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太阳一天的炙烤,夏夜就显得更令人焦躁了。
美食街上招牌闪耀人头攒动,趁热闹比享受美食的人多得多。
柴乔西拉着池禾禾的手,在人流里穿梭着,时而急行时而缓步,偶尔被人群冲散,但很快又能找到彼此的手再次牵在一起,就像磁铁一般。
池禾禾在喊着:“你要带我去哪里?”人声鼎沸,池禾禾的声音几乎还没有传出去就被淹没了。
许久,柴乔西猛然停下。
惯性使得池禾禾一头撞到了柴乔西的背上。
她皱着眉头安抚着被撞疼的鼻子。
柴乔西抬手一指:“你看……。”脸上像绽放了整个春天一样,灿烂又温暖。
是雪糕车。
这雪糕车,池禾禾最熟悉不过了。装扮成雪糕模样的小车,粉白粉白的,远远看去仿佛就能闻到甜甜的奶香味。
很久很久以前,池禾禾也这样追过雪糕车,那时,是她拉着陈默的手,一路小跑。一到周末,她就盼着老天千万不要下雨,她只有一个小小愿望,就是吃一只雪糕,她总是央求雪糕车里的老爷爷把雪糕堆高一点再高一点,直到快掉下来了。
只是那时候,走在前面的总是她。
“想什么呢?快吃,要掉下来了……”
柴乔西把一个堆得尖尖的雪糕举在池禾禾的眼前,像哄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说。满脸都是柔光。
池禾禾咬了一口,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跟你说哦,公司安排我出差,明天下午就走。”柴乔西送池禾禾回到楼下的时候,池禾禾突然想起明天要出差的事。
“去哪里?跟谁?”
“去W市啦,和我的上司一起。”
你的上司不是男的吗?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行,绝对不行。柴乔西连续的发问以及自问自答,池禾禾看着觉得好笑,呵呵笑了起来,你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有什么不行?我的上司是个正经人呢”
“那也不行,是男的就不行,出差已经是长途旅行了,以后只能跟我一起长途旅行知道吗?”
“出差是出差啦,哪里来旅行,傻瓜哦。”池禾禾笑着傻瓜,心里却美滋滋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终于有了一个人,会带她去吃雪糕,会在意她跟男同事出差,会牵挂她的去向。
“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池禾禾伸出食指勾了一下。
“什么话那么神秘哦?!”
“就是……”在柴乔西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池禾禾贴着他耳朵的嘴唇,静悄悄地往前移去,轻轻地印在他的脸颊。
有时候宁愿永远不相见,也不愿意遇见再分开。得到之后再失去是多么的煎熬,即使短短几天时间也会使人焦躁不堪。
在W市,池禾禾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而在S市的柴乔西,每天下班之后突然无所事事起来,他似乎已经忘了遇到池禾禾之前他是怎么度过那些漫长的业余时光,也忘了遍布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的形形色色的酒吧的路怎么走。
常有人说,一个人,要么一直孤单,一旦尝试过有人陪伴,那就再也不能接受孤单了。
柴乔西不知道自己离开家那么多年,母亲是怎么度过那么多一个人的时光的。
也许是有了陪伴的体会,想到母亲突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下班时间一到柴乔西就匆匆下了楼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驶向家的方向。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柴乔西与门卫打了声招呼就快步走向父母居住的楼栋。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每一棵树,没一寸石板,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此时正是饭点,炒菜的香味从每家每户的窗口飘出来,张叔叔家今晚炒的腊肉,李伯伯家炖了红烧肉,蔡阿姨家切菜的声音哒哒哒哒……这就是烟火气,柴乔西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出了电梯到父母家门前时,只听到门里传出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轻快爽朗。
柴乔西不免怀疑自己走错了门,退后几步看了看,没错呀,今天是有客人吗?
自从父亲升任了局长之后,家里就很少接待过客人了,许多登门拜访求情的人都被母亲拒在门外,父亲说要避嫌。
柴乔西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按了门铃,好让屋里的人有点心理准备。
“哟……你怎么回来了,回来又不自己开门。快进来……你看看谁来了?”柴母一通絮絮叨叨,看得出来,来客一定是把柴母逗得很开心。
柴母几乎是用拽的方式把柴乔西拽进门的,柴乔西一个踉跄。
屋里的女子听着门口的动静,站了起来准备迎接。
“许鹤,你怎么来了?”柴乔西看见站在屋子中间的许鹤,很是吃惊。
“我就是来看看伯父伯母,我也回国有一段时间了,太忙了也没时间过来看看。”许鹤有点心虚,连忙解释道。
柴乔西半信半疑,手里把玩着钥匙叮当作响,感觉双脚都无处安放了。
“那……你们聊,我先回房了。”柴乔西浑身透着生人莫近的冷漠。
说完就要往楼上走去。
“哎乔西……”许鹤连忙叫住,想说点什么。
嗯……?柴乔西回头,看着许鹤。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许鹤吞吞吐吐的。
“那我上去了。”柴乔西说完,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上楼去了。
许鹤没想到柴乔西还是那么冷漠,她以为只要她不再任性或许就能打动他,或许就会有开始,可是他还是那么冷漠,仿佛把她推进了冰窖一般,让她瞬间结满冰凌,彻骨寒冷。
尴尬气氛在屋里蔓延,没多坐一会儿,许鹤也就告别了柴母,离开了柴家。
一直摸不清状况的柴母越想越不明白,干脆上楼去问个究竟。
躲避上楼的柴乔西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满脸笑意地端详着照片里的人。
柴母门也没敲就推门而入,柴乔西迅速把相框压在背后藏了起来。
“哎哟我的妈,你吓死我了,进来请敲门好不好?”柴乔西被吓了一个激灵,抱怨道。
“我进我儿子房间敲什么门,你在里面干什么坏事?”柴母振振有词。
确实,儿子是他养大的,从光着屁股开始,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在您的火眼金睛下,我敢干什么坏事。倒是您,有什么事吗?”柴乔西把相框塞到枕头底下,坐起身来。
听到儿子有点不耐烦又有点质问的口气,柴母心里很是不爽。
“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这么对待许鹤?来了也不好好招呼一下。人家怎么你了?”
“您别问了行吗?”
“哎你这孩子……我问问怎么了?”柴母瞪圆了双眼提高了音量。
“我不想说!”柴乔西躺了下去,翻身背对着母亲。
你不想说,你不想说,柴母咬牙彻齿,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柴乔西的屁股上,“啪……”的一声,余音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柴乔西确实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柴乔西掏出枕头底下的相框,用手掌擦了擦上面的粉尘,起身把相框藏在了书架上夹缝里……
那一夜,柴乔西彻夜梦萦。
伦敦的学校,校园里参天的橡树,十六岁的自己沿着墙根低头走路,怯懦又卑微,手指触到墙体粗糙生涩。
他看到站在大草坪中央的许鹤对着他笑。他梦到许鹤笑盈盈地向他跑来,站在他面前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手里一把小雏菊捧到他面前说送给你。她跟着他上下课,她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孤单了。
他看见刘然躲在橡树的背后抽着烟,远远地看着自己接过许鹤手里的小雏菊;他想喊叫,但刘然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梦见许鹤掉进了沼泽地,越陷越深,拼命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梦见刘然急得要哭出来,趴在浑浊不堪的水里一点一点去够却始终够不着许鹤的手;他梦见自己在梦里无计可施。
汗水浸透了睡梦中的柴乔西。
柴乔西再见到池禾禾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柴乔西忍受不了思念的痛苦,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早早地来到机场候着了,他要第一时间见到池禾禾。
机场到港显示牌上显示池禾禾的航班一落地,柴乔西就在出港的门口张望着,来回搜寻着,生怕错过。此生,他都不想再错过了。
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池禾禾身穿着黑色直筒裙搭着米黄色的丝质衬衣,手拉着一个白色行李箱,与同行的男士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柴乔西心里一阵酸楚翻滚而出。
就在池禾禾走出门口时,柴乔西一把抓住池禾禾的手臂,猛然拉入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这突然的举动把旁人都吓住了。
池禾禾挣扎着……
“抱一下,我好想你……”柴乔西带着哭腔。
池禾禾安静了下来,任由旁人的目光从她身上刷过。
仿佛时间都凝聚了,很安静,很安静,就像钻进了一颗粉色的棉花糖里,软绵绵的,甜丝丝的。
“哈哈哈哈……你就是禾禾念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男朋友吧,旧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活的了。”丞穆看着这对甜蜜得旁若无人的情侣,不忍打扰但又不得不提醒一下该走了。
池禾禾回过神来,示意了一下柴乔西,两人已经满脸通红了。
“丞总不好意思,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柴乔西,乔西,这是我的上司丞总。”池禾禾很官方地介绍着。
两人握了握手,
“哎呀你不知道,禾禾这个丫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念叨,我都快烦死了,我就想啊这是从哪片云掉下来的神仙,把她从一个闷葫芦变成了一个话痨,今日总算见到大仙了。”丞穆调侃了起来。丞穆已经很久没有在池禾禾脸上看到一丝笑容了,最近的变化确实不得不让他感慨爱情的力量。
这么夸上天了的话,柴乔西不知道如何作答好,就单手搂了一下身边的池禾禾,笑着以示认同。
丞穆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周围确保自己没有挡着道路,蹲了下来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柴乔西,
“初次见面,小小意思,还请笑纳。”
这出乎了池禾禾的意料,虽然丞穆平时出差无论到哪里都会没办公室的同事带回礼物,但他悄悄给自己的男朋友也准备了礼物,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柴乔西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丞总,这我不能收,不能让您破费。”
“哎……拿着拿着,我这可不是单纯地送你礼物的,我是有私心的,就是让你小子拿人的手短,以后对咱禾禾一定要好,知道吗?禾禾可是我们都很爱护的妹妹。”
柴乔西不再拒绝,双手接过礼物,嘴里连连说好,他爱都来不及,怎么欺负她呢。
丞穆说完就收起了行李箱独自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影犹如灯塔一般,阳光从机场蜂巢一样的屋顶投射下来,一束一束打在丞穆的身上,折射到她心里,把她心底的暖流一丝一丝抽出来,直到遍布全身,从眼睛里喷涌而出……
原来,真的会有人,默默地守护着你呀。