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儿哆哆嗦嗦挥了两下菜刀,觉得自己差不多熟悉了菜刀的重量,便选定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若木枝,由八叔帮着放在青石砧板上,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刀。“当”的一声,菜刀也被弹开了,不过若木枝上却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印痕。江流儿大喜过望,举手就要再来一刀。
八叔见状悠悠道:“照你这样切,就这点若木枝能一直切到你孙子那辈去。”江流儿微窘,略感手足无措。八叔有点不耐烦道:“真不知道你黑叔是怎么教得你,亏你还有脸说学过刀法。”见江流儿满脸通红,他接着道:“腰与胯合,背与肩合,肘与手合,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此所谓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阴阳贯为一气,厚积而薄发。”江流儿毕竟还是个孩子,八叔这一番话,让他听得云遮雾绕,不明所以。八叔渐觉烦躁,转身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走了。
江流儿戳在原地,手里的菜刀砍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腰与胯合,背与肩合,肘与手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由腰及背,由背到臂,以臂运刀,以腕控刀……气运丹田,以气驭力……”江流儿不断重复刚才八叔说过的话,心里突然浮现出昨天黑叔指点他修炼刀法时的场景。“这两人说的是相通的吧?可惜昨天被那两个疯婆娘搅了局,不然一定可以让黑叔仔细讲讲!”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对那对双胞胎姐妹“亲切友好”的慰问了一番。
“到底该怎么做呢?”江流儿渐渐感觉手里的菜刀有点抓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砸在地面上。“凝神!静气!”他脑海中响起了黑叔的声音,紧接着,他双眼闭了起来,眼前一遍遍回忆着昨天的画面。
慢慢的,他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平缓,双手也不再颤抖,菜刀如同没有了重量般被他平举到胸前。“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此所谓人器合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八叔再次到来都没有发现。“有点意思啊!”八叔又吸了点鼻烟,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道。
正在此时,江流儿双目突然睁开,大吼一声“开!”菜刀挟势而落,直切入若木枝的三分之二处,刀身颤动不已。江流儿在一旁连呼哧带喘气,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刀柄却是无论如何都握不住了。显然,这一次尝试,他又失败了。
“可惜啊,就差了一点,还差一点”八叔站在江流儿背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刀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嗯,没错,气势磅礴,尤其是那一声开,真叫一个气吞山河啊!”江流儿不傻,当然能听出八叔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过他现在真没力气再和八叔辩论什么了。
八叔等了一会,见江流儿只是自顾自地在那喘粗气,对自己的话根本没什么反应,便又自言自语道:“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这道家的吐纳炼气之法,当然也不妨做为武道的内力流转之法。”江流儿觉得八叔是在指点自己,缓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便接口道:“八叔你说得容易,我昨天才从缥缈峰上下来,之前就一直跟随黑叔练武,压根就没学过你们这些仙人的本事!今天早上我倒是听海龙师兄说了一遍什么舌抵上鄂,什么神水三咽,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舌抵上鄂津自生,神水三咽归丹田。气随意转定周天,百脉调平心自安。”
“没错!就是这个!”江流儿兴奋起来。
“这是炼气的入门口诀,你连这个都领悟不了,看来你与大道无缘啊!”八叔语气平淡道。
“八叔,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教我吧?”江流儿这是真的着急了,这两天自己见识了正一宗几位高人的神仙手段,说自己不心动,不向往,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本以为自己会有机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是突然听别人说自己根本没有修仙的天分,那是谁都受不了的。
“我见瞒人汉,如篮盛水走。一气将归家,篮里何曾有。水中捞月,镜中观花,强求机缘也不过白费功夫罢了。”八叔摇摇头,转身边走边道:“这道坎,只能你自己过,别人帮不了你。即便是我说了,你懂了,做不到也还是做不到。那些若木,你若不愿切,便可以回外事院去了。我会传话给刘主事,他不会难为你的。”
江流儿从小到大从没像现在这般无助,他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小院中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他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弯腰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脑中嗡嗡做响,双手无措的四下摸索着什么,像是溺水者想要寻找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手指拂过自己的衣衫、拂过青石板,自然而然地摸到了那把菜刀。他想提起来,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他就那样紧紧地握住菜刀的刀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时间一点点地从他指间溜走,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如同睡着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江流儿猛地将菜刀提起,又极快地斩下。“咔嚓”一声脆响过后,若木枝断成长短两截,短的那截正好筷子般长短。江流儿缓缓睁开眼,目中无悲无喜,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较长若木枝,比量了一下,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作犹豫又是一刀斩下。“咔嚓”一声,又是一刀两断。江流儿又长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悠长一吸,随即手起刀落,第三刀斩出。这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若木树枝转眼便被分为筷子长短的四根,第一根枝条分切完成。
江流儿双手松开,眼皮一合,身体便向后倒去,他脱力了。在即将摔倒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他诡异的停在了空中。“哒哒哒…”脚步声传过来,八叔趿拉着两只鞋走了过来。“心念俱灰之下还能重燃希望,身心俱疲之时还能强出三刀。这小子也就才十来岁吧,有点意思,真是有意思。”只见八叔轻轻一挥手,江流儿整个人便凭空飞起,穿过小院,落到了厢房的一张小床上。
“倒是可以留下来看看。”八叔背着手喃喃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一抬手,袖中悄然飞出一只小巧的纸鹤。纸鹤绕着八叔飞了两圈,八叔对它轻声说了几句话,一扬手,纸鹤便飞走了。八叔又在院中站了一会,看了看分成四截筷子长短的若木枝,便踱着步走了。
……
江流儿一觉醒来,透过窗纱,便看到了漫天的星斗。他费力地抬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还不待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便感觉腹中饥饿难忍。“咕咕咕……”的声音在提醒他,他的确睡了太长时间。“好饿!想起来了,我早饭、午饭都没吃…”江流儿揉着肚子,咽着口水小声地说。
“饿了就滚出来,在我的膳堂里喊饿,你是来砸我招牌的不成!”八叔微怒的声音传入江流儿耳中,吓了他一跳,他一轱辘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直到他小跑出房门,才反映过来自己还在膳堂的后院之中。
……
江流儿看着眼前八仙桌上的杯碗盘碟,各样菜式,口水咽个不停。八叔蹲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看着能解饿吗?想吃就坐下。”八叔说着话,将两只筷子扔在江流儿面前。江流儿大喜,走过来抓起筷子就要开吃。突然间,他像想起来什么,放下筷子说道:“今天没能完成外事院派发的任务,耽误八叔的事了,小子向您赔罪了。”说着话,他向八叔鞠了一躬。
八叔微微一点头,语气缓和道:“知道了,别废话了,快吃吧!”
江流儿听到这话,不再客气,在八叔对面一坐,双筷如飞,大吃了起来。八叔喝一杯酒,吃一口菜,他酒量看似极大,身边的一坛酒转眼就少了大半。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就认真的吃饭。一大桌菜很快便吃得七七八八,而这其中大半都进了江流儿的肚子。
“怎么样,吃饱了吗?”八叔放下酒杯,抹了一把嘴巴问道。
江流儿摸了摸肚子,讪笑道:“八叔做的饭太好吃了,我还想再吃点。”八叔笑骂道:“干活不行,吃饭挺行!想吃就自己添,还等着我喂你不成!”江流儿闻言大喜,更加欢快地吃了起来。
半晌,两人酒足饭饱之后,江流儿如同受气小媳妇儿一般讪讪地说:“那个,八叔,我跟您商量个事,您院里的活我想把它做完,明天我还来可以吗?”
“你是打定主意要一直在我这蹭吃蹭喝吗?”八叔斜了他一眼,戏谑道。
“不是,不是!从小黑叔就教我,言必信,行必果。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是真想切完那些若木枝!”江流儿急忙解释道。
“明天不用来了。”八叔淡淡道,江流儿闻言大急,站起身就想说什么,八叔手掌一竖,阻断了他的话头,“我已经通知刘主事了,最近你就住我这了。后院的若木什么时候切完,什么时候放你回去。饭,我包了!”
江流儿闻言大喜,八叔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嘴角也绽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