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益一路狂奔到自家门前,待到智能大门自动打开,他才停下来稍微喘了两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
即便内心深处很看重父母给自己庆祝生日这件事,他也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这一方面是因为从小到大苏益就与父母不亲近,他与父母之间总是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让他不习惯于在父母面前表现自己的情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虽然他那些朋友们与父母的关系也都十分冷淡,但琴的家庭却是个例外,她父母会时不时跟她交流,甚至教她各种知识,这种对比让苏益内心深处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放轻松,不用紧张,只不过是一次庆生而已,”走进屋子的苏益不断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卡尔他们一起五六个人给我庆生也就那样,今天就我爸妈两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益不断地调节自己的呼吸,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快走到客厅的时候,他故意提前说道:“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
但客厅却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沙发和椅子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嘲笑苏益。想象中父母站在大蛋糕后,微笑着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场景只是他的幻想。
苏益说不上自己是伤心还是愤怒,只是咬了咬牙,默默地站在客厅中。正在这时,二楼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苏益转过身,看到父亲苏政站在他的卧室门外看着自己。
“爸爸。”
苏益想询问自己的生日蛋糕在哪里,但又怕面无表情的苏政根本就没把自己的生日当回事,因此最后只是从嘴里吐出两个没意义的音节。
“来我房间,我和梅利准备了蛋糕在等你。”苏政用没有情感的声线说话。
好在苏益早已习惯他的这种声调,因此他并不觉得恐怖,反而因为父母真的给自己准备了蛋糕而内心喜悦。
苏政嘴里的梅利是苏益的母亲,换句话说,她是苏政的老婆,但苏政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老婆,在家的时候他们两人一直都是这样直呼彼此的名字。这一点一度让苏益很奇怪,因为他们一家都是东方人,而东方人一般不会像西方人那样直呼姓名,这是苏益从网络上学到的知识,为此他还向一位网友求证过,并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苏益也曾经就这一点问过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只是说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划分是过去落后的做法,现在只有完全人类一种说法,他们都是完全人类,而完全人类的行事准则之一是: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苏益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孩子,特别是当父母面无表情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的时候,他的好奇心就更小了,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头跑去打游戏去了。
苏益与父母的交流往往都会发展成这个乏味的模样,因此久而久之苏益也就将自己的情感压抑在心中,只与朋友们分享。
“但今晚或许是一次不错的破冰契机。”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益脚步轻快地跑上楼,径直往父母房间走去。他忍不住在想除了生日蛋糕之外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生日礼物,毕竟他明天就要离开家乡,前往外面的世界。
“听琴说过好像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伊甸镇把科技水平刻意限制在很低的水平,除了电影游戏娱乐比较发达之外,其他的东西就跟21世纪初的母星地球差不多。这样的话,入乡随俗,爸妈他们应该也准备了21世纪初地球小孩过生日必备的生日礼物吧?“
类似的想法刚冒出来,苏益又立马想到之前父母自称完全人类的事情,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生日礼物了。
“不行!“苏益最后还是决定相信父母对自己的爱,”虽然之前17年他们都没有给我过过生日,但这一次不同,明天我就要离开他们身边,应该会有些不同。不,是肯定会有不同!对,他们连蛋糕都准备好了,这次绝对是不同的。“
根据相对论,当人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时间会过得更快,因此在苏益纠结不已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卧室门口。
“进来。”
苏政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苏益的纠结,他干脆放空思绪不再胡思乱想,而是直接走进卧室,准备让事实告诉自己答案。
答案和苏益的想象有些偏差。
走进房门之后,苏益确实看到了一个大蛋糕,就放在父母身前的白色圆桌上。但蛋糕上面没有生日蜡烛,没有用奶油画出来的祝福语,圆桌上没有用彩纸做的漂亮纸帽,也没有制造氛围的彩筒,摆在小寿星苏益面前的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蛋糕,除了大之外没有任何特点。
但苏益更加没想到的是,在准备了这么一个不走心的生日蛋糕之后,他的父母居然真的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在一脸平静地给苏益切下一块蛋糕后,苏政将蛋糕递给苏益,用好似机器人般的,没有起伏的语调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同时,从苏益进门后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梅利也走到苏益身边,苏益原以为她是准备跟自己说话,但没想到她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长条状物品交给了自己。
黑色长条长宽皆约一指,大约有半个手指高,表面印着一串阿拉伯数字:2 199 3023 255 552。
“这是什么?”苏益不由发问。
“你。”苏政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同样也冷漠异常地回答。但这让苏益更加糊涂,他忍不住追问:“什么?”
梅利接过话茬,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虽然没有苏政那么冷漠,但也同样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是你。”
苏益心里的疑问更多了,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的父母回答问题从来只会直接给出答案,没有解释,而且只回答一次。于是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默默将黑色长条放在口袋里,假装不在意地吃着蛋糕,同时观察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母。
苏政和梅利两人没有吃蛋糕,在递给苏益一块蛋糕之后,他们就将自己的儿子撇在一边,转头开始拨弄卧室另一边的一个古怪机器。
乍看上去,这个机器像是一台跑步机镶嵌在一个巨大的甜甜圈底部,看上去十分突兀。甜甜圈外侧是弧度完美的银色涂装,充满了未来感,而甜甜圈里侧则是一整块黑色晶体,晶体底部连接着一个仅能站立一人的方形底座,底座前方有一个操作台,此时苏益的父母正围着操作台在进行操作。
苏益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在家里见过这个机器,它和家里21世纪东方城市的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如果它之前在家里出现过,那苏益绝对不可能忘记它。上午出门前,因为担心明天的事情,苏益特意跑到父母的卧室咨询过他们,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卧室里没有这个机器的存在。
“难道是今天买回来的?”苏益不解地看着在陌生机器前忙碌的父母,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这个机器给他的感觉不像是21世纪的科技造物,那就说明它很有可能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
“外面的世界……”
苏益喃喃自语,开始思考这个奇怪机器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未知的不安让他放下手中的蛋糕,准备走到机器那边去探个究竟。
苏益的动作引起了苏政的注意,只见父亲冲着苏益摇头,示意自己的儿子不要靠近,同时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地说道:“吃完了就回房睡觉。”
“不,爸爸,那个机器是干什么的?”
苏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与不安,长久以来,他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他以为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能感受到亲情的存在,但他看到的只是父母更加怪异的行为,不安与疑惑抓住了他不成熟的心灵,让他忍不住提高音调:“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明天就要离开你们了,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益,”苏政回过头看着苏益,还是保持着那幅波澜不兴的面容,好似山寺古佛般淡定,“确切的说,你今天就会离开,现在已经过了12点。”
苏益更加觉得不可理喻,他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愤怒,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言语,因此只能瞪大眼睛,用眼神表示自己对父母种种行为的不满,但苏政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你最后想对我说的话?”苏益终于整理好语言,“告诉我要有正确的时间观念?”
苏政没有过多解释,他看着眼前愤怒的孩子,心里没有丝毫波澜。他还太年轻,不懂得这个世界的道理,只会随着感情行动,但今天过后一切就将不同。
“你以后会明白的。”
毫无疑问,这句话让苏益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注视着在陌生机器前忙碌的两人,眼眶逐渐有些湿润,但他马上就压下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转身离开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是的,他已经决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