后来是这么说的:“我害怕的不是队友开枪打我,因为他们不会,我害怕的是他妈的瘟地狗给我来一爪子。”
幸好,他所想象的画面没有出现。
那怪物血淋淋地站在原地,手上还拎着滴着血的暴徒头颅。
怪物跪下了,它庄重地跪下了,甚至还带着点虔诚,像是在跪拜新世界的神。
它张开了嘴,吐出了两个迷糊不清的词。它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来的,嘶哑又沉闷,每个音节都像把锤子。
“谢谢!“众人听清了他说的话,但都被惊愕的站在原地。
“我没听错吧,瘟...瘟地狗会说话?”八二用手肘拱了拱旁边的卡子。
“我们队伍里他娘的新来了个啥玩意啊,瘟地狗之神?”卡子说。
众人只能看着队长,等候他用他丰富的经验为众人解答。在众人目光如炬的凝视下,队长沉思数秒,缓缓开口,字字珠玑:
“恐怕这,不是,一只,正常的瘟地狗。”
“我还以为队长有啥真知灼见呢。”卡子也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八二。
“那你给我说说这是个啥,这是咋回事?”队长气不打一处来。
“队长,我知道。”夏天挥了挥手上那本日记。
“他本来是个正常人,被暴徒绑架到这,只能靠吃人肉、喝辐射水为生,但是他还有一丝神智,他能听懂我说的话,也如你所见,保护了我。”
“我能作证!”杜爷说道。
“而且我怀疑,那些暴徒是想做些实验。”夏天思考着说。
“实验?什么实验?”
“据我观察,那些暴徒在长期吃人肉之后,手会发抖,眼会无神。”夏天说。
“是的,很久以前有个病叫疯牛病,后来的研究发现,疯牛病是由朊病毒引起,并可通过喂食含有该病毒的动物骨粉传播。牛原本是食草动物,以植物为食,不会去吃动物,更不会吃同类,然而,在工厂化饲养牛的场合,为了加速肉牛生长,让牛多长肉,人们喂牛吃所谓的它们自己的内脏,也就是说,牛吃牛,才使它们变疯。”医生科普道。
在众人讨论的时候,夏天发现,怪物也在侧着耳朵认真听。
“所以说,大自然是有规则的,当你破坏了这个规则,自然会受到惩罚。就比如我们在核战争之后,人就很难在地面上生存了。”医生补充道。
“那那些得了疯牛病的牛和人被治好了吗?”夏天问。
“没有,这个病没有解药。”医生摇摇头,继续说。
“但是我们也不能过于主观臆断这个瘟地狗就是人肉吃多了的结果,你看,它还喝了带辐射的水,或许,它是被辐射了,又或许这两者不可或缺。”
“你叫什么名字?”夏天看向瘟地狗。
“一...斯...“怪物吞吞吐吐,只说出了这两个音节。
“你好伊斯,我叫夏天,很高兴认识你。”夏天伸出手。
怪物迟疑。夏天又说:“握手。“
怪物只得伸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爪子,和夏天握了握,又挠了挠脑袋,仿佛在说这个人类是把我看作什么听命令的小狗吗。
“夏天,我看你和他最熟,你说怎么办。”队长也拿不准主意。
“放了!”
“放了?”大家炸开了锅。
“不行,不能放,这东西杀了我这么多兄弟!”卡子大喊,随即举起枪。
“冷静冷静!”八二拉住了卡子,“这东西和上面的那些不一样。”
“哪他妈不一样,都有爪子都是灰的还有大长胳膊!”
“你俩再吵,我就他娘的给你俩炖好煮烂送到上面给他们当开胃菜。”队长怒骂,众人就像犯错的孩子,顿时屏气不出声了。
“那就听夏天的,放了吧,卡子你他娘的再拿你那狗眼盯着我信不信我给你掏了。”队长掏出烟,美美抽一口,“夏天,这事你的责任,我不管了。”说完甩手往回走去。
他娘的一天天都啥破事,不吼两声还镇不住这些小兔崽子了。队长边走边想。
“都跟上啊!”医生拉着杜爷也随着往回走。“卡子,收集完战利品再回来!”队长的声音回荡在隧道里。
卡子咒骂一声,只得乖乖低头搜索那些暴徒身上是否有有价值的东西。经过怪物身边时,有模有样学着队长的声音:“你再吵,我就他娘的给你俩炖好煮烂送到上面给他们当开胃菜,你他娘的再拿你那狗眼盯着我信不信我给你掏了。”
一秒有余,队长的声音从隧道那头传荡过来:“卡子,一会回来罚你打扫摆渡车。”
卡子脸上一会绿一会红,只得继续手头上的活。
地下隧道顿时变得暗沉了许多。虽然还是残肢遍地,四处惨状,夏天也觉得没那么惧怕了。世界又重新归于平静,隧道里只剩下他和瘟地狗,还有远处妈妈咧咧的卡子,和在他后面一直持枪戒备守着他的八二。
夏天又想起养父说的一句话,隧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事情,只有需要去了解的事情。
很多时候,恐惧被划分到道德体系里面,让人们觉得恐惧是一种懦弱、消极和让人羞愧的东西,你想要成为一个地铁里伟大的人,你就必须战胜恐惧,抛弃恐惧,勇往而无畏。这也是环线中大家所称赞所口口相传的勇士形象。
在地上时,人们不断的通过英雄故事,通过文学小说,甚至通过律法和政策的激励,把这套道德体系深深的植入人们的观念中,一直到现在人们搬入地下,这套体系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再比如,哲学与宗教。
如果说道德是从情感上让你战胜恐惧,那么哲学,就是从理智上帮你证明了,恐惧根本没必要,甚至是对死亡的恐惧都是幻觉。宗教则是用美好的幻想与谎话告诉你死亡是另一种的开始。
比如伊壁鸠鲁主义就说,恐惧主要是恐惧痛苦,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不会到来,等我们死去了以后,你又感受不到死亡的痛苦了,那么恐惧什么呢?
你出生之前,你不存在,你死亡后,你也不存在,这两段时间都不属于你,那么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即使有了情感上的道德,也有了理智上的哲学,恐惧还是依然无法根除怎么办?
于是,既然无法消灭,那就用一套方法好好管理起来呗——比如宗教。
宗教,其实就是把整个社会中那些飘忽不定的,弥漫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恐惧,都搜集到一起,放在一个容器里统一管理。那一大堆不确定的未知和死亡带来的恐惧,你无法抵挡?没关系,神是可以沟通的,你只要信仰它,虔诚的按照神的指引去做,神会帮你的。
哲学最后慢慢分化出了科学,科学帮人们更多的认识了死亡,认识看恐惧的本质,也在一定程度上帮人们抵御了一部分恐惧。
而宗教,却正在被科学和新时代的道德观所瓦解,况且,宗教曾经固化的那些恐惧,有些已经不存在了,已经通过科学和技术解决掉了。
我们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未知。
夏天向伊斯摆了摆手:“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也感谢你救我一命,现在咱俩抵消了,我相信你心里还是有人性的存在,如果之前活的不像人样,那么现在就不要用人样去活是吧。”
伊斯听懂了,伫立在原地。
夏天摆了摆手,回身和八二一起离开了。
伊斯朝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庄重鞠了一躬。
人的死亡也许真的不是结束,而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