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山的岁月总是慢悠悠的过,白泽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就隐居在深山里,画个阵法,隔绝外人进入,师徒俩就这样走过自己都记不住的很多年。
白泽是天界上活了很久的老神仙,大概类似人间致仕的老官员,没什么忙的了就带走多年的俸禄寻个清净地方养老。收养的小徒弟倒是跟许多年轻人一样,父辈老了,子辈也该顶上去了,天界的朝堂上,永远都是新鲜的空气。
白泽如往常一样做好饭,在院子里摆个桌子,坐在椅子上扇扇子,等着小徒弟下了朝从天上飞下来。
可今儿左等右等,等的夕阳都下去了,等的星月都相依了,小徒弟还是没有下来。
是被天帝有什么要事拖住了还是碰见什么棘手的问题了?白泽纳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天有没有出现他熟悉的那只小鸟。
是的,白泽的小徒弟是一只小红鸟,当然这是原形,大部分时间还是维持人的形态。萧月鸿是他三百年前误打误撞收的弟子,对神仙来说,三百年时间不过如同人间一年。
等啊等,等得白泽站的腿都酸了,坐的腰都疼了,月亮都要下去了,一日一夜的时间过去了,他盼了许久的小红鸟才从云边姗姗来迟。
“师父!你等了多久?!”小红鸟在半空化作人形一跃而下,扑进白泽怀里,急急问他有没有冷着。
白泽也慌忙揽住小徒弟,细细观察她有没有什么不碍,“你怎的回来这般晚?有什么事儿?”
两人语气中都是对对方掩不住的担心和焦虑,不约而同大眼瞪小眼起来。
倒是萧月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转移了白泽的注意力,他放开揽住的手一拍脑门,“糟了为师忘了你还未辟谷,你且等着为师去热个菜。”
萧月鸿赶紧点头答应,被天帝留了一晚上东拉西扯,饿着肚子都快没劲从三十三重天飞下来了。
她坐在小院的竹椅上,低头摸了摸腰间一块小巧的银色令牌,压紧了一双细长如剑锋的眉,一边等着师父的饭菜一边思索起来一会如何跟师父说事。
“孤授你天命剔骨入凡,覆灭轩辕一脉。”昨夜,那阴冷的天帝将令牌放入她的手中,“待你归来后,你便可位列神君。莫让孤失望,萧月鸿。”
她颤抖地接过令牌,似乎一时没法接受。
“帝君,为何是属下。”
天帝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道,“你是孤得力干将,孤自然要你在孤身边留的长长久久。你剔仙骨去了凡间,变有幸脱凡胎成神,与天地同寿……”
“属下愚蠢,知得帝君器重,却不懂为何帝君命属下覆灭轩辕。”萧月鸿对着帝君弯腰作辑,把自己的腰弯的跟直角似的。
“呵。”天帝走到她身前,将手虚虚往肩膀上一放,“那当然是轩辕老头子…实在不得孤心啊。”
“萧月鸿,你懂得孤的意思吧。”天帝的手上传来不断加重的力道,压的萧月鸿差点一跪。
“属下懂,请帝君放心。”萧月鸿大气也不敢出,又憋出一句让帝君满意才堪堪逃过。
剔骨入凡…没了仙骨的话,所谓仙人也就和凡人一样了,生老病死都逃不得。但是如果死前能破凡胎,灭人欲,就可以超凡成神。
这是一个高风险又高回报的任务,一念凡人,一念神君。萧月鸿都快搞不懂帝君到底是要她自己死还是要轩辕死,不过就那个有病有了几千年的帝君,她总觉得帝君这是想双杀。
功高震主啊,轩辕是,她也是。
轩辕为天帝奔走千年要落的这个下场,那她不过效力百年也如出一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谁该心寒。
萧月鸿捏紧了令牌,还是自己太过年轻,行事没法走的太稳,露了倪端,让天帝起了疑心。
她从来都不喜这个天帝,若非为了师父,那乌烟瘴气的朝堂一步也不想去,更不想侍奉那个神经病一般的天帝。
可百年前天帝跟她说,如果你要是不来,你的师父,也活不长。
师父跟轩辕一样,都是老臣,被天帝划到需要忌惮的范围。哪怕致仕,也逃不过帝心难猜,结果最后,师徒两人双双难逃一劫。
“鸿儿,过来吃饭。”白泽已然端了饭菜出来,招呼还在椅子上发愣的萧月鸿。
“哎,就来。”萧月鸿藏好手中令牌,整理了一下表情,尽力表示出轻松的模样,“师父做了什么好吃的,快饿死我了。”
白泽伸筷子往小徒弟脑门上磕了一下,“叫你昨天不回来,饿着怪谁,说,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帝君见我年轻有为大有惜才之心,拉着我好一顿夸赞,希望我再接再厉继续发光。”说罢,萧月鸿摆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冲着白泽,结果迎面来了一个弹指。
“疼疼疼!!”萧月鸿饭也不吃了,赶紧抱头。
“疼就对了,好好说话别糊弄为师。当为师没有跟你一样上过朝?”
徒弟我岂止糊弄你还得糊弄那神经病的天帝,萧月鸿默默在心里想,脑袋瓜转的飞快,说,“师父你别打我,我说,天帝叫我去凡间看看民情,不是什么大事。”
白泽疑惑地看着小徒弟,“只是叫你去凡间,平日里就能说,何故留了一夜。”
“这不是徒弟我不熟悉人间,天帝特地为我指点嘛。”
萧月鸿夹起菜,嘴里含糊不清。总不能说,天帝想让我跟轩辕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吧。师父这脾性,还不上去跟天帝拼命。
“师父你放心,人间五百年内,我必然回来。”
天界一天,人间一年。五百年不过天上一年多的时光,萧月鸿想,实在不行就把轩辕耗死。至于剔仙骨,她倒是不怕,这东西没了又不能再长出来。
只要不陷入七情六欲,凡人也能成神。
七日后,人间已经过了七年,萧月鸿瞒着师父剔了仙骨,只剩下能变成原形的能力,跟天帝道一声,换了天帝暂时的无疑,从云苍山的结界走向山下的人间。
萧月鸿站在山岗上回望,出了结界,属于天界的云苍山变得渺茫起来,一下子拉开了人间和天界的距离。
师父,别担心。我不会出事,你也不会。
萧月鸿笑笑,转身背着天光离开。
待白泽知道后,萧月鸿已经走了一天,这一天,他的小徒弟已经作为凡人又长了一岁。
忽地,云飘动了,风低低吹着,像极了谁在叹气。
白泽想,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自己的小徒弟了,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这云苍山变的凄怆起来。
不过他哪知道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岁月无常。
没等到五百年的期限,不过他转瞬之间,萧月鸿又回到了云苍山。
只是这一次见到小徒弟,她已经不再是以前小小的一团,粉琢玉雕的小姑娘了。
她出落的亭亭玉立,身姿妖娆,一双古艳的修长眉眼,红瞳漂亮的勾人。他从小徒弟眼中,看见人间呼万寿无疆,看见王城究极多辉煌,也看见了她手中提刀锋划破他的眼,记得黑暗前小徒弟那声充满了绝望的对不起。
语息如寒霜,吞吐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