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战争威亚…………”
徐世勣通过隐形眼镜看清楚苏定方的天隐之后,整个人顿时震住了。
面对那令人讨厌的感觉,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朝芦苇丛里继续深入。
笛声依旧环绕着上空,白发男子从坐姿到神态没有丝毫变化,下方几百人的追逐戏码,在他眼里视若无物。
随着三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潜藏在芦苇丛中的暗涌也终于爆发。一根根绊马索突然伸出,横挡在苏定方部队前面。
他们猝不及防,十几名重骑兵当场人仰马翻。剩下的士兵虽然随着苏定方跃过了危险,但因为战马失去了冲击力,被伏兵一重重包围了起来。
眼见敌人越来越多,苏定方一声令下,骑兵们呈圆形聚拢在一起,深黑色的长矛从外围透出,像刺猬身上的刺一般包裹着众人。
内圈的骑兵拈弓搭箭,朝着四周逼近的伏兵不断射击。
徐世勣一行人怔在原地,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搞明白到底是谁在跟苏定方战斗。笛声慢慢加重,由轻缓渐变为激烈,更多的伏兵从芦苇丛中探出。
一个个彪形大汉手持方盾,从四面八方向重骑兵围拢。与此同时,彪形大汉的后方,竟又齐齐出现了一排弓箭手。
这平静的芦苇之下,竟然被不动声色的埋下了三重伏兵。且地理位置计算的分毫不差。
苏定方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身经百战,与河北大部分的起义军都交过手,却从来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局面。
先用普通“炮灰”使自己麻痹大意,造成无需立刻突围,也可安然无恙的错觉。当战术改变之后,敌人的重步兵和弓箭手就可牢牢克制失去了移动力的重骑兵。
他们懂得兵种分工,懂得阵型搭配,无论装备还是纪律性都有追赶正规军的趋势,最可怕的是,他们敢前赴后继的送死。
到底是怎样的领袖,才能将一群流民贼寇训练成如此模样?苏定方扬起头颅,透过面具,夕阳下那丰神俊朗的白发男子,竟也在望着他。
第一轮伏兵好似狂热的信徒,无论身中多少箭,都一定会冲到骑兵面前再倒下。用上百具血肉之躯阻碍住众人冲破重围的可能。
当他们全部阵亡后,第二轮与第三轮伏兵也都已列阵完成。
战无不胜的信都之鬼,此刻彻底沦为了瓮中之鳖。
徐世勣观战的同时,也不忘清点对方的人数,目光粗略扫了一遍,他发现对面亦只有区区三四百人左右。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之前那股强大的战争威压,在白发男子面前竟然无故消失了。
苏定方挥舞着长矛,想要指挥众人下马再战。可这一次,部队却破天荒的无视了他的命令,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望向高台上那个男人,
笛声渐止,白发男子已缓缓从高台走下。他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徐世勣敢肯定,即便千军万马擦肩而过,众人的目光也不会发生丝毫转移。
“瓦岗的少年啊,别来无恙。”
他背对着夕阳,白衣白发在阳光下竟泛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光晕。
徐世勣被彻底呆住了,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张描绘神明降世的油画,圣洁祥和,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在下漳南窦建德,欢迎尔等光临此处。”
直到白发男子来到众人面前,瓦岗军才从如梦似幻中回到了现实。
“窦建德?澄公榜排名第三的窦建德?”徐世勣还礼的同时,忍不住打量这位传奇人物。
白发下面,是一张慈爱与冰冷共存的面容,剑眉搭配着深邃的双眸,瞳孔中间的鼻梁,像矗立在星辰下的山峰。
这样的一张脸上,看不出年岁几许,看不到过往曾经,只有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哀愁,在向世间诉说着心中的伤痕。
据传言说,窦建德本为漳南县的豪族,曾为了帮助一位穷苦农民摆脱官府压迫,不惜花费家财资助他起兵反隋,从而将自己卷进了造反的漩涡之中。
不久之后,隋军在河北大肆围剿起义军,顺带将他一家老小也杀的干干净净。
因悲痛欲绝,窦建德一夜白头,自此坚定了反隋的决心,他以高鸡泊为根据地,短短几个月就发展成了河北赫赫有名的起义势力。
“闯入您的领地,实在有失礼数。”邴元真是第一个恢复神态的人,他谦恭道:“对窦王冒犯之处,瓦岗日后定当赔罪。不过眼下官兵压境,一切还望窦王做主。”
“此处没有敌人。”窦建德走过瓦岗军,来到了苏定方部队前。
“是敌是友,不因身份而定。只要信念一致,皆可同舟共济!”他一声令下,包围圈立即解散。“为徭役,战乱,天灾人祸所困苦的大隋将士啊,扔掉肩上沉重的业障吧!这个时代所有的罪孽与阴暗,不该由你们来承担。它属于那些肉食者,属于庙堂之上,属于深宫内苑。”
窦建德指向远方,凝视着众人道:“尔等是烈日,是朝阳,随吾一起,将这个暮气沉沉的世界熔灭吧!一个崭新而光明的国度将会在触目可及之处冉冉升起!”
骑兵们都张大了嘴巴,瞳孔中闪烁着星芒,在这一刻,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伟大的国度。
众人一起下马,呈匍匐之姿爬向窦建德,然后里三重外三重,如众心捧月般将他拥护在中心。
身边的人一个个不战而降,苏定方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然而他依旧没有动摇,尽管眼前“反贼”的一言一行,都仿佛有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他大喝一声,战马跃过尸体,长矛直冲窦建德的胸口而去。
窦建德一动不动,当长矛离他几尺之遥时,投降的士兵奋然而起,十几人挡枪的挡枪,制敌的制敌,瞬间就将苏定方的攻势化解一空。
“信都的鬼神,你真的相信自己是为战而生吗?”窦建德手握在矛刃上,任由鲜血将整个枪头浸红。
“不!没有人天生就该属于修罗场。那是悲哀之地,是被冤魂所缠绕的墓场。若有人说,你生命的意义就该被永远定格在那儿,一定不要相信,因为……”
窦建德眼中充满了怜惜:“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苏定方突然顿住了,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盔甲下面是一阵阵颤抖。从嘴里不断发出“额,嗯……”的声音。
窦建德为他摘去头盔,面具之下,是一张麻木,僵硬的年轻面孔,瞳孔中没有一丝生色,整张脸由于太久没有接触阳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眼眶通红,因长年累月独自一人,极少与人交流,此刻连吐字都变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