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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舞步(二)

随着帷幕被缓缓地拉至两侧,荒诞的舞台剧仿佛就此拉开历史的帷幕。在舞台的中央灯光被慢慢地点亮,可以看见一个木板制成的城堡,周围还有木板制成的树木。一个淡金色卷发的女孩走到台上,她身穿白色的睡袍,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偷偷摸摸地东张西望,手里提着一只粉色毛绒兔子玩偶。那是帝国各大城市最为常见的贵族玩具,格寒绝不会怀疑有什么与众不同。午夜才刚刚开始不久,时间还很长,他双手交叉决定耐心地看下去。

躺在睡床上的安妮从白色的棉被里穿出头来,她淡金色的卷发乱糟糟的,丝毫都不像一位淑女该有的样子。额头上还有不少汗渍,像是刚做了噩梦。窗外是一轮圆月,月光清冽如水,照射进窗台来,白天看起来泛善可陈的槐树在夜里月光的照射下拉出长长影子。窗帘没有拉上去,还是夜风吹开了窗帘,安妮思考的可不是这些问题。而是投影在光滑的地板上,彩色瓷砖的墙壁上,那不就是张牙舞爪的鬼魅吗?还在青春期的安妮脑海可不缺乏这些奇思妙想,何况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女巫和恶魔,即便真有鬼魅与后者想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于是安妮再也睡不着了,她在床上四处寻找保罗小巧的身影。保罗是一只粉色毛绒兔子,是艾查思哥哥之前游历南方行省,在帕瓦斯格尼城堡的商品店里买的,想要送给安妮当做生日礼物。在艾查思眼里这跟帝国常见的毛绒熊除了长相不同之外,没有任何区别,可他绝不能就这么说。他面带和蔼的微笑,双手放在身后,站在城堡的走廊上阳光透了下来,照在他身上。艾查思招呼安妮过来,待这个不到自己胸膛的小女孩走到身边时,他俯下了身,从身后拿出一只毛绒兔子,那是一具有着长长的尖耳朵,红色圆石作为眼睛,保持坐姿的粉色毛绒兔子玩偶。艾查思晃了晃柔声说:“这是艾查思哥哥送给安妮妹妹的生日礼物哦!它叫保罗,是一只会魔法的兔子。当哥哥们不在你身边时,就可以保护你。”艾查思连忙开口,“啊不,它,它,它只要在你身边,就可以无时无刻地保护你。”艾查思啊,艾查思,你连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女孩都哄不住吗?他不经在心里嘲笑自己。

“哦,真的吗?保罗听起来不像是只兔子的名字嘞?更像是棕熊的名字。艾查思哥哥,安妮妹妹我书读得少,你可不要骗我哦!”女孩踮起脚尖,双手扣环放在身后。阳光很好地透过女孩的长裙,白色丝袜下洁白的双腿若隐若现。

“啊这个……既然安妮不喜欢,那就只好丢掉了哦。”艾查思灵机一动,打算欲擒故纵。他站起身左手摸着下巴,打量起右手中提着兔子。

“喜欢,喜欢,安妮喜欢着呢!”安妮一把跳起来,抢下艾查思手中的兔子,生怕对方真的会把那么可爱的兔子丢掉似的。

城堡旁边的仆人看见了这忍俊不禁的一幕也只是笑而不语,许多仆人都是伺候帕古亚家族看着兄妹俩长大的老仆了,对于他俩的打闹也就当做平日里亲昵的表现,见怪不怪,行了礼之后就各忙各的去了。仆人心里想的是正是有这种和蔼可亲的主人,他们发自内心地愿意在格伦堡工作。

安妮终于在床下找到了坐在地板上的保罗,奇怪它为什么滚到地上,还端端正正地坐在地毯上。她小心翼翼地提起来,拍了拍保罗屁股上的灰尘,然后抱入怀中。她觉得有些冷,扭头望向窗外,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安妮想要走过去,关上窗子,然而当她无意间抬起头,被窗外的景象彻底震惊住了,双手无力地垂下。保罗无声地坠落至地,端坐在地毯上,长耳朵挨着安妮的指尖,双目猩红。

她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庄园里的钟塔被敲响的声音。

而窗外的景象被无限地拉近放大,槐树的树影像是有意识似的退向两侧,留出中央的位置。那里是一轮巨大无比的圆月,仿佛静在眼前,伸手可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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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光亮的扩散至一个不大的圆,仿佛清冷的月光,木板制成的月亮也被搬到了舞台上,由黑色的支架支撑起。如果格寒不用点心去观察根本就看不见,因为光线还是很暗。女孩看了一会儿四周没人后,偷偷地溜去厨房,她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得不说这部舞台剧还是很用功的,饥饿的声音惟妙惟肖就像真的饿到了极点一样。观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进去,四周静悄悄的,仿佛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月亮被飘来的乌云遮挡,造成的影响这才散去,一切恢复如旧,令安妮仿佛感觉做了一场梦。可是她再也睡不着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安妮决定去找东西吃,她知道哪里藏的有。

“保罗,你会保护我的。对吗?”卷发小女孩把毛绒兔举到胸前,亲昵地看着它。

安妮左手把保罗抱至怀中,右手轻轻地打开门把手,往外一推。房门被推开了个窄缝,她露出头,走廊上静悄悄的,就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她精灵天蓝色的眼睛转了转,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小步跑出房间。一轮清冷的圆月悬挂中天,她走下台阶,一路走过长廊,城堡的矮墙,露天的庭院,参天的槐树在月光的照耀下飘飞白色的花絮。

午夜过后温度低得厉害,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可仍然消减不了偷吃东西的万丈雄心。怎么能说是偷呢?蛋糕就放在那里,就是等人来品尝的,只是小安妮与其他人享用美食的时间不同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庭院里种有五颜六色的小花,也不可避免的长了杂草,鹅卵石的小径交错纵横,对于这些道路安妮如数家珍,她走在上面,沿途好奇地看了看漂亮的鲜花。

安妮走完了庭院,来到了城堡东侧一角的厨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吱呀地一声,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径直地走了进去,好在月光照射进来,房间不至于太暗,她熟练走在里面,没有碰到桌椅,她知道在那些柜子里放着餐具,那些柜子里有奶酪,还有墙壁上挂着的熏鹿肉,木桶里有卷心菜和马铃薯。“安妮告诉你哦!保罗,只有最上面的储存柜有才有好吃的蛋糕。最里面的可不是,那是泻药和尘光粉。”安妮抱着保罗咯咯地笑。

来到厨房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在安妮看来,只要拿到上面的储存柜里的美味蛋糕,在任何成年人眼里都不是什么问题,举起手就能轻易拿到。可小巧的安妮却有点困难了,不过她在来到路上就想好了解决办法。她把保罗放在木桶上,“乖乖保罗,你就待在这里,安妮去给你拿蛋糕吃。”又用双手把桌子推到储存柜下面,提起睡裙,爬到桌子上,踮起脚尖,伸长了白皙的颈脖,努力翻找着。不一会儿,天蓝色的大眼睛就发现了目标,“安妮找到了咯!”她朝保罗甜甜一笑。

安妮把蛋糕从储存柜里拿了下来,一个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可惜保罗吃不了,那么美味的奶油,入口即化。她还不忘把盘子还了回去,然后从桌子上下来,一只手抱着保罗离开。

她刚心满意足地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艾博克哥哥吗?完了完了,看他一脸不愉快的样子肯定是被发现了。本来想吃完就撤的愿望落空了,安妮心想。

艾博克也发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走了过来,看见是安妮,严厉地说:“安妮你在这干嘛?怎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蛋糕不是安妮吃的,是夜里的小精灵偷吃的,安妮出来抓它们。”安妮连忙扬起小眉毛狡辩。

“哦?”艾博克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安妮简直没有想到,艾博克哥哥居然相信了。我真是个天才,哈哈哈,她在心里说。

“那艾博克哥哥,你呢?”安妮赶紧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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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我总觉得一周前投宿城堡的那对兄妹与众不同,尽管隐藏得好,但举止投足依旧散发着一种贵族气息。”身穿子爵长衫的艾博克披了一件灰色外套,双手支在木杆上,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无比的幽静庭院,若有所思。

“那么安妮,你呢?”艾博克收回了目光,看着个子只到自己胸口的妹妹。

“我?我也睡不着啊!”

“你会睡不着?”艾博克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对啊,我出来赏一赏月色。”

一向聪慧冷静的艾博克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于是自然没有发现安妮话语中的前后矛盾。他很难想象到,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半夜不睡觉,起来听风赏月。难道是提前进入青春期啦?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艾博克握紧妹妹的小手,走在庭院上。他注意到安妮单薄的睡裙,摇了摇头,不由分说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穿在安妮身上。

安妮左手提着保罗,右手被艾博克牵着,有绒毛的熊皮外套具有御寒的效果,穿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朝艾博克甜美一笑,表示感谢。艾博克看见了保罗,知道那是弟弟艾查思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他也送了一份礼物,是一本骑士小说,本以为安妮会读得爱不释手,却没想到对方略微地翻看了几眼,便说“没意思,还不如我偷偷地带上几名侍从,背着哥哥们去外面探险呢!”在身后听见的艾博克,不经汗颜。

兄妹走到走廊时,安妮忽然抬起头,眨了眨灵光的大眼睛看着艾博克,开口说:“我觉得叶七哥哥和叶千雨姐姐挺好的呀,他们不像是坏人。叶千雨姐姐还给安妮了不少五彩缤纷的糖果。特别是叶七哥哥,好帅好帅呀。”

“咳咳,注意形象!安妮,”艾博克叹了一口长气,“你从小在格伦堡长大,接触的事物不多。可你要明白人心是最为险恶的东西,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帝国贵族们功利心操控下的复杂的政治,如若非此父亲也不会被北都弗洛雷曼一案牵连。”

格伦堡上上下下都知道贾伯斯伯爵牵扯一案有蹊跷,从帝都教廷异端审判会回来后,连续几周茶饭不思,那段时间伯爵老得很快。可艾博克除了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城堡的医师也说伯爵得的是心病,除了释怀对弗洛雷曼的愧疚之外,无可救药,最后贾伯斯伯爵重病在卧地死去。

艾博克还能记起,那时父亲招呼自己过去,用耳语说:“千万要提防留宿城堡的生人……”

可他还未来得及询问原因,父亲便已离世。

离世前的傍晚,老管家接到伯爵的口令召集了兄妹三人。房间里只有奄奄一息的父亲与子女四人,那时的剑圣贾伯斯少了平日里的威严,更像是一位唠叨的老父亲。他叮嘱长子艾博克一定要照顾好弟弟艾查思和妹妹安妮,还说艾查思应该更坚定自信一些而不是玩世不恭,要辅佐哥哥艾博克管理好家族的产业,以及对看不见自己的掌上明珠安妮嫁人的那一天深表遗憾……到了最后,平日里感情就好的兄妹三人,一时间竟都控制不住的情感,痛哭流涕,虽然安妮那时还小可早熟的她也明白了生离死别,犹如母亲离世时一样地任凭悲伤蔓延四肢,伤心欲绝泪流满面。尽管两兄弟早已是成熟的贵族,可面对亲人的离世,依旧脆弱不堪。

随后的葬礼在子爵艾博克的安排策划下井井有条,来自帝都的特使他安排艾查思去接见,他可不想在这个时间点去看那群人傲慢的脸色。下葬的那一清晨,阴霾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全格伦堡大大小小贵族,乃至于平民都问询赶到了街头,悲伤流泪,自发性地送出鲜花。贾伯斯伯爵的治理能力可见一斑。

艾博克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安妮的房间外,他收回了思绪,双眼湿润。他推开房门,站在一旁,接住安妮递给自己的外套穿好,看着妹妹小巧的身子躺进被窝里,走了过去拍了拍棉被漏风的位置。最后不忘在她额头上吻别。

“晚安,安妮!”

“晚安,艾博克哥哥。”

随后才转身,顺手关上房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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