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阴郡势力最强,最有声望的豪族头目,名叫孟海公。
他除了是徐盖的生意对象之外,还是这一带诸多贸易的垄断者,据说早在几年前,全郡上上下下的官员就都已被他收买。
不同于那些普通的豪强,孟海公此人有一大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痛恶读书之人。
在他势力范围内,身居高位者皆是武人,或目不识丁的恶霸,前来投靠的儒生或学士要么成为奴隶,要么被虐待致死。
久而久之,孟海公的恶名也就传遍了各大郡县。
可他对此向来有恃无恐,作为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孟海公知道,只要自己掌控着济阴郡的经济贸易,以及掌握着各大官员的隐私恶行,就可以一直高枕无忧下去。
徐世勣一行人刚到济阴郡的地界,就看到孟海公率着浩浩荡荡的迎宾队伍前来。
整条街都在敲锣打鼓,各个县乡的重要人物站立两旁,一脸恭敬的对着远道而来的众人进行热烈问候。
徐世勣知道,单凭父亲的声望是不可能让对方搞如此排场的,孟海公真正看重的,显然是“瓦岗军”的名号。
交易在当天下午进行,孟海公只略微翻了一下货物,便爽快的付下了所有钱财。
当晚聚餐的时候,孟海公向父子二人表露了自己的心声。原来他希望能与瓦岗寨达成合作,将贸易范围向北扩展到整个东郡。
从孟海公迫切的眼神中,徐世勣不难猜出,他急需开通新的财源。
若连整个连济阴郡的收入都无法满足他,那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孟海公要起兵造反了!
招兵买马,锻造甲胄,巩固城防……无论哪一项花费都是天文数字,即便是世代豪族,也难以承受这种压力。
徐世勣并没有马上答应孟海公的提议,凡是一切关系到瓦岗利益的事情,他都不想擅自做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瓦岗一行人便启程踏上了回乡之路。
原本徐世勣只想悄无声息的离去,没想到半途还是被孟海公察觉到了。
他拖着大车小车的礼品追上众人,一直送到了济阴与东郡的交界处。
“令尊就在我处长住几日,贤侄不必挂怀。”
孟海公张口闭口总是透着一股文人的书卷气。
“那就有劳了,合作的事情,等我回到瓦岗一定会向翟老大说明的。”
“瓦岗这半年来攻城掠地,可谓势头正盛。”说到这,孟海公话锋一转,“嗟乎,翟让却不知,此乃大难临头之前兆也!”
徐世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瓦岗根基太浅,草莽气太盛,若对内无心整治民意,则对外亦无扩张之潜力。
殊不知东郡,济阴郡皆处中原之地,自古文风昌盛,礼乐之声遍及,区区山贼草寇,仗势逞一时之能尚可,要使民心悦服,何其艰难?
瓦岗一味扩充势力,内部隐疾迟早将转为心腹大患!”
“那要怎样才能获得民心?”
“毁经籍,罢学问,杀尽读书人,立草莽恶霸为榜样,愚百姓头脑,怠万民之志,如此,则皆为你马首是瞻尔!”
徐世勣愣愣地吞了吞口水,心中只想赶紧告别这充满戾气的“文人”。
“孟海公的意见,我们瓦岗一定会好好斟酌的。”
他拱手行了个礼,带着瓦岗众人快马加鞭朝着东郡地界赶去。
自去年与知世郎一战大获全胜后,瓦岗军又很快将势力扩张到了整个东郡。
他们招兵买马,吞并势力,将分部开设在各县各乡。面对这样一支强势崛起的势力,官兵们在武力上完全处于劣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壮大。
徐世勣并没有马上回去瓦岗寨,他先在家乡卫南县安顿下来,然后派人去打探瓦岗内部的情报。
这大半年来,在翟让,单雄信等当家的带领下,众人逢战必胜,一往无前。长时间刀口舔血的日子,使他们之间的情义变得愈加深厚。但与此同时,曾经声名赫赫的三当家,也被人们不自觉淡忘着。
据打探,大当家和二当家暂时都不在东郡,现守卫瓦岗本部的,是两声名鹊起的新人。他们分别是身为军师的贾雄。以及先锋猛将黄君汉。
贾雄此人懂八卦,会测字,聪明圆润,被翟让视为心腹。
黄君汉曾经对翟让有过救命之恩,他于大业八年应征入伍,参加过第一次辽东之战,并破天荒的在这场大败中立下了属于自己的功勋。
后因看破朝廷的腐朽与虚伪,自愿放弃升官发财的机会,转投瓦岗落草为寇。
此人加入瓦岗虽只半年,但立下的功绩却已完全不输翟让,单雄信两大巨头,此刻正坐着第五把交椅。
徐世勣听到瓦岗壮大的消息,心中一半高兴一半失落,这份发展的确如他所愿,只是,一切似乎与他这个三当家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眼前两百多疲惫交加,伤痕累累的兄弟,他只剩下深深的自责。
当晚,徐世勣广施家财,将这些人全部遣散。他们是愿意继续去瓦岗为盗也好,回家务农也罢,一切都凭自己做主。
做完这一切,他无力躺在榻上,静静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徐大哥你不打算回瓦岗寨了吗?”袁紫烟在他身旁坐下。
“我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这次东行,我们可真是狼狈啊。”
说着说着,徐世勣的语气转为了轻叹。
“但并非一无所获,对于紫烟而言,这是一场难忘的经历。”
“虽然你总是在激励我,但我知道,你从心底还是对我感到失望的吧。”
“为何这么说?”
“你的眼神,你的举止,你想要的一直是个心怀远大抱负,远大理想,甚至能颠覆整个隋朝的大英雄,大豪杰。而我却只是一个冲动盲目,天赋平庸的山贼小头目而已。
其实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预感到也许一辈子都没法合你心意。”
“可你还是不顾一切救下了我……每次都是!”
“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冲动盲目,没有理想的人呢!”徐世勣笑了笑:“即便我们以后分道扬镳,也许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吧……”
“不要说这种傻话。”袁紫烟制止道,“我们为何要分道扬镳?”
“因为我怕……”徐世勣紧扣着未婚妻的手,“怕命运又会给我安排什么荒诞的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